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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住家阿姨刘嫂被走廊上的动静惊动,披着外套从自己房间出来,问:“先生,太太……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话音在看清林若音手里那个空盒子和两人对峙的气氛时,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丝绒内衬上,刘嫂的脸色“唰”地白了,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太、太太……”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林若音和陆延同时转过头看向她。陆延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未解的困惑和被冤枉的不快,而林若音的目光则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刘嫂脸上那藏不住的惊慌。
“刘嫂,”林若音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你看到了什么?”
刘嫂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的视线,心里哆嗦着。
林若音见状,沉声道:“刘嫂,到底怎么回事?”
刘嫂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慌得语无伦次,“我、我就是……今天下午大扫除,我把抽屉整个拿出来清洗,里面的盒子也都拿出来擦灰……我、我看到那些珠宝都亮闪闪的,知道很贵重,碰都不敢碰……就、就看到这个盒子……”她看着林若音手中的空盒子,声音越来越小,“里面的项链看起来……没那么值钱……我就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想着试戴一下。”
林若音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然后呢?”
“我……我戴的时候,可能太紧张了,手一滑,链子……链子不小心扯断了……”刘嫂的声音又害怕又懊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看链子断了,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收起来,想着、想着赶紧找个地方修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来……您可能都不会发现……”
“你拿去修了?”林若音向前一步,逼近刘嫂,“在哪里修的?取件的单据?”
她的气场压得刘嫂几乎喘不过气。刘嫂慌忙点头,转身跑回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红色的A5大小单据出来,双手递到林若音面前。
“就在街角那家老陈金银铺,老板说这种老银链接驳要点时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取。”
林若音接过单据,看着上面“月光石银链一条,接驳清洗”的字样,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刘嫂充满愧疚和恐惧的脸上。
“刘嫂,”开口的倒不是林若音,而是搞明白了一切,此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听着的人心底发毛的陆延,“明天,你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会让财务结清给你。”
刘嫂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够了。”陆延打断她,“明天上午,收拾好东西,离开。”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看林若音,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刘嫂恳求地看向林若音,林若音同样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清晨,林若音起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陆延从楼上下来时,她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的牛奶。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氛围,昨夜种种不愉快的余波尚未完全散去。
林若音放下手中的餐具,站起身,走向陆延。她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认真而带着歉意:“陆延,昨晚的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陆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歉意是真切的,但这歉意背后,似乎更凸显了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心里掠过一丝苦涩,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疏离:“没事。误会而已。”
他绕过她,走向玄关,似乎并不打算多留。
“你要出去?”林若音看着陆延手上的提包,问。
“嗯,出差几天。”陆延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去南边看看几个新拓展的渠道。”
林若音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只是应道:“好,路上小心。”
“嗯。”陆延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然后逐渐远去。
……
陆延去了南方的一座海滨城市。这里没有上海的快节奏和无处不在的商业气息,空气湿润,海风咸涩。他住在海边一家僻静的酒店,白天处理些并不紧急的公事,更多时候是漫无目的地走在沙滩上,或者坐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潮起潮落。
他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却只觉得一片混乱。林若音为了一条旧项链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成长、改变,变得足够好,足够有担当,时间会给她答案,也会给自己机会。他甚至开始享受那种“扮演”中渐渐生出的真实关切和依赖,幻想过或许真的可以“假戏真做”。
可现在他清醒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和时间就能改变的。她的心一直被另一个占据。无论那个人是伤害她还是远离她,都始终在她心里有着一个无人能及的位置。那条项链,就是最直白的证据。
而他,无论扮演得多么像一个合格的丈夫,无论做出多少努力和改变,在她心里,恐怕永远都只是一个……偶尔会让她感到困扰的、逾越了界限的……战友。
陆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挫败,甚至比之前面对徐加的商业打击时更甚。
就在他心绪烦乱、独自在酒店附近的商业街闲逛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陆延有些诧异地看着不远处刚从一家甜品店走出来的女孩。虽然比记忆中成熟了些,但眉眼间的神采,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若梦显然也看到了他,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陆延大步走了过去。
“若梦?”
“……哈喽啊。”林若梦卡卡壳壳地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手里还拎着刚买的蛋糕盒子。“姐夫。”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陆延狐疑地看着她,“而且,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好像不是学校放长假时间吧?”
林若梦语塞,眼神躲闪,明显在着急忙慌想借口。
陆延没给林若梦太多编织谎言的时间,盯着她问:“你姐知道你在国内吗?”
听到“你姐”两个字,林若梦的脸色明显变了,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哎呀,我就是在外面待得闷了,跑回来玩一玩。”
陆延依旧盯着她。
林若梦:“真的。”
陆延:“在外面没出什么事吧?”
林若梦:“没有。”
陆延眯起眼。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
林若梦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姐夫,那什么……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姐你在这儿见到我的事?”
“为什么?”
“……”
“如果你跟我说实话,我就没办法帮你瞒着你姐。”
林若梦一脸挣扎,随后肩膀一沉,说:“好吧好吧,我相信你的人品才跟你说实话,你绝对绝对不能告诉我姐哦。”
陆延没有立刻答应:“你先说。”
林若梦又犹豫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我回来,是因为我去找了徐加。”
陆延的瞳孔骤然一缩。
林若梦将前些天自己闯进墨核大厦,愤怒地指责,以及当年姐姐是为了救林家才同意联姻的真相,一股脑对着徐加嘶吼出来的经过,告诉了陆延。
陆延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为一种复杂的了然,最后沉淀为深沉的晦暗。
原来如此。
徐加突兀辞职和消失的原因是这个。
海风吹过,带着咸湿的气息。
林若梦见陆延久久不说话,神色变幻不定,忍不住小声问:“你刚刚是答应我咯?你不会告诉我姐的,对吧?”
