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第五章 曼哈顿：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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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女朋友？准备什么时候再回国？今天是大年三十哎，跟秦阿姨打过电话了吗？”

　　何亚君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手机屏幕里这位青梅竹马大大的笑脸，因为工作而绷紧的面孔也微笑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刚开完会，一大堆事要忙，最多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白晴翻了个白眼：“那就回答第二个问题好了。”

　　他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淡淡地说：“什么问题？”

　　白晴不满地“哼”了一声：“何亚君，你别装傻，我的脾气现在被我女儿磨得随时都会爆炸，你最好别惹我。还有，你现在在跟我视频，请尊重我，注意力请放在我身上。”

　　“……”何亚君只好暂时放下电脑里的那些数字，叹了口气，“没交女朋友。”

　　“呵，我才不信，你明明满眼写的都是‘老子现在爱情甜蜜，幸福得要命’！”

　　他一怔，不自觉地把脸更凑近手机一点儿，一会儿眯眼睛，一会儿瞪眼睛，但实在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名堂。

　　“天哪，被我说中了！”白晴在那头怪叫，“你真交女朋友了！”

　　他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扯了扯嘴角，往后靠回到椅背上：“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你怎么反而变精明了？肯定又是姓江的把你带坏了。”

　　“姓何的，你要说我坏话，麻烦请找个我不在的时间说。”江铭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屏幕里。

　　何亚君眼皮一跳，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说你坏话，我在夸你老婆聪明呢。”

　　“你要是别假笑地这么难看的话，我说不定就信你了。”江铭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另外，你说‘又’把晴晴带坏，请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嗯……你听错了吧。”

　　“老公……”谁知白晴往后依偎进了江铭怀里，抬头望着江铭，语气颇委屈，“他刚才说我傻，说我坏。”

　　江铭眉毛向上一挑：“嗯，老婆，我都听到了。”

　　“打住打住，”何亚君受不了了，感觉自己马上要起鸡皮疙瘩，“你们两个够了，别当着我的面你侬我侬。”

　　白晴不搭理他，直接把江铭搭在她双肩上的手往下一拉，于是江铭不得不弯下腰，双手交叉着从后面搂住她，下巴搁到她头顶上，这个姿势更加亲密。

　　何亚君摆摆手：“OK，我不做电灯泡了，再见！”

　　“你敢挂我视频试试？”白晴眼睛一瞪，“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也可以把你女朋友叫来你侬我侬啊。”

　　何亚君收了笑：“你要是没别的事，我挂了。”

　　“別，跟我说说你女朋友吧。”白晴的气焰熄了几分。

　　“不想说。”

　　“别呀，说说嘛。我保证不会告诉我爸妈，也不会告诉你爸妈。”白晴哀求道，“而且我保证江铭也会保密的。”

　　她转向江铭，半是撒娇半是命令地说：“不管你接下来听到什么，都不许往外说，知道了吗？”

　　江铭沉吟一下：“那我可以选择走开，什么都不听吗？”

　　白晴连忙推他：“那你快走，把晚晚抱客厅去，免得待会儿她突然醒了又要哭，影响我跟亚君聊天。”

　　江铭听话地抱起女儿走了出去，还帮忙关上了房门。

　　何亚君看到江铭小心呵护着怀中女儿的姿态，没来由地突然有点儿羡慕。

　　如果他也有一个女儿，那么他的女儿长得会像他多一点，还是像乔若多一点呢？

　　“好了，姓江的已经走了，你现在可以对我畅所欲言了。”

　　白晴打断了他的心思，他回过神，不禁好笑，他一个连婚都不打算结的人，竟然在想象自己有了孩子以后的生活，更令他惊讶的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认定了孩子的妈妈是乔若……

　　“白晴，”他吭了吭嗓子，“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白晴老神在在地端起杯子喝了口热水，“依我这么多年对江铭的感情，我觉得爱上一个人是快乐的，但只有快乐还称不上爱，最多只是喜欢，如果你因为对方，还感觉到过痛苦，才能说真的爱上了。”

　　“痛苦？”

