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命短,我护短

作者:百里鹤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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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音


      夜深人静时。
      客栈里,蓝胭手里绣着香囊,忽如其来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额外突兀。

      “来了!”蓝胭应声前去开门。

      来者手上抱着木箱,箱子很长,盖过他的脸。
      还没等蓝胭开口,那人出声:“请问是蓝胭郡主吗?”
      蓝胭点头,“我是。”

      “劳烦搭把手。”小厮这才将木箱递给她,她抱着沉甸甸的箱子,疑惑之时,对方道:“这是格桑府给您送来的,现已带到,小的便告辞了。”

      “我的?”蓝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厮早已远去。

      她费劲拆开一看,“琵琶……”
      此琴做工极好,陈年紫檀为身,锃亮如镜,琴头刻字——朝樱。

      箱内夹着一张纸条,“好琴配好人,小蓝胭夜里别悄悄抹眼泪哟!”

      蓝胭两眼泪汪汪,这一瞧便知道是容雀送的。
      但就是这字,显然是旁人代写的。

      今早的格桑府,容雀来得比头回顺当多了。
      门外守卫见了他,连拦都没敢拦,显然是怕了。

      清幽的寝院,容雀扒着窗探进头,朝里喊:“老头!出来!有事找你!”

      格桑刚推开房门,一见是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将军大驾光临?快里面请,里面请。”

      “不必了。”容雀手一摆,直截了当,“我来求样东西,在这儿说就成。”

      “您要什么?”
      “琵琶。”

      “啊?琵……琵琶?”格桑一时讶异,上下打量几眼,打趣道,“容将军何时有这雅兴?喜欢弹奏琵琶了?”
      确实不像,“雅”字跟容雀八杆子打不着。

      “是送人。”
      “这好办。”格桑当即扬声唤下人,正要吩咐去买,却被容雀打断。

      “我要全京城最好的、最贵的、最漂亮的。”
      顺带将肩膀一扬,带着轻轻力道往格桑胳膊上撞了撞,嘴角勾起一抹歪斜的笑,挑着眉,“我知道你老头,家里的银子堆成山了。”

      格桑嘴角微抽,前阵子他哥容迟才来借走府中大半的银子,现如今……
      下人的俸禄都快凑不出了。

      他顺了口气,搓了搓手,“京城淮阳琴师那,倒是有那么一把传世琵琶……漂不漂亮我不曾见过,但贵是自然的。”
      说着朝容雀供了拱手,话里带有一丝暗示,“只是这求不求得到,我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容雀沉默半晌,一咬牙,猛地将脖子上的狼牙吊坠拽了下来,攥在手心里,终是忍痛割爱递上去。
      “这是我日日夜夜带着的狼牙,能换把最好的琵琶不能?”

      格桑眼睛瞬间亮了,双手接过来细看——
      那狼牙牙尖锐利,泛着凶光,牙身上布着细细的横纹,像是经了岁月打磨的痕迹。

      “这这…...”格桑手指反复摩挲着牙尖,乐得老脸涨红,“我这就命人去求,今日,我保证今日就给你送去。”
      “多谢。”

      容迟告辞后,格桑立刻喊来管家,“去,把上次国公夫人送的那把朝樱琵琶取来。”
      管家一愣,指着容雀离去的方向,结巴道,“方才不是说……淮阳琴师……”

      “那种民间琴可配不上。”格桑将狼牙小心翼翼揣怀里,连连摇头,“他这是下血本了,这可是他封神之战的狼牙…...”

      “不过是枚狼牙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管家挠头不解。
      那朝樱琵琶,还是前些日子,国公夫人送予王爷六十大寿的贺礼,本意想着,等大郡主及笄时当作生辰礼。
      平时供在内阁里都舍不得拿出来瞧,如今怎么肯往外送了。

      “你懂什么,就凭这件信物,他日我若有变故,他手下的兵,关键时候,可保我的老命!”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笑。

      客栈内的烛火,由着寒风吹灭一盏,容迟上前将蜡烛重新燃起。

      弥乐支着额角靠在桌面上,“目前宫中的情况就是这样,你怎么看?”
      每逢遇到难题,弥乐总会叫着容迟开个小灶,就属他鬼点子多。

      容迟站在窗前,望向空中弯月,道:“八月十五,月圆之日,宫中将士们都会回乡探亲。”

      随后关上窗户,将外面的冷风隔绝。

      “那还得等小半年,不行。”弥乐摇头,接着问:“还有么?”