陆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他最终开口:“嗯,我不会告诉你姐。”
林若梦拍着胸脯松下一口气,这会儿才问:“对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透气,思考之后如何和林若音相处的成分居多,但此刻的陆延恍惚,真的……还有这个必要吗?
他没对林若梦说太多:“出差。”
“哦。”林若梦看了眼手机,“我约了朋友,她在这里读书,她这会儿下课了,那我去找她咯?”
陆延看着林若梦那双和林若音极其神似,此刻充满天真无邪的眉眼,想到林若音总是蒙着一层阴霾的眼眸。
“姐夫?”
“你什么时候回自己学校?”
“……很快!”
陆延拧眉:“回学校了给打个视频,我再决定要不要跟你姐说。”
“哎呀你怎么这样,你刚刚都答应我不说了。”林若梦决定还是少跟陆延说话,一边倒退着蹦跶,一边说:“我不跟你说,反正你不能告诉我姐,我走了,拜拜拜拜。”
陆延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林若梦的身影消失在熙攘的街头。
接下来的两天,陆延彻底无心公事。他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对着窗外的大海,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助理的电话来了——
“陆总,都调查清楚了。这几个月来,陆氏获得的三笔关键融资,背后真正的推荐方和信用背书,都来自墨核。几家债权人的态度之所以在短期内集体转向,接受债务重组方案,也是因为收到了墨核关联基金的斡旋。至于‘音生’工作室能拿到巴黎国际珠宝展的直通名额,是法国工艺美术协会的几位资深委员联名推荐担保的结果。我们查了那几位委员近期的日程和联络记录,他们都曾与墨核科技的周徽先生有过会面。”
陆延沉默地听着。
助理顿了顿,继续汇报:“还有,原本对我们技术封锁的关键设备供应商突然松口,同意以成本价提供升级部件,也是周徽先生以第三方投资机构的身份,收购了那家供应商的部分股权后促成的。”
陆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仿佛被什么东西托着,缓慢地浮起一种了然的空茫。
是他太自负了,以为这些全是从天而降的幸运和巧合。
“我知道了。”陆延的声音有些干涩,“不用再深入追查了,到此为止。”
挂断电话,陆延停顿了一会,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冰球间晃动。他没有喝,只是端着杯子,重新走回窗边。
阳光洒在海面反射的光,晃了陆延一眼。
他闭眼避开,脑海中闪过一瞬带着相似光泽的物品。
月光石项链。
他曾经怀疑那是徐加送的,为此妒火中烧。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
一条并不昂贵、甚至有些旧了的项链,却能让冷静自持的林若音方寸大乱,急到几乎要哭出来。那只可能是徐加送的。
是她偷偷保留的、与那个消失了的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所以看到它和赠与人一起消失的时候,她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威士忌杯壁上的水珠滑落,浸湿了陆延的指尖,使他感到一阵冰凉。
而徐加,他在背后默默做一切,很显然,他心里也一直有林若音。
……
陆延仰头,将杯中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
该回去了。
回到上海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陆延回到家,发现林若音不在,转而去了她工作室所在的那栋旧式小楼。
楼下的路灯亮着暖黄,楼上工作室的窗户里也透出光线。陆延站在街对面,看着那扇窗,站了很久。
心里突然有很多不舍。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林若音每每以“陆太太”的身份陪他出席晚宴时的样子。
想起林若音耐心地以姐姐的身份教导他一些商场道理时的样子。
想起这些年来,他们始终践行着五年前见面那句“合作愉快”的种种瞬间。
想起发生各种意外时,林若音冷静、专注、仿佛不知疲倦、埋头苦干的坚韧。
……
一种酸涩之情涌上眼眶。
陆延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收好,抬起脚步,穿过街道,走进了那栋小楼。
听到脚步声,林若音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站起身。
“你回来了?”
“嗯。”
可能是陆延太欲言又止,可能是看到他没有拎着出门的时候带的包,想来他是回过家或者回过公司,然后特地来工作室找她。
林若音意识到陆延有话跟她说,于是只是看着他,等他开口。
陆延的眼眶渐渐笼上水雾。他笑了笑,问林若音:“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林若音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陆延:“明天下午,我们对外开个说明会吧。”
林若音:“对外说明会?主题是什么?”
“若音。”陆延沉默片刻,“我们离婚吧。”
林若音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眨了眨眼,眉头微微蹙起:“……什么?”
“我们离婚。”陆延重复了一遍,声音很稳,眼神里没有任何玩笑或试探的意味,“结束这场婚姻。”
又过了好几秒。
林若音声音里充满了不解:“理由是什么?”
陆延:“理由是,你是个好人。”
林若音:“……”
“我认真想过了。”他走近两步,目光坦然地迎上她一时震惊到失语的眼眸,“你值得和自己心里真正所想的那个人,光明正大地相爱。”
林若音怔怔地看着他。
随后,她的眼眶开始渐渐泛红。
然而,虽然林若音疑惑、震惊、眼眶泛红,但她没有说一句“不”。
陆延低头苦笑了笑,往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拥抱了一下林若音,带着真诚的感激和放下的释然,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五年和你合作很愉快,你真的辛苦了。”
他松开她,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笑容。
“我希望你幸福,真正的幸福。”
林若音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安静地滑落下来。
“陆延……”
陆延笑着摇了摇头,抬手,似乎想擦掉她的眼泪,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别哭了。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把本来就是假的东西公开解除了而已。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或者说……战友。”
林若音知道当然不是陆延所说的那么轻松,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陆延,谢谢你。”
陆延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林若音,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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