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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规矩、尘埃落定、新鲜种子
“娘子,可要先回家中休息片刻?”
小橘看着筱柠一言不发地吃完饭,又呆呆地坐在饭馆里看了整整半个时辰的雨,心中很是担心。
“无妨,绣坊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我此刻不回去,不单是绣娘们心神不定,便是两位姐姐也会担心。”
“我不过是头一回这么面对面地同世家贵女打交道,一时间露了怯。”
筱柠问店中小二要回了马,不出一刻钟便回了绣坊。
“筱娘——”文絮守在店中多时,见筱柠终于回来,不由松了口气。
可瞧她脸色,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小橘,让胡于二位娘子、所有的揽事娘子与新招揽的布料典作都到议事堂中去。”
筱柠没先同文絮说什么,直接交代小橘召人去议事。
“筱娘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与你相识这两年多还从未见过你这副样子。”
文絮瞧着筱柠的脸色,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不知这一遭下来她究竟碰上了些什么人,又遇上了些什么事。
“无须担心,不过是摔了个跟头,吃一堑长一智也就是了。吴兴沈氏,果真是名不虚传。”
筱柠只透露了沈氏的名字,没说具体的官司如何,依旧让文絮倒吸一口凉气。
她虽知筱柠回来定已然无事,依旧心脏怦怦跳。
心知此时问已于事无补,索性跟着筱柠进了议事堂。
人很快聚齐,筱柠也将沈氏过敏的事缓缓说出,直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尤其胡于二位娘子,她们就是吴县本地人,自然知晓沈氏一脉在苏州的根基。
“陈典作,往后库中所有的布料丝线,除去要标注进家之外,仍需标明其色是由栀子染就还是由茜草染成;此外,所有布料皆摒弃名贵熏香,改用兰草、蕙草或是桂花茉莉一类自然香气。”
陈典作是一个小家族中的庶女,日子不算好过,这也是她这绣坊中第一位真正有身份的人。
起先不管是筱柠或是文絮都不乐意的,可她身栖的那小家族内斗地厉害。
她本人,也以苏州府所有的土地源头做交易,换得了这个挣银钱的机会。
“筱坊主,换自然香薰容易,可标注丝线染制的底料,这涉及颇广,更是大家族手中掌握的不二之密,贸然讨要兴许筱心绣会被人给盯上。”
陈典作有些头疼,这思路是不错,可容易断人家的活路。
更容易招惹上如沈氏一般的大家族,如此一来岂非事倍功半。
“这个无妨,布料染制的底料大多相似,只需问清最主流的几样染料便是,也就是放置最多的,不会涉及什么机密。何况即便染料相同,不同的处置也会染出不同的颜色来。”
姚仙这段日子大多待在桑染园中做试验,更有了许多心得。
有几样颜色用了相同的染料,可比例不同、或蒸或煮、或先或后,得出来的颜色更是天差地别。
“我明白了,我会做好这点,不让三位娘子失望。”
陈典作应下此事,记下此事。
“三位揽事娘子于此事上也该心中有数,在主顾定下布料之前,须得为其说明个中差异;另起一册记下沈夫人不得沾染栀子一事。”
这件事谈论的时间算不得长,凌霄集依旧是绣坊的重中之重,沈夫人这事不过是个小小插曲。
带来的警醒虽大,却未能让筱柠彻底放在心上。
“筱娘——你还好吗?”姚仙看着筱柠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心中忧心不已。
看着她处理好了一切,看着她强压下心中的害怕,也得维持坊主的体面,心中更是懊恼。
“姐姐。”筱柠强忍住泪意,不由靠在她们身上,面对亲近人她总归忍不住心头恐惧的。
“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人能一句话就可以毁了筱心绣,我总以为便是那些世家人想做些什么也总得使些手段,只要小心防备总能化险为夷。”
筱柠闭上眼睛,她想着沈氏理所当然的语气、市令息事宁人的态度、周嬷嬷的审视与转变。
公廨外淅淅沥沥的冷雨,以及她歇斯底里的自证与卑微。
她的□□没有跪下,可她的灵魂已经妥协。
“如果周嬷嬷不在那,如果我的绣品没有入珍娘的眼,如果我和她不是朋友。那沈夫人不会把问罪的地方选在市令公廨。”
“如果我不认识她们,市令也不会听我这一番解释,只怕是一个劣物致疾的罪名,三十杀威棒下来,即便我骨头再硬兴许也禁不住。”
筱柠言语间全是庆幸,庆幸她选择了开铺子,办作坊,庆幸她未曾像洛阳时那般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
若是那般,这一遭兴许能要了她的命!
