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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边坐到旁边的软榻上,一边给太后轻轻捶着肩膀,说道:“孙儿还小呢,这些事儿着什么急呀。再说咯,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混世魔王呢?”
“既知自己有这般混名,便速速改了才是。”太后目光嗔怪地看着他,旋即又将视线落在白术身上,神色转为温和,“哀家听他们提起过你,都说你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有你在他身旁,哀家心里也能踏实几分。往后啊,便要辛苦你多看着他些,莫要再让他做出那些混账事儿来。”
白术听闻,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拱手恭敬行礼,言辞恳切道:“太后娘娘过誉了。小侯爷近日一直严于律己,恪守礼仪规范,并无不当之举。”
太后见他行礼时,身姿挺拔,神色坦然,不卑不亢,眉眼间不由多了几分和蔼之色,颔首微笑道:“如此便好。好孩子,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草民偶然经过棋盘街,发现了一株品相极佳的灵芝。”白术见太后神色愈发温和,便顺着这融洽的氛围,顺势从身侧的青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株灵芝。只见他双手捧着灵芝,缓缓屈膝跪地,神情诚挚道:“灵芝有延年益寿之效,草民斗胆,恳请太后准许草民为您诊脉,略尽绵薄之力。”
“好孩子,有这份心意,实在难得。快些起来吧。”太后眼中满是欣慰,抬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监收了灵芝将白术扶起。
静婉见太后抬手,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地帮太后把袖口缓缓往上挽了挽,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白术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轻轻垫在太后的手腕上,而后跪在一侧,神色专注,手指搭在帕子上,为太后细细诊脉。随着指尖的触碰,白术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确实察觉到了中毒的迹象。然太后平时入口的食物都是由静婉先行试吃,但站在一侧的静婉却面色红润,身康体健。看来确如先前他和周望舒的猜想,毒就在那碗汤药中。
“太后娘娘,不知您平日可有服用什么药物?”白术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审慎。
太后微微转头看向静婉。静婉心领神会,忙俯身行礼快步退下。不多时,便手持一张药方匆匆返回。
白术接过药方,仔细端详了一番,缓缓开口道:“从这药方来看并无问题。不知静婉姑姑,药渣可还留存?”
静婉点头应声,从袖中拿出了一包药渣,“想着小神医能用上,便一起带了过来,小神医请看。”
“还是姑姑思虑周全,谨慎入微。”周望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始终盯着白术的手,只见那双手在药材与药渣间忙碌不停,从其中寻着线索。
白术神情专注,仔细地验看着太后所服之药,并未发现有什么明显异样。忽的神色一凛,伸手抓过两块已然风干的花瓣,小心翼翼地置于鼻下,轻轻嗅了嗅,随即了然。
“是钩吻。这钩吻乍看之下,与金银花的模样极为相似,然而药性却天差地别,金银花可清热去火,但钩吻是剧毒之物。所幸太后娘娘吉人天相,每日服用的剂量不多,且自身底子颇好,才暂无大碍。”白术心中一紧,立刻提笔开了药方,而后恭恭敬敬地递给静婉姑姑。
“辛苦姑姑依照这药方抓药,让太后娘娘连服几日,想必病情可见好转。”
太后听闻,面露大悦之色,紧紧抓着周望舒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道:“如此出色的孩子,怎么就被你这调皮的猴儿给招揽去了。”
“孙儿这不是运气好嘛。”周望舒嘴角上扬,看向白术,微微挑眉,眼神中满是笑意。轻轻扶着太后,缓缓挪步至里间的炕上,“祖母先好生歇着,孙儿去别处逛逛。”
“你这猴儿,难不成是要去哪儿摘桃儿?这冰天雪地的,可要多穿些衣裳,莫要冻坏了身子。”太后关切地又嘱咐了两句,她向来疼爱孙儿,也无意拘着他,便挥了挥手,让两人离去。
静婉极为恭敬,亲自送了两人出门。见他们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这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重新回到殿内。
“静婉,你跟随我多年,也是看着月儿长大的,你觉得,月儿这孩子如何?”太后微微歪着身子坐下,目光悠悠地落在小几上的梅瓶。瓶中插着两枝梅花,那含苞待放的姿态,透着几分娇俏。
静婉轻轻蹲下身子,挨着太后坐下,手上轻柔地替她捶着腿,缓缓道:“小侯爷赤子之心,约莫是年纪小,太后、陛下和长公主都宠溺着,性子上乖张些也是有的。说起来,五殿下和小侯爷年纪相仿,二人孩子心性,也常吵架斗嘴的。前几日五殿下去找过小侯爷,两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据五殿下身边的宫女说,五殿下离开时满脸怒容。”
