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光予之

　　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顾言之的警觉已升至顶点。他凭借零碎的线索和敏锐的直觉，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蒋珊正在精心编织一张网，目标直指瑜玥。最近一次，蒋珊利用一次看似常规的“优秀学生座谈会”做局，若非那天他们四人恰好在图书馆闭关刷题到深夜，瑜玥很可能就已踏入陷阱。这种步步紧逼的危机感，让顾言之彻底明白，他自以为是的守护，在蒋珊不择手段的阴谋面前，力量何其微薄。OS：不能再等了。靠得越近，她越危险。唯一的生路，是我亲手推开她。

　　必须分手。这个念头像淬了冰的刀，日夜切割着他的心脏，但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在一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平静得令人心慌的夜晚，晚自习结束后，顾言之叫住了正准备和夏沫一起回家的瑜玥。

　　“玥玥，”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有空吗？去江边走走，有点事想跟你说。”

　　瑜玥有些意外，但见他神色凝重，以为是高考压力或遇到了难题，便点点头，对夏沫说：“沫沫，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夏沫挥挥手先走了。

　　五月的晚风带着江水微潮的气息，吹拂着岸边的垂柳。还是那个他们定情、分享过无数秘密和温暖的江边，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切仿佛依旧温柔。

　　两人并肩走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脚步声和隐约的江涛声。

　　走到那棵熟悉的老榕树下，顾言之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向瑜玥。月光下，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瑜玥，”他开口，声音冷硬，刻意省略了亲昵的称呼，“我们分手吧。”

　　短短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瑜玥猝不及防。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顾言之……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顾言之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就到这里吧。”

　　“为……为什么？”瑜玥的声音开始发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他的胳膊，指尖冰凉，“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是我最近太忙忽略你了吗？顾言之，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 泪水迅速盈满她的眼眶，带着绝望的乞求。

　　顾言之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窒息。他强逼着自己避开她伸来的手，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他知道，普通的理由根本无法让她死心，只会让她更痛苦地纠缠。他必须用最锋利的刀，斩断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冰冷地直视她，一字一顿，如同最残忍的审判：“因为你家的事，太复杂了，瑜玥。”

　　瑜玥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顾言之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向瑜玥最脆弱、最无法愈合的伤口：“你父母的意外，你妹妹的病，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麻烦……这些负担太重了。我累了，我不想我的未来，一直活在这种阴影和不确定里。我们……不合适。”

　　这些话，精准地击碎了瑜玥所有的防线。她可以接受他不爱了，可以接受任何关于她自身的指责，却无法承受他将利刃对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家族伤痛。这是她最深的软肋，也是她最无法摆脱的宿命。

　　她呆呆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划过苍白的面颊。她想质问，想嘶吼，想把他撕碎，可巨大的悲伤和羞辱感攫住了她，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顾言之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崩溃的眼神，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尽全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酷。OS：对不起，玥玥……对不起……只有这样才能逼走你……只有让你恨我，你才能安全……

　　他狠下心肠，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月光下瑟瑟发抖、如同破碎娃娃般的女孩，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回头。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冰冷的江风吹过，瑜玥终于支撑不住，沿着老榕树的树干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失声痛哭。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在寂静的江边回荡，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些曾经的温柔、承诺、默契，难道都是假的吗？就因为她的家庭……就因为这些她无法选择、无法摆脱的苦难？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个游魂一样走进江边的一家小超市，机械地买了好几罐最烈的啤酒。然后，她回到江堤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一罐接一罐地往嘴里灌。酒精灼烧着喉咙，却麻木不了心口的剧痛。苦涩的液体混着泪水滑入咽喉，世界在她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旋转。

　　意识涣散间，她摸出手机，凭着本能，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传来夏沫清脆的声音：“喂？玥玥？你和顾言之聊完啦？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闺蜜声音的那一刻，瑜玥强撑的理智彻底崩塌，对着话筒，语无伦次地痛哭失声：“沫沫……他……顾言之……不要我了……他说……我家……哇……”

　　电话那头的夏沫吓坏了：“玥玥？！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别吓我！你在江边吗？站着别动！我马上到！”

　　月光依旧冷冷地照着江面，照着那个蜷缩在岸边、被悲伤和酒精淹没的少女。这个夜晚，曾经充满甜蜜记忆的江边，成了她心碎一地的刑场。

　　而那个决绝离开的少年，并未真正走远。他此刻正躲在远处浓密的树影里，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肆虐脸颊，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半点声音。OS：玥玥，对不起……恨我吧，然后，一定要好好的。高考，必须考好。剩下的风雨……我来扛。

　　夏沫几乎是飞奔而来，看到瘫坐在石阶上、身边散落着空啤酒罐、哭得几乎脱力的瑜玥时，心疼得差点也跟着掉下眼泪。她冲过去，紧紧抱住瑜玥，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玥玥，我来了，我在这儿呢……” 她费力地搀扶起软绵绵的瑜玥，看着好友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红肿的双眼，心里把顾言之骂了千万遍。两人互相搀扶着，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苏岚的花店阁楼。那一夜，瑜玥在好友的安抚下昏沉睡去，但悲伤和烈酒的双重刺激，让她半夜胃痛如绞，呕吐不止，从此落下了难以根除的胃病根子。

　　第二天，沈泽察觉到顾言之异常阴沉的气场和夏沫红肿的眼圈，以及瑜玥请病假没来上学的消息，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午休时，他直接把顾言之堵在了教学楼无人的天台。

　　“顾言之！你他妈到底对瑜玥做了什么？！”沈泽难得收起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锐利，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今天没来上学，沫沫眼睛都哭肿了！你是不是欺负玥玥了？”

　　顾言之疲惫地靠在栏杆上，眼下是浓重的黑影。他了解沈泽，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重情义。事到如今，瞒着他反而可能坏事。他深吸一口气，将沈泽拉到更隐蔽的角落，压低声音，将蒋珊的威胁、自己查到的线索、以及不得不以最伤人的方式分手以保护瑜玥的苦衷和盘托出。

　　沈泽听完，脸上的愤怒逐渐被震惊和后怕取代，他沉默了许久，才重重捶了一下栏杆：“操！蒋珊那个老妖婆！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言之目光望向远处，声音低沉而坚定：“高考后，我会按家里的安排，出国留学。京大……我去不了了。” 他顿了顿，郑重地看向沈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托付，“沈泽，我走了之后，瑜玥……就拜托你多看顾着点。别让她做傻事，也别让她……太难为自己。尤其是要小心蒋珊。有些事，我现在没法做，但你在国内，更方便些。帮我……守着她平安考完高考，行吗？”

　　沈泽看着兄弟眼中深沉的痛苦和恳求，胸口一阵发闷。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顾言之的肩膀：“放心吧，阿言。瑜玥也是我朋友，沫沫更不会让她有事。国内这边，有我和夏沫在。你……在外面，自己也小心点。”

　　两个少年在天台上，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交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离愁。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被残酷地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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