共生刊期

　　晨光不是泼洒进来的，而是如同最细腻的金粉，悄无声息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浅灰色的长绒地毯上晕开一道道温暖的光栅。
　　空气里有昨夜安神香薰残留的、极淡的薰衣草气息，混合着新鲜咖啡豆被研磨后散发的醇厚香气。

　　沈清简先醒来。

　　生物钟精准得像瑞士机芯，在清晨六点零三分将她从无梦的沉睡中温柔唤醒。
　　她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臂弯里沉甸甸的、温热的重量——沈清欢蜷在她怀里，睡得正熟。
　　浅黄色的长发像一捧散乱的阳光，铺满了她的枕头和颈窝，发梢搔着她的下巴，有点痒。
　　沈清欢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腰侧，另一只手握成松松的拳头，抵在自己下巴处，呼吸均匀绵长，带着睡眠特有的、甜暖的气息。

　　沈清简没有立刻动。
　　她只是维持着醒来的姿势，垂着眼，静静地看着怀中人的睡颜。
　　晨光吝啬，只够勾勒出沈清欢柔和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弯小小的、安稳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那些曾经盘踞在她眉宇间的沉郁、惊惶、紧绷，在沉睡中悉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婴儿般的宁静。

　　看了一会儿，沈清简极其缓慢地、以不惊扰丝毫的谨慎，将自己的手臂从沈清欢颈下抽出。
　　沈清欢在梦中不满地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残留着沈清简体温的枕头里，又沉沉睡去。
　　阿团不知何时从它自己的猫窝溜了上来，此刻正团在沈清欢的脚边，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沈清简唇角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柔和的弧度。
　　她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窗边，将百叶窗轻轻拉起一些，让更多的阳光淌进来。
　　然后她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厨房很快弥漫起令人安心的食物香气。
　　不是严格按照营养学配比的“实验餐点”，而是沈清欢最近偶然提过一句“好像很好吃”的、某家网红早餐店的同款——可颂面包用烤箱微微加热到表皮酥脆，内里柔软；嫩滑的炒蛋里拌了一点切得细碎的火腿和芝士；蔬菜沙拉用的是沈清欢喜欢的芝麻酱汁；还有两杯手冲咖啡，沈清简的那杯黑咖啡旁，放着给沈清欢准备的、加了大量牛奶和一小勺蜂蜜的那杯。

　　她做这些时，动作熟练而宁静，黑色的长发松松束在脑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晨光勾勒着她清瘦却不再显得脆弱的侧影，厨房里只有食物烹制的轻微声响，和窗外渐渐苏醒的、遥远的城市白噪音。

　　七点十分，沈清欢被设定的柔和闹铃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浅黄色的头发翘起几撮。
　　阿团被她的动作惊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跳下床，迈着猫步走向厨房，显然是去查看早餐进度。

　　沈清欢发了一会儿呆，鼻翼翕动，捕捉到空气中食物的香气。
　　她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挪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沈清简将最后一点炒蛋盛进盘子。

　　“早……” 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软糯。

　　“早。” 沈清简回头看她，目光在她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和乱翘的头发上停留一瞬，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餐。”

　　“哦。” 沈清欢应着，却没动，依旧倚在那里看着沈清简摆盘。
　　阳光洒在沈清简的肩膀和手臂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个场景如此日常，如此平凡，却让沈清欢心里涌起一股饱胀的、酸酸软软的暖流。
　　她忽然走过去，从后面环住沈清简的腰，把脸贴在她背上。

　　沈清简动作顿了顿，任由她抱着，只是声音更柔了些：“怎么了？”

　　“没什么，” 沈清欢闷闷地说，手臂收得更紧，“就是觉得……你真好。”

　　沈清简没说话，只是空出一只手，覆在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掌心温暖干燥。

　　早餐在洒满阳光的餐桌上进行。
　　沈清欢咬着酥脆的可颂，嘴角沾上一点面包屑，眼睛满足地眯起。“好吃！”她含糊地称赞。

　　“慢点吃。” 沈清简递过纸巾，又将她那杯温热的蜂蜜牛奶往她手边推了推。

　　阿团蹲在它专属的小椅子上（沈清简定制的，高度刚好），面前是它自己的早餐——一份精心搭配的猫粮拌罐头，外加两颗作为“餐后甜点”的冻干鹌鹑蛋黄。
　　它吃得很专心，偶尔抬起琥珀色的眼睛看看两个主人，尾巴尖悠闲地晃动着。

　　饭后，沈清简收拾餐具，沈清欢负责擦桌子。
　　分工明确，默契自然。然后沈清简要开始今天的工作——几份需要审阅的病例资料，一个线上医学讲座。沈清欢则抱着素描本，窝在客厅靠窗的懒人沙发里，继续她为童话绘本绘制的收尾工作。
　　阿团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在沈清欢脚边摊开肚皮晒太阳。