“说到底还是你我势单力孤,再过几年你我未必不能去抢那一块最为香甜的糕饼。”姚仙轻叹一口气,无亲无后、势单力孤。
可文絮在听完筱柠这一番叙述后,所思所想的远远不止这些,而是一些更为久远阴暗的东西。
“这事儿恐怕还没完,你我要早做准备。倘若沈氏这一遭本就是一场算计,那此间最能妨碍到的又会是什么?”
“倘若筱心绣本就已经抢了一些人的食,此刻最要紧的便是娘子们的嘴。”
“筱娘,倘若真如你所说,他们能不将市令放在眼睛里,那筱心绣坊的坊规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若是我臆想便罢,倘若是真那你我不得不防。”
顺着文絮的思路想下去,筱柠忘记了那一时的不痛快,脑海中迅速复盘着一切前因后果。
“我一直把筱心绣的位置放在一个纯粹的商铺上,把我也一直当成技艺高超的绣娘,铺子里也从未卖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皆是因地制宜时移势易从未逾矩。”
筱柠摇摇头,她想不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她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当一个纯粹的商人。
从未大批量资助学子科考、圈占土地,也从未拿出过一些不属于此时的方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
她就是一个绣娘,平平无奇到泯然众人矣。
“不过这一次意外也好阴谋也罢,我再也不想单纯当一个绣娘了,我想把苏州这个地方,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家乡。”
筱柠狠狠地捏着椅柄,恨不得能直接给掰断掉。
“仙姐姐,我记得每年上元节宫中都会大肆准备宴饮,朝中多有奇物会赏赐宗亲、功臣?近几年负责此事的人乃我朝公主殿下?”
“莫非你想提前插手岁贡生意?”姚仙瞬间就猜透筱柠的心思,“这是否太着急了些,绣坊根基还不算太稳。”
“姚娘,我倒赞成筱娘所说,绣坊不知有没有被人给盯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绣坊中的绣品哪怕只被洛阳一位不起眼的贵人看入眼,也足够保我们在苏州无虞。”
瞧着文絮眼中的笃定,姚仙心中难安,犹豫再三依旧觉得不够稳妥,“可还有青衣。”
“科考路漫漫,他这两年能否中举尚不能定,何况朝中的冤假错案可还少?”
文絮摇摇头,最后一句话则让姚仙彻底闭嘴。
“晚上咱们四人商议看看这一切该怎么去做,当务之急是先准备好凌霄集,过些日子再让筱心绣进入更多人眼中。”
筱娘此时已经彻底找回状态,进入绣房中看着绣娘们的一针一线。
指点指点这个,再亲手绣上几针。
待回到家中,四人关起房门商议许久,进学的牛康牛安也被青衣短短几句给打发走。
房间的灯油烧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深夜才看不见光,无人知晓四人都说过了什么。
只是当天光破晓,四人犹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制作凌霄集、开业、招工、擢升……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沈夫人又在筱心绣定做了全套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样式的攀帛,也被好生招待着。
找不出一丝半点不愉快的痕迹。
“娘子,帕丽黛小姐来了,是否要请她进来?”
正在房中思索绣样管理繁杂难寻的筱柠,听到小橘传来的消息时,不由怔住。
思索半晌,才想起她还曾托帕丽黛寻摸新奇种子一事。
“你我可是整整两个月没见过了,你这是去了一次西域?”筱柠将人请进来,脸上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尴尬。
最近事多也忙,她愣是一点儿都没能想起来。
“好久不见筱坊主,我是去了西域五国,得到了一些好宝贝,你想看看吗?”
帕丽黛单手抚额,随即拍拍手身后三五个侍女各抱着一个大锦盒进来。
“这批狼牙是从沙狼身上拔下来的,这些是我没见过的一些种子和果实,就都带到你这来了,你说过只要新鲜这些就都会收下,不能反悔。”
帕丽黛指着剩余九个锦盒,里面的种子被她存放在了锦盒中,隔上四五日就喷上些水。
至于水果,更是打通了路花费大价钱连夜跑马给运过来的。
“当然要,谢谢你帕丽黛还记得你我的承诺,这是新鲜摘下的莲子,清热去火你且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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