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升煕

　　临熙的脊背瞬间绷成一张满弓，目光如炬般锁定通往二楼的雕花旋转楼梯。

　　磨砂玻璃后的人影每一次晃动，都像重锤敲击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让她下意识调整坐姿，以便能更清楚地观察雅间动静。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临熙差点将它摔落在地。

　　“临熙姐，你先找个地方坐坐哦，我马上就来[爱心]”

　　文字末尾的红色爱心像带着血的钩子，勾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临熙的食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三秒，最终回复了“好”。

　　冰凉的玻璃杯在掌下沁出细密水珠，她将杯身攥得更紧。

　　季升的叮嘱时刻在耳畔回响，即使柠檬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她也不敢尝试一口，缓解自己发紧的喉咙。

　　每一声酒杯相碰的脆响、每一句模糊的交谈，都让她脖颈后的汗毛竖起，耳朵像雷达般捕捉着空气里每一丝异常。
　　这时，一阵带着异国香水味的风掠过身侧，应该是环形沙发区的外国游客。

　　金发碧眼的青年倚在吧台，用着蹩脚的中文对着酒保点单：“Mojito，薄荷、多。”

　　可临熙心思都在手机和检查可疑的女人，并没有给国际友人太多关注。

　　突然，金发小哥毛茸茸的手腕轻碰她的手肘，带着酒气的热息扑面而来：“你、包包、躺了！”

　　她猛地回头，发现装衣服的纸袋不知何时倒在地上，季升的衬衫袖口正耷拉在地毯上。

　　她慌忙将衣服塞回去，袋子扶正，本能地用英语道谢。

　　金发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过分整齐的白牙："不科气！"

　　临熙敷衍地扯动嘴角，目光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老外仿佛天生的自来熟，趁着酒保在眼花缭乱地调酒过程中，金发小哥将手肘撑在吧台上，薄荷混着朗姆酒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一个人？”

　　临熙没有心思理会他的搭讪，但也不好不回应，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在等人。”

　　酒保恰在此时推来他的酒，青年转向酒保，手指在酒单上重重一点：“女士、一杯，我送”

　　临熙连忙摇头摆手表示拒绝，还是用英语感谢对方的好意。

　　金发青年见状，也没有强求，夸张地摊了摊手：“OK，fine.”

　　他突然端起酒杯，液体在杯中摇晃，不由分说地碰向临熙的柠檬水：“Shanghai is just perfect!”

　　一生内向的临熙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着这么热情的老外，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老外的搭讪，很想逃离这里，换个地方继续等，但从小学习的礼貌不允许她这么做。

　　临熙只好举起杯子，与对方轻轻碰了下杯，“Hope you have a wonderful time!”举起杯子准备佯装喝一口，然后借口去上厕所离开。

　　玻璃杯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空劈来！

　　“砰——”

　　杯子被重重砸在吧台上，柠檬水溅落在季升的袖口，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临熙还未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揽进一个带着夜露寒意的怀抱。

　　季升的西装外套沾着黄浦江畔的雾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将临熙牢牢护在臂弯，喉结上下滚动："不能喝。"

　　整个酒吧的目光如聚光灯般扫来。

　　随即环形沙发区爆发出一阵哄笑，误以为这是场激烈的求爱争夺战，有个红胡子老外甚至吹起了口哨。

　　金发青年却在瞬间的眼神错愕后泰然自若，慢条斯理地品着自己的酒，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

　　季升的掌心紧贴着临熙的后腰，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低头时，呼吸扫过她耳际：“老瑞看到这个杂碎往你的杯子里加了东西。”

　　临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本坐在吧台尽头独自小酌的西装男已经消失，空座位上只剩下半杯酒水。

　　季升用英语厉声警告：“监控已经拍下你的所作所为，你已经触犯了法律。”

　　金发男子却仰头大笑，纯正的中文字正腔圆：“荒谬！我什么都没做。”他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冰块叮咚作响，“我不过和这位小姐聊聊天。”

　　就在这时，老瑞快步走近，他向临熙点头示意，拿出手机在季升身后压低声音说道：“我仔细看了几遍监控，顾小姐弯腰捡东西时，他确实碰过杯子，但画面看不出他是否往里面加了东西，需要专业技术逐帧分析了。”

　　季升眉头拧成死结，老瑞急切道：“报警吧，不能让他跑了！”

　　“别费功夫了，”没想到金发青年突然插话，眼神轻蔑：“你们既无证据，我明日就离境了。”