　　阳光缓缓移动，在房间里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键盘敲击声，电子笔划过数位板的沙沙声，猫咪偶尔的呼噜声，交织成一首宁静的、只属于这个家的白噪音协奏曲。

　　沈清欢画累了，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对面书桌后沈清简专注的侧脸上。
　　阳光描摹着她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线，给她清冷的气质添上几分专注的魅力。
　　沈清欢看着看着，心里那点创作的躁动忽然平息下来，变成一种安稳的愉悦。

　　她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沈清简工作的侧影。
　　照片里，沈清简微垂着眼睫，神情专注，手边是摊开的资料和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身后是满墙的书架，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她肩头。
　　没有刻意摆拍，却充满了生活真实动人的质感。

　　沈清欢把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看着屏幕上那个沉静的侧影，她无声地笑了。

　　午后的时光慵懒而绵长。
　　沈清简结束工作，走到沈清欢身边，看她刚刚完成的画稿——故事的最后，公主和骑士并没有举行盛大的婚礼，而是并肩站在开满星星花的山谷里，手牵着手，望向远方初升的朝阳。画面温暖明亮，充满希望。

　　“结局很好。” 沈清简评价道。

　　“嗯，” 沈清欢靠在她身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垂下的发梢，“她们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看很多很多个日出。”

　　沈清简没说话，只是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

　　傍晚，她们带着阿团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春日的傍晚，空气微凉，却清新怡人。公园里樱花开了大半，风吹过，落下一阵柔软的粉色花雨。
　　阿团戴着它的小牵引绳，兴奋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主人是否跟上。

　　她们走得不快，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更多的是享受这份并肩而行的宁静。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回家路上，经过一家新开的面包店，暖黄的灯光和甜香从玻璃窗透出来。
　　沈清欢多看了两眼橱窗里一款造型可爱的草莓蛋糕。

　　“想吃？” 沈清简问。

　　沈清欢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好像……有点。不过晚上吃会不会太罪恶？”

　　沈清简看了看那蛋糕的配料表（贴在橱窗上），沉吟一秒：“糖分尚可，植物奶油，偶尔一次摄入量不大，在可接受范围。
　　可以买一小块，作为今日‘非计划性愉悦摄入’。”

　　沈清欢眼睛一亮。

　　于是，回家后的夜晚，除了日常的茶水和水果，餐桌上多了一小块点缀着鲜红草莓的奶油蛋糕。
　　她们分食了它，每一口都甜蜜得恰到好处。阿团也得到了极小的一勺（去掉奶油和草莓酱），舔得胡子上都是。

　　临睡前，沈清欢靠在床头刷手机，沈清简则拿着一本书，靠在另一边。阿团已经在自己窝里睡成毛茸茸的一团。

　　“姐。” 沈清欢忽然放下手机，转过头。

　　“嗯？” 沈清简从书页上抬起眼。

　　沈清欢看着她，在柔和的床头灯光下，沈清简的面容显得格外温柔。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沈清简的脸颊，然后慢慢描摹她的眉毛，眼睛，鼻梁，最后停在唇边。

　　“我觉得，” 沈清欢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我现在……很幸福。”

　　不是“快乐”，不是“开心”，是“幸福”。
　　一种更深沉、更安稳、扎根于日常土壤里的饱满状态。

　　沈清简握住她流连在自己唇边的手指，拉到唇边，很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她的目光深邃，里面映着沈清欢同样温柔的脸。

　　“数据显示，” 沈清简的声音低缓，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当前系统的‘幸福指数’处于稳定高位运行区间。且各项指标趋势良好。”

　　沈清欢笑了，凑过去，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的焦灼，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情和依恋。

　　“那你要好好维护这个系统，” 她退开一点，额头抵着沈清简的额头，小声说，“让它一直一直，都这么好。”

　　“我会的。” 沈清简承诺，将她拥入怀中，关掉了床头灯，“这是我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研究课题。”

　　黑暗降临，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灯火，透进来一点点朦胧的光晕。
　　两人相拥而眠，呼吸渐渐同步。
　　阿团在窝里翻了个身，发出细微的鼾声。

　　在这个极寻常的春夜，没有惊心动魄的救赎，没有撕心裂肺的告白，没有需要对抗的全世界。
　　只有相拥的体温，交织的呼吸，和一份沉甸甸的、落在实处的、名为“幸福”的平静。

　　朝露迎接晨光，晴空拥抱飞鸟。
　　而她们，在历经风雨飘摇后，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最寻常也最珍贵的港湾。

　　日升月落，三餐四季。
　　往后的每一天，或许都是这般，寻常而温暖地度过。

　　直到白发苍苍，直到地老天荒。

　　这便是救赎的终点，也是幸福的起点——在平凡相守的每一刻光阴里，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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