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之恋

　　1

　　唐海月回到酒店，匆匆洗了一个澡，准备休息。跟着苏桐忙碌了一天，加上洪池的饭局，确实很疲乏了。唐海月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洪池在饭桌上的话使她涌起了心思，便拿起手机：

　　“洪大哥，你在哪呢？”

　　“我刚回到家。”

　　“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我刚躺下，正准备睡觉呢。”

　　“啊？那岂不打拢你了？”

　　“你说什么呢？我们谁跟谁呀？你无论什么时候来电话我都高兴，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为你开着。什么事你说吧。”

　　“你说的炒黄金赚了一万块钱的事，是真的吗？”

　　“这件事呀！你说我有必要骗你吗？你不相信我把微信聊天记录还有转账记录给你看。”

　　“我怎么不相信你呢？只是这钱来得太快，有点不可思议。”

　　洪池开始放高调了：“人永远赚不了认知以外的钱，换句话说，人赚不了超过胆量以外的钱。”

　　唐海月问：“洪大哥，你就具体说说怎么操作嘛。”

　　“简单！我把我同学陈峰的微信推给你，你加他，他会教你怎么操作的。”

　　“我跟陈峰不认识，能行吗？”

　　“我跟他说一声，没事的。”

　　“黄金那么贵重，需要很多钱吧？”

　　“炒黄金不是实物黄金的买进卖出赚差价，而是期货的一种，采取保证金交易制度，每一笔的交易称之为一手，手脚的手。”

　　“我听得糊里糊涂的。”

　　“拿陈峰他们搞得黄金交易平台来说吧，保证金一万元，交易以手为单位，一手的交易为一千元，比如我今天买入一手，等到行情涨了一元，我卖出了这一手，就赚了一千元。”

　　“如果跌了呢？”

　　“你买的升，跌了就亏了；反过来，你买的是跌，跌了就赚了。”

　　“我好像听明白了。”

　　“黄金交易其实很简单，但行情可以说瞬息万变，一元的差价看似不多，一天的升跌来来回回的拉扯，很多时候涨跌就那么几毛钱的差价。”

　　“你那一万元是怎么赚的？”

　　“我也是刚开始接触，我是跟着陈峰买的，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上海金从380涨到382，涨了2元，我买了5手，一平仓就赚了一万块。”

　　“你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听得我热血沸腾。”

　　“那你还犹豫什么？”

　　“是不是要时时盯着行情呀？”

　　“差不多吧，我现在不闲着吗？有空就瞄两眼。”

　　“在你的电脑上看吗？”

　　“不用呀！手机随时都可以看。”

　　“洪大哥，桐桐刚委我重任，我今后的工作会很忙，我肯定不能像你那样时时盯着行情，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转一万块钱给你，你帮我来操作，你买也好卖也好，不用问我，就当是你自己的钱，赚了呢我请你吃饭，亏了我也不怪你。”

　　洪池短暂的沉默。

　　唐海月追问：“怎么样？洪大哥。”

　　“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是刚接触，不太熟，怕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希望你也能参与，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学习。”

　　“你背后不是有老同学吗？有他指导，你肯定能发大财。我呢，我的背后是你，你发大财，我发点小财。”

　　洪池沉默了几秒，回道：“这样吧，我先帮你一阵，等你有时间了，你也学习学习，自己独立操作，说不定你做得更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

　　末了，洪池反复交待：“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冷锋知道。”

　　2

　　此刻的冷锋，在七楼的阳台吹风。阳台很大，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各色的玫瑰，红的黄的粉的白的，开得正盛。七楼是一整层，总面积有120平米，客厅很大，足有80平米，另外有两个房间及厨房，室内各色家具电器齐全。虽然韩梅很少来住，但几乎不落灰尘，袁承芳每周都来打理一次。

　　夜色正浓，星光点点，冷锋凭栏远眺，思绪万千——自打从深圳回来，一晃半年过去了，为了生存，送外卖，跑网约车，每天在太阳底下不停地奔跑，每天追着星光与晨曦不停地奔跑，连滚带爬的跑，只为活下去，直到遇见苏桐，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再到如今与韩梅重逢，上天的恩赐如山一样厚重不断迭送，自己何徳何能让上天如此眷顾？

　　时间来到凌晨一点，韩梅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胖嘟嘟的脸红得像一只熟透了大苹果，看了就想亲一下咬一口。

　　冷锋赶忙迎上去，扶着韩梅坐在沙发上。韩梅直接躺下，头枕着皮质沙发的扶手。

　　冷锋把一只抱枕塞到韩梅脖子下，半跪着，倚在韩梅身边，轻抚着她的脸，关切地问：“你脸红得像虾公头，你喝了多少酒？”

　　韩梅不答，抓着冷锋的手问：“你来有多久了？”

　　“有两个小时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都等了你二十四年了，这两小时算什么。”

　　“今天和闺蜜们相聚，让你受冷落了哈。”