      容迟见弥乐衣着单薄,解下自己带着体温的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道:“疆回之战,南疆野心高涨,一旦占领朔回,无疑成了悬在胤朝头顶的利刃,胤朝皇帝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定会出使往边境调和,若他们能进入出征名目,只要是出了宫,自然好办。”

      弥乐皱眉,忍不住吐槽,“你消息怎么比我还慢?出使的允合王,前些日子已经离去了。”
      容迟字字掷地有声:“我知道,不出两月,胤朝皇帝定会另派出使的臣子。”

      说着,容迟转身给她倒茶,茶盏刚放到她面前,便温声叮嘱:“晾会儿再喝,烫。”

      “哪还有心思喝茶?”
      弥乐倒没这性子,都入宫这么久了,愣是半点法子也想不出,越想越急,越想越气。

      容迟确是不急不躁,淡定喝了口茶,笃定道:“狼主放心,这调合之事,光凭那位二皇子,是谈不拢的。”

      弥乐这才捡回容迟方才的提议,抱着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可就那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要想挤进去这出使名录里边儿,难哦。”

      “乳臭未干?”容迟笑了,“狼主,您也大不了他们多少。”

      弥乐恼了:“欸?提我年纪做甚,他们怎能跟我比?我战场上斩获的首级,能绕孜劫一圈。”

      “是是是,狼主骁勇。”容迟再次附和道,“还有一个,宫中若有携有兵符之人,可加以利用。”

      “携带兵符?”
      弥乐倒突然想起来,当初携着百人,杀进匈牙帐营救下战俘的人,她到现在还未查出来。

      她也曾私下问过巴尔,可他也是个无用的。
      只道是,那日夜色昏暗,对方一救下,便丢给押送的军队,独自策马疾驰而去,至今未曾见过。

      也不知那人此番做法的目的,使得弥乐云里雾里的。

      弥乐起身,卸下披风扔给容迟,“总之这些办法我都试试。”

      她临走时,被容迟突然喊住,“狼主,你可曾想过,你为何要救他们?”

      弥乐顿主脚步,眼里没了方才的柔和,似有似无的凶意随着话语吐出来,“你什么意思?”

      容迟咽口唾沫,目光柔和,“您曾以司阶之名加以警告,那今后孤立刁难之苦他们便不会再受,何不继续让他们留在那里,好……好自生活。”

      他最后那四个字,极轻。

      弥乐强压胸腔内的怒火,拿起桌上方才没喝的茶,抿了一口,顺了顺气,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孜劫已经没了,待救他们出来,他们又能去哪呢?不如留在那,兴许能成就一番作为……”

      “容迟!”没等他说完,弥乐猛地扬手,茶杯“哐当”砸在地面,碎片混着滚烫的茶水溅开,正冒着热腾的雾气,她眼底的怒气愈发汹涌。
      “他们生于孜劫长于孜劫。”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

      仅此一句话,容迟温柔地笑了,笑意里更多的是仰慕,与满意。
      “我知道了。”

      弥乐:“你笑什么?”

      容迟:“我会为您筹划好一切的。”
      他勾着身子捡起碎片,指尖被瓷片划了道细口也没察觉。

      午夜子时。
      弥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浮现出客栈的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她自顾自地询问自己,“求得这安安稳稳,便是自由吗?”

      她不解。
      恍然想起七岁那年,父王纳妾,母后因不得宠,而大闹宫殿,最终抑郁而终。
      她临终前的遗愿,便是希望她能扛起阿孜劫的大旗,与南疆决裂,善待孜劫百姓。
      她曾无数次怨恨她的父王,为何负了她的母后。

      为了这份遗愿,她被父王流放至孜劫,千里迢迢过上茹毛饮血的日子,这一切昏暗,仿佛就是那一刻定下的。

      也曾怨恨过母后,为何撇下当时年幼的自己就这么去了,为情爱搭上性命,两手一撒,走得安逸,又怎会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扛下来的。

      这时,窗外传来微弱的琴音,抚琴的力道很轻,压抑克制。

      后院的石墩上,蓝胭泪水滴落在她纤细的手臂,指尖抚过最后一律音节,余音仿佛还在屋梁间回荡……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她惊得回头,看清来人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姐姐。”

      弥乐手里拎了壶酒,也不忘鼓着掌赞道:“好听。”
      “可是吵到你了,我马上收起来。”说罢她弯腰去捡起一旁的琴囊,指尖刚触到囊口,却被弥乐轻轻按住了手。

      她瞧着空中皎月,轻悠悠道,“今夜的月光很亮呢。”

