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前头万木春

作者:次次重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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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芙蓉


      安许宁一夜安眠,直至日上三竿,方缓缓起身洗漱。

      她抬眸环顾阁内,却不见莺歌、芷兮二人身影,料想是忙着打理晨间琐事去了,便也未曾多想。许是昨夜辗转太久,酣眠过后,肩胛穴际仍带着几分酸胀,她索性披了件素色罗衫,步出安宁阁,信步往院中凉亭而去,眉间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

      这景枢殿的下人最是见风使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沿途遇见的仆妇丫鬟,见了她皆满脸堆笑,殷勤地躬身问安,语气里的巴结显而易见。安许宁只淡淡颔首示意,径直走到凉亭内坐下,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的池塘,兀自愣神。

      池塘水面澄澈,映着漫天秋光,岸畔几枝木芙蓉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的花瓣凝着晨露,娇艳欲滴。花丛之侧,立着两名青衣婢女,正手持剪刀,一边修剪枝叶,一边低声谈笑,语声随着风飘来几句,落入安许宁耳中。

      “你听说了吗?今早吏部尚书郎的府邸被抄了!竟搜出真金白银足足两千万两,里头还掺着先前平白消失的那两千两军饷呢!”

      “我的天!两千两军饷啊!可一个吏部尚书郎,管的是文官人事,怎就能贪到军饷上头去?”

      “谁晓得这里头的门道!如今尚书郎已被打入天牢,只等朝廷后发落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窃窃私语,浑然不觉身后凉亭内正有人听着。

      “你们的活计都剪好了?竟有这闲功夫在这里嚼舌根!”

      一声厉斥骤然响起,却是李常侍不知何时走来,往日里温和的面容此刻罕见地板着,眼神严厉地扫向那两名婢女。

      “李主管……奴婢知错了……”二人吓得一哆嗦,连忙敛声屏气,垂首侍立,不敢再多说一句。

      本来安许宁并未往那边瞧去,这一番动静不小,恰好引来不远处安许宁的目光。她闻声转头,恰与李常侍的眸子撞个正着,二人皆颔首微笑,彼此眼神寒暄着。

      安许宁本欲收回目光,怎料李常侍却迈步向她走来,行至凉亭下,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问道:“许姑娘,昨夜睡得安稳否?”

      “多谢李主管挂心,睡得极好。”她故作姿态地四顾张望,似在寻觅什么,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怅然,“只是晨起未见大殿下身影,倒有几分不舍。”

      “许姑娘体谅,殿下身负要务,一向繁忙,今晨天不亮便入宫当差去了。”李常侍躬身回话,语气恭敬。

      入宫当差……?

      安许宁暗自将这几个字记下,心头却自有盘算。方才婢女们的窃窃私语犹在耳畔,她默忖着,这吏部尚书郎被查之事,想来又是苏离忧的手笔罢。

      朱门外,太府卿身着石青暗纹官袍,胸前云雁补子绣工精巧,乌纱帽顶嵌蓝宝石,银带束腰佩玉饰,步履沉稳,衣袂拂过阶前,徐徐下了殿阶。

      然,他忽而步至一滞,神色凝重,眸子里映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似瞧见了什么般,快步向前走去。
      “大殿下请留步!”

      玄衣身影闻声驻足,苏离忧回身时,唇角仍携着三分温润,目光落在他急促的步履上:“李卿何事匆忙?”
      太府卿躬身叩礼,衣袂垂落间显露出几分愧赧,眉宇间满是坦荡自责,声音沉稳却难掩愧疚:
      “殿下,此前下官因银册迷雾,误判贪饷之事与殿下有关,屡次冒颜弹劾,如今真相大白,方知是下官愚钝失察。此等错谬之举,实乃汗颜,望殿下恕罪!”

      他态度诚恳,先前他偷藏军饷册,作为凭证,几番弹劾他认定他为贪污之人,怎料今日苏离忧一道拟奏道出事情原委,他才发觉自己的片面无知,仅仅依靠些他人刻板的言论,草草结案上奏,错怪了苏离忧。

      “无妨,江大人莫挂怀。”他语调平淡无波,眼底不见半分波澜。

      这些年朝堂风雨飘摇,每逢事端,污名便动辄往他身上扣。如今他早已臭名昭彰,落得个“桀纣之嫌”的骂名,世人非议如潮,他反倒漠然了,又怎会再将他人看法放在心上。

      话毕,便拂袖离去。

      “二哥,舅父可是去找过你了?”苏耽试探问道。
      “”
      玄衣广袖轻扬,苏离忧转身之际,他身边之人温声问道:
      “二哥,舅父可是去找过你了?”

      温软语声自身旁传来,如清泉漱石。苏离忧侧身,见苏耽身着素色绫罗袍,腰束莹白玉带,发间仅簪一枚羊脂玉簪,眉目清润如暖玉生烟,语调柔缓得似春风拂柳,眼底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离忧未置一词,只淡淡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浅淡,答案却已不言而喻。

      “舅父若说些过分的话,望二哥莫要放在心上。”苏耽垂眸,纤长睫毛轻颤,语气里藏着一丝不安。

      过分的话?倒也没有。不过是警告他,莫要伤了他那宝贝甥儿罢了。

      “呵,你知晓二哥的性子。”他低笑一声,语调淡然无波,“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苏耽抬眸,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柔声又道:“母妃为二哥备了芙蓉糕,二哥不如一道去尝尝?”

      芙蓉糕。那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糕点,亦是苏离忧年少时最贪恋的滋味。可先皇后薨后,祈国靖王便下令禁做此糕,连宫中所有木芙蓉都被连根拔起,焚尽无余。唯有苏耽的生母萍妃王氏,念着旧情,会偷偷为他做上些许,聊解他思母之苦。

      若还是六七岁的孩童,他定会欣然应许,扑进那点甜暖里不肯出来。可如今,他早已见惯人心叵测、朝堂诡谲。这芙蓉糕是暖,却也是牵绊。一旦沾了,便等于与王氏暗结了因果,往后便是剪不断的牵绊。

      “不了。”苏离忧悠悠抬眸,眼底掠过一抹玩味,“你二哥我那安宁阁里,还藏着个小美人等着呢。”

      话毕,不待苏耽再开口,玄袖一扬,转身便走。衣袂扫过阶前冷露,步履决绝,未留半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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