　　“千万别这样说，你心里有我，倍感荣幸。”

　　“我在等电梯的时候，居然遇到了我儿子的父亲。”韩梅喝了一口矿泉水，接着说：“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冷锋“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他家和我家原来都住在沙河镇政府大院里，后来他父亲调去劳动局当副局长，我父亲调去安镇工商分局当局长，我们见面就少了。苏卫国跳楼死了之后，很多债主找上门来逼我还苏卫国欠的赌债，我只好带着桐桐东躲西藏。叶素华给我租的房子，在市里，担惊受怕过了两年。不久，江春华知道了我的情况，到处打听我的下落，那时候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没想到他居然找到了我，还把他市里的一套房子给我住。”

　　冷锋问：“他怎么找到你的？”

　　“通过叶素华找到我，本来我交待叶素华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谁知道他通过跟踪叶素华找到了我。”

　　韩梅翻了一下身，侧躺着，继续说：“我当时挺感动的，在我落难的时候，是他不怕别人找麻烦，收留了我，他三天两头给我送菜送肉过来，有时候还给我做饭。”

　　“他当时对你那么好，你没想过他有什么目的吗？”

　　“没想过，因为我们从小住在一个大院里，从小就认识，我当他是朋友是大哥，我当时的处境很窘迫，突然有一个人主动关心我，我是挺感动的。我在他那套房子里住了三个月，有一天，他拿出一本离婚证跟我说，他离婚了，要娶我，吓得我不轻。我说，你结婚才几年，而且都有儿子了，做事怎么那么轻率。他说，我不管，我从小就喜欢你，我错过了一次，不想错过第二次。”

　　冷锋问：“他老婆是哪里人？怎么说离就离了？”

　　“他老婆是广西的，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毕业后分配在市里同一间学校。他老婆很瘦，说话莺声燕语似的，很温柔，至于为什么同意离婚，我也不太清楚。”

　　“然后你就嫁给他了？”

　　“没有，我当时都蒙了，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和他谈恋爱，更没想到他突然就说要娶我，我一口就回绝了他。像他这种人，说离就离，说娶就娶，说明他很任性很轻浮，而且我也不想承担破坏别人婚姻的骂名。”

　　“后来为什么又嫁给他了？”

　　“后来，也就三个月后，他找到了公安局的朋友，把苏卫国欠的赌债摆平了，那帮赌鬼不再寻我麻烦了，我便同意嫁给他了。”

　　“你出于感恩嫁给他了？”

　　“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为了摆平苏卫国留下的死债，也花了不少钱，大概有二十万吧。”

　　“二十几年前的二十万可不小了。”

　　“那可不，苏卫国欠的赌债有一百万，那帮赌鬼为了寻我，闹得整个青城人尽皆知，我两年不敢回青城，天天活在恐惧之中，是他让我走出了阴影。”

　　“你们之间有爱情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怎么说？”

　　“可能从小就认识了，但又不是青梅竹马那种，仅仅是认识，说不上好感，我和他妹妹是小学同学，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找他妹妹玩，一起做作业，仅此而已。不像你，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的气质吸引了。他更多的是因为真诚感动了我，舍得为我花钱。”

　　“后来你们为什么又离婚了？”

　　“现在回想起来，是我轻率了，没有了解透他。我跟他结婚后，逢年过节他带我回老家，谁想到他前妻也回去，因为他们有一个儿子，他前妻跟着儿子回去，还同一桌吃饭，一点都不害羞，他父母没说啥的，族人也没说，我却是有苦难言，非常尴尬，他倒好，背地里炫耀有两个老婆。后来，他和学校一个女老师搞起了暧昧，就在他以前收留我的那套房子里，被我抓了现形，然后我一脚把他踹了。”

　　“不给他改过的机会？”

　　“他跟前妻暧昧不清，我已经忍了很多年，然后又整这一出，谁还能忍得了？”

　　冷锋沉默了一会，略带伤感道：“没想到你的婚姻那么多波折。”

　　“我命中注定的，我命硬，有主见，争强好胜。本来我不想嫁人了，把桐桐抚养长大就此过一生。但后来想，桐桐太可怜了，应该有父爱。但是呢，我和他生活的十年，桐桐没喊过他一声爸爸。”

　　“为什么？”

　　“桐桐两三岁的时候，经常问我爸爸在哪里。我跟她说，你没有爸爸，是我从垃圾堆捡回来的。我嫁给他之后，想培养他和桐桐的父女感情，桐桐一直都很拒绝。桐桐六七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直认定苏卫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认为自己的父亲死了，与他更是保持距离，几乎不怎么说话。”

　　3

　　此刻的苏桐，还没有睡，她睡不着，在书房里查看会计账薄，每一笔账，每一张单据都认真核验。公司开业以来，还没有查过账，她要确认公司交到唐海月手上一清二楚，清清楚楚，不能没有半点的糊涂。但是，令苏桐焦虑的是银行的现金只剩下五万多元了，很快就要发工资了，这点钱还不够发工资。

