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凌晨的时候长青下了一场冬雨。
　　气温骤降了好几度。
　　姜伟超上楼拿外套的时候发现姜嘉蔚的房间透着灯光，以为是她昨晚睡着忘记关了，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一看，背对着坐在书桌前的人嘴里小声地念着，磁带机播放的女声在讲英语。
　　姜伟超看了眼客厅上的石英钟，确定是六点没有错。
　　“嘉嘉。”
　　“啊？”
　　姜嘉蔚回头。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起来背书。”
　　姜伟超走进了房间，看了眼她的书桌摊开的课本，翻了一下，“太早了，你这么早起来一会上课会不会没有精神？再回去睡会吧。”
　　“我睡不着了。”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只是想…更努力一点试试看。”
　　姜伟超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把早餐送上来给你吃？”
　　“好。”
　　“想吃什么？”
　　“我今天不喝纯牛奶。”
　　“那喝什么味道的？”
　　“我今天要喝蓝莓味的优酸乳。”
　　“好嘞。”

　　穆正熙说今天八强淘汰赛，隔壁组有两名辩手在赛前准备的时候两人在厕所打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厕所打架了？”
　　“因为我刚好进去，我还很贴心地问他们要不要关门呢～”
　　“哈哈那然后呢？”
　　穆正熙耸了下肩膀，“可能是怕我跟老师说了他们的参赛会受到影响，所以看见我进去他们俩就没打，出来了。”
　　“你们今天的辩论议题是什么？”
　　“This House Would ban animal testing for cosmetic purposes. 本议院将禁止出于化妆品目的进行动物实验。”
　　化妆品？
　　姜嘉蔚想起了房间里的白色纸袋，跑偏了一下。
　　“诶姜嘉蔚，你是不是这个周六要去市区参加比赛了？”
　　“是。”
　　“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
　　穆正熙闻言笑了，“怎么这么没有信心，要不要我教你啊？”
　　英语素养比赛分为三部分，听力，笔试（阅读+作文），还有到时候随机一篇材料的口语对话复述。
　　“好，你教我。”
　　姜嘉蔚回房间拿了材料，练习口语复述的部分，穆正熙以问答的形式和她对话，也纠正她的一些发音，教她怎么更好地连读显得更流畅。
　　“等一下，你语速太快了，我有点听不懂。”
　　“Sorry～”
　　姜嘉蔚讲英语的时候语速会比平时讲话更慢一些，发音很标准清晰，听起来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中学毕业时候去阿马尔菲度过的那段时光，在乡下散漫地生活，整个空气里都是柠檬树的清爽味道。
　　穆正熙想起来，作为化妆师的姜嘉蔚因为有时候会跟着明星演员的国外行程出差，所以英语是她在从学校进入社会以后一直有在进修学习的科目，到后来已经流利到可以作为第二母语。
　　即使没有在外人眼里看来没有很漂亮学历的姜嘉蔚，也有一直在努力地成为更好自己。

　　“姜嘉蔚你以后去当翻译吧。”
　　“英语翻译吗？”
　　“对啊。”
　　“我没想过这个也。”
　　“现在可以想想看。”
　　“好像也不是不行，那你和我练习口语吗？”
　　“这有什么问题。”

　　周五晚上。
　　姜嘉蔚学校的副校长和英语科任老师开车带着他们三个参加比赛的学生去了市区，因为比赛是第二天一早开始，所以前一天晚上住参赛学校附近的酒店，避免太赶。
　　姜嘉蔚和同行的一个女同学同一个房间，是理科班的一位女生，这段时间见了几次面也算熟识。
　　两人趴在床上，姜嘉蔚教她相机的使用方法。
　　姜嘉蔚：“你有去过市区的机场吗？”
　　同学：“有，有一年我爸他们单位组织旅游，我跟着去过，就是搭飞机去的。”
　　“离这里远吗？”
　　“就在我们下高速路口那不远。”
　　姜嘉蔚翻了个身平躺。
　　“我给你拍一张嘉蔚。”
　　“啊？”
　　话音才落下，就听见快门声，姜嘉蔚笑了笑，“这个角度也太诡异了吧。”
　　“哈哈，你脸上沾了什么？”
　　“嗯？”
　　“睫毛，哇你的睫毛也太长了吧，给我嫁接吧。”
　　“哈哈，一根够吗，多几根给你？”
　　“行，你拔吧。”
　　“要我给你拍一张吗？”
　　“好啊，明天口语复述的时候你帮我拍一张呗，到时候给我妈看看。”
　　“可以。”
　　“我也帮你拍。”