      “嗯。”蓝胭回应,“雾被吹散开了。”

      “陪我去屋顶待会儿?”
      “好。”

      弥乐牵着蓝胭的手,朝天一越,四脚轻落在屋顶。
      她小心地搀扶着,“慢点儿,慢点儿坐下。”

      蓝胭坐稳后,乖乖道谢。

      冬日寒风瑟瑟,一阵一阵的袭来,吹打在两人白净的脸庞上,刺刺的,冽冽的。

      “冷吗?”弥乐问。
      “不冷,我披了衣袍。”蓝胭摇头。

      弥乐自顾自地喝着酒,扭头一看,蓝胭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晃了晃酒壶,“要喝一口吗?烧酒,不辣,喝口就暖和了。”

      “好。”

      弥乐看她接过酒壶,正要一口灌去的时候,连连扶住壶身,叮嘱着:“小姑娘怎么这么豪迈?小口点儿,别呛着。”

      蓝胭将酒吞咽下去,浅笑着开口,“姐姐忘了,我原是青楼女子,饮酒是常有的事。”

      弥乐一愣,自从将蓝胭带到身边,但凡沾点满春园边儿的字眼,她是提都不忍提,生怕蓝胭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而难过。

      而此刻,看着她腼腆地笑着,话语轻松,平静。
      仿佛这是上辈子的事情。

      蓝胭开口,“姐姐,你想听曲吗?”
      弥乐:“好啊。”

      “想听什么?我基本上都会!”蓝胭自信开口,语气振振有词,像是炫耀着自己的本领。

      弥乐也不吝啬着赞美,“这么厉害呢,你就弹你最喜欢的吧。”

      蓝胭:“我会《囚鹰行》。”

      “啊?”弥乐惊了一下,“这可是南疆的曲,这你都会?”

      蓝胭点头,“我遇见你后,知道你来自南疆,我就想着,多了解了解你长大的地方,所以我在宫里看曲书的时候,有多注意过南疆的曲子,也就背下来几首。”

      “是嘛……”弥乐心里五味杂陈,南疆二字勾起她太多回忆。
      仿佛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弹来我听听。”
      “可能会有点吵。”
      “无碍,客栈里的,都是南疆人。”

      随着蓝胭的指尖轻拂过琴弦,弥乐好像听见了兵刃相交的刺音——
      那是她此生听过最多的碰撞声。

      那年她七岁,初到孜劫,毫无根基可言。

      她一步一步走向狼群,小小的一个。
      转眼间,狼群将她团团围住。狼王朝她缓缓走来,越迫越近,她手中攥着慈悲剑。
      内心的恐惧,被脑海里回荡的声音埋没:“刺下去……刺下去!”

      随着蓝胭的泛白的指尖,用力极扫而下——
      年幼的她,一剑刺去——

      献血喷洒在她娇嫩的脸、决绝的眼。

      音浪如骤雨,弥乐这才拉回思绪,
      旋律时而低回,如林间风雨,如珠落玉盘。
      时而高亢,如惊涛骇浪,如万马踏尘而来。

      琴音划破寒夜,传遍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推开了窗,有人敞开了门……
      屋檐下,寂静得不同寻常,时不时传来唏嘘语、传来哽咽声;闻到腐叶臭、闻到清酒香。

      南疆啊,南疆……
      弥乐苦笑着饮空手中的酒,记忆随着琴音奔涌而来——
      当作弃子的前一天,她刚打完边峡一战,黄沙风烟之中,她虎皮裹身,狼尾系,背上的金箭筒塞着敌人破败的番旗,右手拽着缰绳,左手高扬军旗,千骑随她卷过平冈。

      击破敌国十三军,缴获兵马三千骑,她尽数奉于王帐前。
      不曾想,下一刻被夺走的,是她的兵符。

      “蓝胭。”弥乐的声音突然传来,“你怕不怕死?”

      蓝胭手不停。
      “不怕。”

      弥乐:“小姑娘怎么连死都不怕。”

      蓝胭轻笑着。

      弥乐接着问,“那你怕什么?”

      最后一势,蓝胭指尖猛的一挑,弦音忽高如猿啸哀,转音陡转如鸟飞回。残音像拐进幽深山谷般,萧萧而下沉。

      她的手掌悬在半空,良久,她才轻声说。
      “我......我怕被再次抛下。”

      曲毕,悠悠余音,替她们洗刷了这些年的苦与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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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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