　　苏桐见母亲迟迟不归，忍不住打电话问。

　　韩梅电话铃响了。韩梅拿起手机，笑着对冷锋说：“你看，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冷锋识趣地走到阳台上。

　　苏桐问：“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

　　韩梅回道：“妈咪喝醉了，今晚不回去了，那么晚了，有什么事？”

　　“过几天就要发工资了，账上钱不够。”

　　“差多少？”

　　“将近十万。”

　　“放心，妈咪明天安排财务打款。”

　　“还有供应商的材料款，拖了一个多月了。”

　　“多少？”

　　“我算了一下，本月十八万多需要支付，上个月十二万多还没付，加起来有三十多万。”

　　“甲方没有给我们打过款吗？”

　　“按合同的话，甲方应该打五十万了，但是他们除了预付的二十万块，再也没打过款了，我们一直往里垫钱。”

　　“那你明天重点去催款。”

　　“这几天我没少催，他们总是找借口说没钱。”

　　“公司开业到现在，经你手的支出是多少？”

　　“大概六十五万，一开始你给了五十万，甲方预付二十万，现在只剩五万。”

　　“知道了，妈咪明天给你解决，你早点休息吧。”

　　“我睡不着啊，一躺下满脑子都是钱钱钱。”

　　“你安心睡吧，妈咪保证明天划款。”

　　“工资加材料款，需要四十万，然后下个月的周转，起码也得二十万吧。”

　　“下个月的款下个月说，上个月的材料款先结，这个月的先拖一拖。”

　　“妈咪！我马上就要交接了，我不想把债甩给海月。”

　　“做生意拖拖欠欠是常有的事，哪笔轻哪笔重，哪笔先哪笔后，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至于交接的事，账目清就可以了，债不管谁经手，都是公司的债。你交接完之后，重心放在水城的项目上。”

　　“知道了，妈咪，那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

　　“先别挂线，我还有话说。你平常有空的话，要多跟张硕伦联络感情，别冷落了他。张会长说，要尽快给你们俩举办一个订婚仪式。”

　　“啊？这么快呀？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你不是答应嫁给张硕伦吗？”

　　“我是同意跟他交往，但不代表马上就要嫁给他。”

　　“张会长可没这么想，他早就认你为他儿媳妇了。”

　　“但是我对张硕伦了解还不够呀，现在就谈婚论嫁，是不是早了一点？”

　　“你们都不小了，是时候了。”

　　“妈咪，你让我自主一回行吗？”

　　“你想怎么自主？”

　　“就两点，要求不多。”

　　“哪两点？快说。”

　　“一，先订婚可以，但结婚得我决定，我认为可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嫁，你们不能催我逼我。”

　　“还有呢？”

　　“二，我结婚的时候，我希望得到的祝福不是妈咪一个人，而是妈咪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

　　“妈咪你不要装了，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嫁给张硕伦的时候，你要带回一个叔叔。”

　　“这件事呀，没问题！你订婚仪式上就可以带一个回来。”

　　苏桐兴奋了：“啊？真的？是谁呀？我认识吗？”

　　“到时自然见分晓。”

　　韩梅母女俩结束了通话。韩梅叫冷锋：“过来，你躲那么远干嘛？”

　　冷锋笑着回到韩梅身边。韩梅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冷锋大概也听出了一些眉目。韩梅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不少，代之是淡淡的忧愁。冷锋给韩梅端上一杯热茶。

　　短暂的沉默后，韩梅问：“你什么时候办离婚手续？”

　　冷锋回道：“正在预约。”

　　“在青城吗？”

　　“青城预约过一次，去到民政局的时候，却被告知她的行程码要有在青城连续三天的记录。”

　　“那就是没办下来？”

　　“是，所以改在深圳约。”

　　“然后你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冷锋没想到韩梅吃起醋来，赶紧向韩梅发誓说：“她回青城我们都没在一起，我们现在跟仇人差不多了，不可能在一起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韩梅笑了笑：“别紧张，你们只要一天不离，在一起都是合法的，我现在反倒成了你们的第三者。”

　　冷锋急辩：“我们二十几年前就老公老婆相称了。”

　　“好了，别解释了。桐桐很快就要订婚了，她一直想，结婚的时候，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给她送上祝福，其实我知道她的心思，就是想让我有一个伴，所以你要尽快离脱，我可不想领着别人的老公去参加我女儿的婚礼。”

　　“知道了，等预约时间下来，马上就上去办理。”

　　韩梅闭上眼睛，右手指捏着眉心，反复地揉捏，像是在思考问题。几分钟后，手背托着腮帮，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冷锋从房间拿出一张床单给韩梅盖上，然后坐在旁边，一直守候着。韩梅说过，她很浅睡，如果睡着了，就不要去惊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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