“这皇位啊,看似尊荣无比,实则如那高耸入云之峰,高处不胜寒呐。我那月儿确实从未将它放在眼里。可他偏又投生到了皇家的肚子里。若他生在这宫墙之中,皇儿也不至忧心。可他又生在了江湖上,又是这样的身份。立在薄冰之上行动,要么,他主动下水,要么,便是被他人拽下去。”太后微微叹息,神色中透着无奈。
静婉轻轻掀起袍角,在太后身旁坐下,抬手按上她的太阳穴,轻声劝道:“小姐,咱们别再插手这些事了。”
“那日你也瞧见了,陛下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如今两鬓已斑白大半,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怎能忍心看着至亲相残呢。”太后缓缓闭上双眼,那日陆崇略显沧桑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她无奈地睁开眼,微微直起身子,再次打量起那梅瓶。
“小姐,您太操劳了,歇一歇吧。”静婉满眼心疼地看着她,自家小姐一生坎坷,年轻时为了自己的活路拼命,如今又要为了儿孙的未来殚精竭虑。
“月儿和小五一同长大,都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这两个孩子性子相仿,皆有不可触碰的逆鳞,一旦被冒犯,便会不顾一切。小五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我们都脱不了干系。我实在是害怕,万一皇帝做错了抉择,月儿恐怕就会成为第二个小五啊。”太后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掐下了一枚花苞,那花苞静静地躺在手心。此刻它还粉嫩可爱,却再也没有绽放的机会,如同被命运扼住咽喉的人。“月儿这孩子,看着古灵精怪佻达不羁,骨子里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哀家满心满眼就盼着能保他周全呐。可若想让他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里安然无恙,恐怕就得忍痛折了他的羽翼。”
太后轻轻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一旦折去他的羽翼,那一刻,他又怎能不恨上哀家呢。可哀家又有什么法子呀,这也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墙里,寻得一线生机啊……这辈子,能不能就让我护下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太后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手心的花苞滑落,砸在小几上,也仿佛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口。她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静婉忙起身端来茶水,小心地伺候太后喝下,又轻柔地帮她抚着后背,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小姐,五殿下和小侯爷是不同的。”静婉轻声劝慰。二人身份地位的差异,注定了他们的命运轨迹会有所不同。
太后缓缓摇了摇头,叹息着开口,“是不一样。月儿更机警,行事也更为谨慎。”她的目光掺了些阴翳,冷声道,“静婉,凡是接触过汤药的人,一定要看紧了,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静婉认真地点点头,接过太后手中的茶盏。
太后抬手,看着小几上那被压扁、失去色泽的花苞,心中一阵怅然。她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梅枝,幽幽叹了口气,“他身边那个孩子倒是赤胆忠心,难能可贵,只是可惜了,偏偏是这个时节……”
冬日的天空阴沉沉的,寒冷刺骨,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冻结。人们一层一层地裹着衣物,身上的寒意是少了一二分,可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如同这压抑的宫廷生活,让人窒息。
白术歪在小几边,青囊瘫在一侧,各式草药乱糟糟地摆着。捻着一棵闻闻味道,又抓来一棵细细切了。
周望舒被陆崇身边的太监叫了去,神神秘秘的。白术没有传召不能跟着,便一个人留在了院子里。这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他信不过,也不肯与他们多言;外头寒风凛冽,他不愿出去,便只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捣鼓两棵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炉灶的火苗悠悠地闪动着,将热意激了他一身。
白术慵懒地歪着身子,右臂随意地支起脑袋,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跳跃的火舌,出起了神。他脑海中思绪万千,先是想到太后身中剧毒之事,不禁暗自庆幸发现得及时,若是因为这毒让周望舒伤心难过,他实在于心不忍,毕竟太后也是周望舒的亲人。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思念。也不知师父会不会回到杏山,倘若回去了,必定会看到自己留下的纸条吧?看到纸条后,师父真的来京师找他吗?也许吧。他心中有些没底,满心不确定。