　　“是的，喜欢是一种本能、是索取，你会因为对方做的某些事、说的某些话感到快乐，但是当对方做的事、说的话不符合你的期待，你就会厌烦，甚至希望对方立刻消失。但是爱不一样，爱是责任、是付出，即使这个人做的事、说的话，让你伤心难过，你也不会厌烦，你还是希望对方待在你身边，你会不断妥协，你甚至会放弃一些重要的原则，只为继续跟对方在一起，妥协和放弃是痛苦的，但失去对方更让人痛苦，这种痛苦没几个人承受得住。”

　　“是吗？”他喃喃地问，然而与其说他在问白晴，不如说他在问自己。

　　“当然，这是我和江铭探讨以后共同得出的结论。”

　　他双手抱胸：“如果江铭也这么认为的话，那你说的这些话还比较有可信度。”

　　“……你不知道吧，秦阿姨现在就坐在我家客厅，跟我爸妈，还有我婆婆一起打麻将。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冲出去大声宣布，你有女朋友了！”白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他只好举手投降：“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对方愿意留下，是建立在你为了对方不停妥协、放弃原则的基础上，那么这个人就不值得你爱，你就应该及时收手，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亚君，爱这个东西，它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会让你没法儿控制自己，即使对方有无数缺点，渣到人神共愤，你还是不舍得对方离开。假如你爱上一个人，却用理智约束自己不要爱上她，那么你只会更加痛苦。”

　　何亚君默然，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之中，他回想和乔若从开始到现在相处的点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他提出叫她来美国陪他过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算不上理智了。然而他并没有感到痛苦，至少现在还没有，那么他到底有没有爱上她呢？

　　“你爱上了谁？”白晴冷不丁地出声。

　　他迟疑一下，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爱上她。”

　　“……再送你一句我和江铭得出的跟爱情有关的另一个结论。”

　　他无语望天：“是有人要请你们写一本关于爱情的书吗？”

　　“你不懂，爱情想要长久，精神上的对话是必不可少的。”

　　“好吧，你请讲，我洗耳恭听。”

　　“当你在思考你有没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实际上你已经爱上她了。”白晴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想不到啊，我们的何亚君同学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谁说我为情所困？我们好得很。”

　　白晴抓到了关键词：“我们？那人是谁？对你好吗？长什么样子？外国人还是中国人？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搅得何亚君简直头疼。

　　“她叫乔若，”他两边嘴角一扬，欣赏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用怀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乔若。”

　　他没有等她之后的追问，直接挂断了视频。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个爱他的女孩子，因为他的一句话，在本该与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里，选择了来到他的身边，陪伴他，他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一个人。

　　开车赶回去的路上，他想起前段时间姨父娄旭风给他打的一通电话。

　　“你知道你那个女同学，是你爸爸后来那个妻子的妹妹吗？”

　　他当时正坐在办公室喝咖啡，听到姨父开门见山的这个问题差一点儿被呛到：“您怎么知道的？”

　　“麻十市就这么大块地方，你父母离婚后，我虽然再没正式和你父亲见过面，但既然是认识的人，总能遇到。当年你父亲陪那个女人来医院产检的时候，我就在医院门口碰到过他们，去年在饭店吃饭，我也碰到过他们。我是学医的，别的不敢说，记忆力一直很好，那天在病房，看到那个女人，我就记起来了。”

　　何亚君倒并不紧张，好笑地想，还是乔若有先见之明，他只不过简单拜托姨父留意一下乔若父亲的病情，竟然牵扯出了各种关系，直接暴露了他和乔若的关系。

　　娄旭风见他不作声，笑了：“你小子这么大了，还是不走寻常路。我本来还纳闷，你怎么会帮一个第三者的妹妹，看你刚才的反应，你跟那女孩子早就谈上了吧。”

　　何亚君默认，多少是尴尬的：“姨父，请先帮我保密，连小姨都不要说。”

　　“行了，你这个人看似随性，其实很有自己的主见。要不是真爱上了，你也不会不顾那层关系和她走到一起，姨父肯定不会乱说的。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你们一直在一起，这事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被你爸妈知道。你妈妈那个人，事事都尊重你的想法，不至于跟你大吵大闹，但她能不能接受，不太好说。至于你爸爸，肯定会强烈反对的。”

　　何亚君忍住一声轻叹：“真到了那一天，会有解决办法的。”

