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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点滴的声音。
丁一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他试着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水……”
坐在墙角打盹的顾仰山猛地惊醒,几乎是扑到床前。他一手小心地扶住丁一的肩膀,一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声音又急又哑:“醒了?伤口疼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丁一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他摇摇头,想扯出个笑,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轻轻抽气。
“别动。”顾仰山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医生说你不能乱动的,你老实躺着。”
丁一这才注意到顾仰山的样子——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几天没合眼。
“任务……”丁一喘了口气,“武田那边……”
“密码换了,你的任务完成了。”顾仰山打断他,声音低沉,“等你伤好些,我安排你去香港。”
丁一静静地看着他。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在顾仰山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太多东西——担忧,疲惫,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后怕。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丁一轻声说。
顾仰山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艰难地吞咽着什么。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丁一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大都会馆那晚,”他终于出声,声音哑得厉害,“锄奸队怎么会来?”
丁一的目光没有闪躲:“我放的消息。本意是想让他们制造混乱,我好趁机刺自己一刀,上演一场苦肉计,只是没想到最后竟变成了真刺杀。”
顾仰山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可我们明明有备用方案……”
“可那样极有可能会害死顾叔,不是吗?”□□静地说,“假戏真做,你之前不肯告诉我计划,不也是为了让我的反应更真实吗?我想着,反正都要有人挨这一刀,还不如我自己来。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实,谁去执行这场‘刺杀’,本质上并没有区别,都是为了取信武田,结果一样就好。”
“可原本不该是你!”顾仰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在意识到后猛地压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过会护着你的……在那个计划里,不管顾叔死还是我死,我们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让你死!我说过会挡在你前面,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一点,我从来没骗过你!”
丁一没说话。他慢慢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搭在顾仰山紧握的拳头上。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顾仰山,”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知道,我不怪你。”
顾仰山的肩膀猛地一颤。
“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丁一继续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受伤送命,都是早晚的事。你一直想护我周全,我明白,但我不能永远躲在你身后。”
顾仰山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就因为你这么想,我才更……”他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丁一的手很凉,指尖轻轻擦过顾仰山的眼角。“大都会馆那一刀,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也是我权衡之后的选择。用我的血换计划顺利,换顾叔平安,换我们以后在武田面前更好周旋——这笔买卖,我觉得值,不亏。”
“你的命不是买卖!”顾仰山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又立即松开,“你算计了所有人,就是不算计你自己!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
“我算计过的。”丁一打断他,目光直直地看进顾仰山眼里,“李约瑟是东园寺大公义子的说法其实没那么经得起推敲。如果我不受伤,武田不会完全相信,但现在有了这一刀,就能给我们争取更多时间。更何况,我还算计过……”他顿了顿,“你。”
顾仰山愣住了。
“我知道你会难过,会愤怒,会恨不得代我受过。”丁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更知道,只有我真正涉险,才能真正逼出武田的底牌,才能让这场戏足够真,才能真正帮到你。顾仰山,保护你,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对你的……算计。”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但另一种更浓稠、更复杂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淌——是撕开一切伪装后的真实,是鲜血淋漓的坦诚,是将彼此性命与情感都放在天平上衡量后的孤注一掷。
顾仰山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丁一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终于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血色未退,但那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痛楚的坚定。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擦去丁一额角的冷汗,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丁一,”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稳了许多,“你记住,从今往后,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他的指尖停留在丁一的脸侧,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它也是我的。你的每一次‘算计’,每一次‘自愿’,都必须算上我,以后再敢随便冒险,我饶不了你。”
丁一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那里面映着他自己苍白却平静的脸。他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是轻轻合上眼,用一种全然信赖的姿态,将身体的更多重量靠向了顾仰山,任由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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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元为了活命算计了叶殷,丁一为了保护顾仰山算计了自己,这怎么就不是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