　　话音未落，季升已伸手去夺那杯柠檬水，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两人在吧台上激烈拉扯，透明的液体四处飞溅，撒在了季升手背上、吧台上。

　　金发男趁机将残液倒进水槽，而后一脸你奈我何的得意。

　　一旁的临熙和老瑞对这电石火光的瞬间目瞪口呆，临熙率先反应过来，她立马从旁拿出一张纸，将吧台上的残余柠檬水吸干，小心翼翼地护在手里，一脸怒容地看着对方。

　　金发男子慢条斯理擦着手，吹了声挑衅的口哨：“聪明的小女友，不愧是……”他突然收声，举起空杯遥遥致意，“可惜，等你们查出结果，我早坐在巴黎的咖啡馆晒太阳了。”

　　说罢，起身朝同伴们走去，离开时还嘟囔了句：“白费工夫。”

　　老瑞急得直跺脚，上海话连珠炮般迸出：“侬哪能放格只小赤佬跑特啦？”

　　临熙已经按下“110”的最后一个“0”，季升却按住她颤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他跑不了的。”

　　果然，没过一会红蓝交错的灯光透过玻璃窗。

　　两位警察推门而入，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红灯闪烁。

　　“所有人不要离开！警方正在处理案件，请原地等候配合调查！”洪亮的男声震得水晶吊灯微微发颤，原本喧闹的酒吧瞬间陷入死寂，随后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声。

　　“谁报的警？”警察的目光如炬，扫过人群。

　　季升举手示意，老瑞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刘警官！”他熟稔地握住对方的手，“这么晚还麻烦您跑一趟，辛苦辛苦。”

　　刘警官无奈地摇头：“你这店真是……”，目光扫过环形沙发区那群神色各异的外国人，“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

　　老瑞忙不迭比划，唾沫星子在灯光下翻飞：“这次真不怪我们！就那个金发小子，想给这位姑娘的饮料下药！要不是她男朋友及时拦住……”他的手指精准指向临熙和季升，后者下意识将临熙往身后护了护。

　　两位警察的神色瞬间冷峻如铁，刘警官凑近老瑞压低声音：“你看监控了吗？”

　　“看了看了，”老瑞迫不及待解锁手机，屏幕上定格着金发男子抬手的画面，虽然动作模糊，但是的确能看出来对方的手碰到了水杯上沿。

　　临熙将浸透的纸巾递出：“警官，这是证据！他抢过杯子倒进了水槽，这是洒在吧台上的液体。”

　　身旁的年轻警察立刻掏出证物袋，用镊子夹起纸巾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老瑞叉着腰，在旁边帮腔：“他要是没鬼，干嘛急着毁证据？”

　　他的质问在寂静的酒吧里回荡，引得周围顾客纷纷侧目，而罪魁祸首——金发男子却依旧翘着二郎腿，把玩着酒杯，仿佛这场风波与他毫无干系。

　　两位警官跟随老瑞他们走到吧台旁，用执法记录仪拍了些照片，又把那个杯子也放入证物袋。

　　随后，两位警察向那群老外走去，老瑞在旁指认：“就是这个老外。”

　　刘警官还在舌尖组织英语词汇，老瑞突然凑近耳语：“伊普通话比阿拉还结棍！”

　　警官眉头一松，转而亮出警官证：“我们是嵩山路派出所民警，现依法执行公务，请出示您的证件，并说明与这位女士的关系。”

　　其他外国同伴骚动起来，德语、英语混杂的疑问声此起彼伏。

　　金发男人却异常镇定，从内袋掏出一本护照。

　　刘警官看后神情严肃，眉心渐渐拧成川字，拿出警务通一阵操作，确认信息后，严肃地对金发男说：“经核实，您确实享有外交豁免权，但根据《R国公约》第56条，刑事犯罪不适用豁免，需配合调查。”

　　说完便拿出尼龙约束带，准备将其双手绑上。

　　金发男终于变了脸色：“你们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这么做！”

　　刘警官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一步，严肃地说：“R国驻沪总领馆已收到通知，领事官员将全程见证后续程序，请您先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这话让躁动的外国人群瞬间安静，唯有金发男徒劳的挣扎声，混着同伴们惊慌的询问。

　　当警车的警灯再次划破夜幕时，酒吧门口聚满了看热闹的顾客。

　　金发男子被押上警车时仍恶狠狠地回望，老瑞在旁长舒一口气，用上海话嘟囔：“小赤佬，当阿拉上海滩是侬屋里厢灶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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