　　“也不用想太多，既然已经在一起，就好好对人家女孩子，別辜负人家。”

　　“姨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您难道一点儿不觉得我和乔若这事很荒唐吗？”

　　“爱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件荒唐的事？”

　　何亚君愣住，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的话。

　　娄旭风大笑：“你小子居然还没开窍，这一点可远不如姨父呀，哈哈。”

　　何亚君盯着挂断的手机，陷入迷茫之中，在心里问自己：他爱上乔若了吗？

　　一直到了今天，他也没能想出答案。现在白晴也认为他爱上了乔若，他仍然不确定这点，但他已经不会想到去反驳了。

　　此时，他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乔若。然而当他回到公寓，她却不在。

　　尽管他进门之前已经拨通了她的电话，她的声音正在他耳边响着，她并不是彻底不见了，但他的心还是慌乱了。

　　他克制着这股慌乱问她在哪里，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她在去找他的路上。

　　“我想你嘛。”她的声音软软的，却直抵他的内心深处。

　　他们约好了在中央公园碰面，开车去中央公园的路上，他的心始终是悬着的，他虽然鼓励乔若一个人体验纽约，但还是担心她遇到危险。

　　直到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立在街边，笑盈盈地朝他挥手，他才感到了踏实。

　　他控制着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奔过去吻她，大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说明你可以出师了。”

　　乔若仰头看他：“还差得远呢，你还得继续陪我练。刚才有一个不知道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的，来问我路，我问了他好几遍，也没听明白他要去哪里。”

　　“没关系，你就算听明白了他要去的地方，基本也指不了路。”

　　“……那倒是，我自己还得找人问路呢。”

　　“慢慢来，有我在这里，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熟的。”

　　“亚君，有你真好。”

　　这句话令他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他抱住她，想也不想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大脑里出现了一阵奇异的空白，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另一个时空，这种不啻于迷失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然而他并不抗拒被这种陌生的感觉掌控。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他并不清楚。当他放开她时，她的嘴唇已经微微红肿，脸颊绯红如血，眼睛里仿佛氤氲着一层雾气，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更靠近她，想看清掩藏在那层雾气后的所有情绪。

　　有过路的行人目睹了他们拥吻的一幕，走过他们以后，仍频频回头，满目含笑地注视他们。

　　“你……”乔若张了张嘴，却没有下文。

　　何亚君也有些难为情，他替她整理略微凌乱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走吧，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她的面孔在寒风中始终明亮生动：“去哪里？”

　　“别问，跟着我走就行了。”

　　他带她去了一家大而富丽的商场，直奔其中一家专营雪地靴的鞋店。

　　“中央公园很大，我准备待会儿租自行车骑，还得散散步，你穿的高跟皮靴不方便，还是挑一双平底的换上比较好。”他揽着她的肩，带着她挑选，“你看看，喜欢哪一双？”

　　她嘟囔着：“我这矮不隆冬的，还是算了吧。”

　　他板起面孔：“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脚不舒服吗？周六在宾大走了那么多路，当时我就发现你有点儿一瘸一拐了。你要是还想我陪你出来玩，就必须听我的。”

　　“那……好吧。”

　　她看了一圈，挑了一双低帮、不带任何装饰物的试穿了一下，不过码数大了，不大合脚。

　　何亚君跟导购沟通了一番，拿了码数小一点儿的过来。

　　他在她身前蹲下，手刚碰上她的脚，她就躲开了：“我自己换。”

　　他也不勉强，等她换好了鞋，问：“可以吗？”

　　“行，就这双吧。”

　　他去付钱，她跟了上来，按住他的手：“亚君，我自己买。”

　　他哭笑不得：“乔若，我是你男朋友，你不需要跟我分得这么清。一双鞋而已，没多少钱。”

　　“不要，”她嘟起嘴，“你没听说过吗？情侣之间最好不要送鞋。”

　　“为什么？”

　　“因为送了鞋，对方穿着鞋，就会走掉，相当于会把对方弄丢……”

　　他倒真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不禁哑然失笑，他收起钱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得你自己买。我可不想弄得人财两空。”

　　“真乖。”她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轻而迅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

　　他意犹未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她兴冲冲刷卡的模样，只希望今后的每一天，他都能像此刻这般，分享她的快乐跟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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