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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建武九年(343 年 )七月三十日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刚漏进废弃工棚,刘霖就猛地睁开了眼。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向自己的下巴 —— 那里本该有一层淡淡的胡茬,是他去年夏天开始冒出来的,摸起来有些扎手,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能撑起家的汉子。可现在,指尖触到的皮肤光滑如玉,没有一丝粗糙的触感,连之前残留的几根细须,也不知在何时脱落得干干净净。
“怎么会……” 刘霖的声音依旧纤细,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这已经是他养伤的第十五天,腿间的疼痛虽已减轻,但是却感觉一些部位在变小,身体的变化却越来越诡异 —— 声音细得像姑娘家,手掌的老茧消失无踪,皮肤白得晃眼,现在连男人该有的胡须,也彻底没了踪影。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复确认,指尖的光滑触感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在这个时代,男子无胡须是极为反常的事,轻则被人嘲笑 “不男不女”,重则可能被当成 “妖孽”,尤其是在羯族统治下,汉人本就低人一等,若是被发现这种 “异常”,恐怕会被直接当成怪物处死。
“阿霖,我给你带粥来了。” 工棚外传来王二哥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刘霖心里一慌,赶紧把手放下,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粗布衣,生怕王二哥看出什么异样。
王二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破陶碗,里面是少量稀粥,还混着一点野菜碎。“今天老周多给了点野菜,你多吃点,好得快。” 他把碗递到刘霖面前,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刘霖的脸,突然愣了一下,“阿霖,你脸怎么好像更白了?是不是还不舒服?”
“没…… 没有,可能是在棚里待久了,没晒到太阳。” 刘霖赶紧低下头,避开王二哥的目光,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心里却七上八下 —— 他不敢让王二哥细看自己的下巴,更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没了胡须。
王二哥也没多想,只是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刘霖的伤口:“伤口看起来好多了,再敷两天草药,应该就能慢慢走路了,只是看着怎么小了很多?” 他有点疑惑,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草药,想帮刘霖换药。
“我…… 我也不知道,让我自己来吧!” 刘霖有点尴尬,连忙按住王二哥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这些天,每次换药他都尽量自己来,或者趁王二哥不注意时快速换好 —— 他怕王二哥看到自己身体的其他变化,更怕那份难以言说的恐慌被人察觉。
王二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行,你自己来,小心点,别碰到伤口。” 他站起身,走到工棚门口,警惕地望了望外面,“我得赶紧回去干活了,晚上再来看你,你有事就喊我,别自己乱动。”
王二哥走后,工棚里又恢复了寂静。刘霖放下手里的碗,心里的恐慌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慢慢生长,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他心悸的触感。
“怎么回事……” 刘霖的心跳瞬间加快,他颤抖着伸出手,慢慢掀开自己的粗布衣 —— 里面的麻布内衣紧贴着皮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部竟比之前微微隆起了一点,虽然不明显,却绝不是男子该有的平坦。他又轻轻按了按,胀痛感更明显了,像是里面长了小小的硬块。
“不…… 不可能!” 刘霖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把衣裳拉好,紧紧裹住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把这份 “异常” 牢牢藏起来。他是男人,是要撑起家、保护爹娘的汉子,怎么会出现女子才有的特征?这到底是怎么了?是那场巨石砸伤带来的后遗症?还是自己得了什么怪病?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他想起之前昏迷时的剧痛,想起醒来后的声音变化,想起消失的胡须和光滑的皮肤,再到现在的胸部胀痛隆起,这些变化像一张网,把他紧紧困住,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蜷缩在干草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怕,怕自己的变化被羯兵发现 —— 若是被高裕那些人看到,他们肯定会把自己当成怪物,拖去万人坑,或者更残忍地折磨致死;他更怕,怕自己就算能活着回到家,爹娘看到他这副模样,会无法接受,会认不出他这个 “儿子”。
夜里,工棚外的风声呜咽,像鬼哭一样,让人心头发紧。刘霖躺在干草上,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棚顶的破洞,月光从洞里漏进来,落在他的手上 —— 那双手白皙细腻,完全不像一个干过活的男人的手。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依旧光滑得可怕。
“为什么会这样……” 他小声呢喃,声音里满是绝望。他想起大父给自己的玉佩,赶紧摸了摸 —— 玉佩还在,温润的触感贴着皮肤,却再也带不来之前的安心。他想起大父的叮嘱:“活着回来,我们在家等你。” 可现在,他连自己还是不是 “刘霖” 都不确定了,就算活着回去,又能怎么样?
他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眯了一会儿,却又被噩梦惊醒 —— 梦里,他的变化被羯兵发现了,高裕拿着鞭子,狞笑着说 “赵人怪物,该杀”,他想跑,却被羯兵抓住,拖向万人坑,坑里堆满了尸体,其中还有爹娘的脸,他们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和陌生。
“不要!” 刘霖猛地坐起身,额头上满是冷汗,腿间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又传来一阵刺痛。他大口喘着气,看着空无一人的工棚,心里的恐惧更深了 ——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觉得,这就是即将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刘霖变得越来越沉默。王二哥来看他时,他总是刻意避开,要么背对着王二哥,要么紧紧裹着衣裳,连吃饭都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王二哥察觉到他的异样,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也只是摇摇头,说 “没事,就是伤口还疼”。
他开始失眠,夜里常常一个人坐在干草上,摸着胸前的玉佩,默默流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份变化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他只知道,他不能被人发现,尤其是羯兵,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天傍晚,王二哥带来了一个消息:“高裕最近在查工棚,说有人偷懒躲起来了,你小心点,要是听到动静,就赶紧躲到棚子后面的柴堆里。” 刘霖心里一紧,连忙点头:“我知道了,二哥,你也小心。”
王二哥走后,刘霖靠在朽木上,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又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心里默默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活下去。就算身体变了,他还是刘霖,还是大父阿娘的孙子和儿子,他必须活着回到家,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色渐深,工棚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刘霖蜷缩在干草上,紧紧攥着玉佩,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又透着一丝微弱的坚定 ——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撑下去,为了大父和阿娘,也为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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