　　英语素养比赛，上午的听力还好，笔试的阅读下来，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挤在一块，喜提阅读障碍，姜嘉蔚在绝望中挣扎，不管怎么说还是把答案都填满了。
　　下午的口语复述氛围也没有轻松多少，台下除了评委比赛选手还有陪同的老师家长一堆观众，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不过经历了早上的阅读残杀，姜嘉蔚倒是觉得破罐子破摔了，爱咋咋地，鼓捣着相机，给同学拍了几张照片，和带他们来的老师一起合影留念。
　　轮到上台时，可能是太过无所谓，反而比想象中表现还要好，穆正熙跟她说，其实真正在讲英语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会去留意语法的错误，更多的是看流畅程度，不要停顿太久，思考的时候可以用一些简单的口语化表达带过拖延一下时间，最主要的是不能露怯。
　　是的，不要露怯。
　　刚刚她们在台下候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几个不知道是家长还是老师的人，略带轻蔑地评价着台上一名来自县城高中生。
　　“小县城来的就是这样，畏畏缩缩放不开，你看像市一中的那几位明显就台风很好，发音也很纯正，果然还是比不了。”
　　“是，听他们的口语完全就是中式英语，这有什么可比性。”
　　“格局打不开。”
　　听着就很让人生气。
　　同学握拳给她鼓劲：“加油。”
　　姜嘉蔚：“好！加油！”

　　或许不是今天台上表述最好的，但姜嘉蔚是目前为止台上最从容的一个，和其它人的紧张严肃还有经过培训出来的演讲笑容都不一样，她站在台上，随意得像是在用母语对话。

　　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姜嘉蔚下了台，默默吐了口气。

　　台下他们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手都鼓红了。
　　“你超棒的！”
　　“接下来可以好好放松放松了。”
　　“我给你拍了好多张照片。”
　　……

　　比赛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四点多，副校长给他们买了牛奶面包路上垫食，车上放了音乐，返程的路上比来时要轻松愉悦得多得多。

　　姜嘉蔚和副驾驶的科任老师说着话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同学突然猛拍了好几下她的手臂，指着窗户外，将嘴里的面包咽下后，激动地说：“飞机，嘉蔚，飞机。”
　　姜嘉蔚看向窗外，低空略过的机身像只大白鹅，视线追随着直到隐匿进云层消失在视野中。

　　在临近春节假期到来的每一天都好像被按下了减速键，写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书起不来的每个早晨，每一秒钟都像麦芽糖一样被无限拉长。

　　“寒假吗？寒假我们要去找我姑姑，之后一起回奶奶家。”姜嘉蔚说。
　　“一放寒假就去吗？”
　　“应该是。”
　　穆正熙蹲在麦当劳门口咬着可乐的吸管，听到这个答案皱了眉，真是不妙。
　　“你呢，你要在哪过年？”
　　“我肯定是在汉阳的。”穆正熙背靠旁边的墙壁，“但应该要跟我爸他们回去祭祖一趟，然后再回汉阳。”
　　“那你……”姜嘉蔚尾音弱了下去，讲到一半的话没有讲了。
　　“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和你们一样。”
　　不过穆正熙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穆少青给他拿了个冬校名额，等除夕一过，真的要把他发配到大洋彼岸。
　　穆正熙垂丧着头，“姜嘉蔚你晚一天去你姑姑家行吗？”
　　“嗯？”
　　穆正熙沉默半天，终于搜刮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的相片还没拿呢，你等我去拿了相片再走。”
　　前半句还讲得很有气势，后半句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牵强，变弱。
　　然后问。
　　“行吗？”
　　姜嘉蔚没反应过来，“什么相片？”
　　“你上次说拍给我看的啊，还有我给你拍的我们辩论赛的相片，我们得互换一下。”
　　“你要来长青吗？”
　　“那肯定要啊，我—”穆正熙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舔了舔嘴唇，“我得回去接我奶奶啊。”
　　“好。”
　　姜嘉蔚说。
　　“我等你来了再走。”
　　穆正熙几乎条件反射欻地站起身，手里握着的杯子里冰块清脆摇晃，“别食言啊姜嘉蔚。”
　　好像只要是事关承诺与约定，穆正熙总是会很不放心，要反复反复地确认两遍三遍。姜嘉蔚也已经习惯了向他做每一次肯定的回应。
　　“我不会食言的。”

　　汉阳在下雪。
　　但总有地方四季常青，树叶永不凋落。
　　月光映得每片树叶都在发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