在这杂乱的思绪中,又被炉火烘烤着,白术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梦乡。梦里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那株红梅傲雪绽放。奇怪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可他潜意识里却觉得,这里本就该有个如红梅般的人,于是不由自主地迈步在雪地里寻觅起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凛冽的寒风如利刃般穿透骨缝,冻得他浑身一哆嗦。他赶忙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加快了脚步。说来也巧,就在这时,他瞧见那如红梅般的人正坐在火堆旁取暖,火堆上还架着一只烤鸡,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诱人至极。
白术馋得不行,下意识抬手就想去抓烤鸡,结果“嗖”的一下,被人猛地揪了出来。
“唔?”
白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直了身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陆治看着他那副迷迷糊糊的憨态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傻子,你这是想干嘛?学飞蛾扑火呢?”
白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梦里的火堆就是正在炖药的火炉。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白术忙起身拱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陆治挑了挑眉,脸上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你还真是随机应变,进了皇宫竟也能混得像个宫里人的模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在这皇宫里,一不小心可就会掉脑袋的。为了保住我这条小命,这些礼节还是懂一些比较好。”白术笑着回应,说话间已经把灶上煮好的汤药取了下来。
“这煮的又是什么?”陆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好奇地问道。
“是些驱寒的药汤。北地的冬天实在难熬,又漫长又寒冷。”白术说着,大方地多倒了一碗,轻轻推到陆治面前。
陆治闻了闻,微微皱起眉头,看向白术,满脸怀疑:“这东西真能喝吗?”
白术笑了笑,对着药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俏皮地说道:“反正,我没有给自己下毒的癖好。”
陆治见状,笑着点点头,端起碗轻轻尝了一口,没想到味道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喝许多。
“五殿下是来找小侯爷的吧?他被陛下叫去了,还没回来呢。”白术怕药汤太烫,便打开了窗缝,把药碗放在窗边,自己也跟着挪到了软榻上。
陆治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刚从那边过来。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
“什么?”白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陆治,“五殿下,在下可是身无分文呐。”
陆治喝完了手中的那碗药汤,笑意盈盈地说道:“听说你能验尸。”
“所以呢?”
“想请你帮个忙。”
“我可是治病救人的大夫。”白术一脸正色地说道。
陆治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术,“小白术,有件事儿,你是不是给忘了?”
“殿下,男男授受不亲,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白术瞅准时机,泥鳅一般地从他身旁滑了出去,坐在了进门处的太师椅上。
陆治叹了口气,调整了姿势坐在软榻上,直直地望着白术,慢悠悠地说:“你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都在我腰包里呢。”
白术听了,忍不住撇撇嘴,心里虽然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应承了下来。
他与殿里伺候的宫女打了声招呼,便随着陆治一道往外走去。
两人在皇宫里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白术心里不禁犯起嘀咕,甚至疑心陆治是不是打算把自己拐出宫去卖掉。
“这边就是。”
两个人进了一处冷冰冰的屋子,屋子中间正躺着一具尸体。
“这是——金庄主?!”白术看到那人的脸后整个人一怔。
几日前,他们还坐着同一辆马车往京师走。他甚至还笑着打探周望舒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白术有些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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