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师弟失败后，我成了他的笼中雀

　　李屠户家位于镇东头，是一处带院子的平房，原本今日该是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惨淡的愁云之中。院门大敞，门上贴着的红喜字在晨风中孤零零地飘摇，显得格外刺眼。院内，唢呐、锣鼓等乐器胡乱地丢在地上，几个帮忙的亲朋或蹲或站，面如土色，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正堂里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那是李屠户的妻子和女眷们。

　　霍江临与云妄衣走进院子，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和悲伤里。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老者认出他们是镇长家的“客人”，勉强打起精神，将他们引到偏厅。

　　李屠户瘫坐在一把椅子上，双目赤红，神情呆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面前的地上，还散落着几片从花轿上被邪风撕扯下来的红绸碎片。

　　“李大哥，节哀。”霍江临上前，语气温和而郑重，“我等路过此地，听闻噩耗，特来探望。不知……可否将当时情形，再仔细说与我们听听？或能发现些许线索。”

　　李屠户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看霍江临，又看了看他身旁气质冷峻的云妄衣，眼中并没有多少期待，只有深不见底的悲痛和麻木。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将早晨花轿出门、黑风骤起、女儿失踪的过程又断断续续说了一遍，与之前在刘弗云院前所言大同小异，只是细节更加凌乱，充满了痛苦的情绪。

　　“……那风……那风邪性啊！吹到脸上，又冷又腻，像……像有什么活的东西在爬！”旁边一个当时抬轿的年轻后生，心有余悸地插嘴，脸上还残留着惊恐，“腊梅妹子在轿子里叫了一声，就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我们想去掀轿帘，那风刮得人站都站不稳，眼睛都睁不开！”

　　“对对！”另一个帮忙的妇人拍着大腿，带着哭腔，“我还好像……好像听见风里头，有‘叮铃铃’的响动，很短，一下子就过去了，还以为是轿子上的铃铛被吹响了呢！”

　　“铃铛？”霍江临追问，“确定是轿子上的铃铛吗？”

　　妇人迟疑地摇头：“不……不确定，那声音……有点尖，不像铜铃，倒有点像……银铃？或者……我也说不清，就一下子，风太大，听不真。”

　　霍江临微微颔首，记下了“银铃般清脆短促的响动”这个细节。他又询问了新娘腊梅平日的为人、可曾与人结怨、最近有无异常等，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腊梅就是个普通的、性格温顺的屠户女儿，即将嫁给邻镇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就在询问接近尾声，似乎除了那阵妖风和可能的铃铛声，再无更多线索时，偏厅门口，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怯生生地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欲言又止。

　　“张婶，你有话就说！”李屠户哑着嗓子道，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任何一点可能都不愿放过。

　　那被称为张婶的妇人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恐惧道：“李大哥，各位……我……我也就是瞎猜，当不得真。可是……你们不觉得，这事儿……这事儿邪门得紧，专挑新娘子下手，倒像是……倒像是……”

　　她吞吞吐吐，仿佛那名字带着某种禁忌。

　　“像是什么？快说啊！”有人催促。

　　张婶一咬牙，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倒像是……翟家那个半妖……回来报仇了！”

　　“翟家半妖”四个字一出，偏厅里瞬间一静！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刮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恐惧、厌恶、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连悲痛中的李屠户，也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

　　“张婶！这话可不能乱说！”之前引路的老者连忙呵斥，但语气并不十分坚决，眼神也有些飘忽。

　　“我怎么乱说了？！”张婶见有人质疑，反而像是找到了底气，声音略微提高，却依旧带着小心，“你们想想！那翟临玉，不就是个半妖吗？人不人，妖不妖的！当年他跟桃夭姑娘那事儿……闹得多大！桃夭姑娘多好的人儿，硬是被家里逼着嫁给了西街的赵瘸子，入门第二天就……就吊死了！翟临玉当时被打得半死，抱着桃夭的尸体跑了，从此再没回来！”

　　她的话如同打开了某个尘封的、充满禁忌的匣子，厅内的镇民们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对往事的唏嘘、对“异类”的排斥，以及一种将眼前祸事与过去联系起来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归因。

　　“是啊……桃夭姑娘死得惨啊……”
　　“那翟临玉看着就不像好人，阴阴沉沉的，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
　　“半妖就是半妖！血脉不纯，谁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
　　“可他走了这么多年了，要报仇早该来了……”
　　“说不定就是在外面成了气候，如今回来报复咱们整个镇子呢！专挑新娘下手，不就是因为桃夭是被逼嫁人死的吗？”
　　“我听我爷爷说过，有些妖物最是记仇，能记几百年呢！”
　　“难怪……每次出事都刮那邪风，还带腥气，肯定是妖法！”
　　“刘镇长请的那些人，会不会根本对付不了半妖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恐惧如同藤蔓，顺着“半妖复仇”这个猜想疯狂滋长、蔓延。人们似乎为这接连不断的诡异失踪案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可以归咎的对象——那个多年前被驱逐、生死不明的混血异类。这种归因，既解释了灾祸的来源，又巧妙地转移了部分对现状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恐惧，将其倾泻到一个“非我族类”的、早已不在场的替罪羊身上。

　　霍江临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他注意到，当人们提到“翟临玉”和“桃夭”时，语气中除了恐惧和排斥，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尤其是几个年纪稍长的镇民，眼神闪烁，不愿多谈细节。

　　云妄衣则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霍江临身侧，仿佛对这些流言蜚语漠不关心，只有那双冰冷的墨玉眸子，偶尔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镇民时，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同病相怜的讥诮。半妖？血脉不纯？受人白眼？呵……倒是与他的处境，有几分微妙的相似。只是不知，那名为翟临玉的半妖，是否真如这些人口中所说，会为了复仇归来？

　　李屠户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的悲痛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猛地一拍桌子，嘶吼道：“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是他是妖，谁看到了？！谁能把他找出来？！我只要我的腊梅回来！我只要我的闺女！”

　　他的吼声让厅内暂时安静下来。但“半妖复仇”的阴影，显然已经如同毒种，深植于每个镇民心中。

　　霍江临见再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便与云妄衣起身告辞。离开李屠户家时，他们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窥探的目光，除了恐惧，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对外来者的审视？还是希望他们能“解决”问题？抑或是……怕他们触及某些不该触及的往事？

　　走在依旧寂静得可怕的街道上，霍江临若有所思。

　　专掠新娘的妖风，可能的铃铛异响，镇民口中那场多年前的悲剧，以及指向“半妖翟临玉”的复仇猜测……

　　这一切，似乎勾勒出了一个模糊而充满怨气的轮廓。

　　但，真相果真如此简单吗？
　　那个刘弗云镇长，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还有空气中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淡淡的甜腥味……

　　石云镇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了。而那隐藏在迷雾深处的，究竟是归来复仇的半妖怨灵，还是别的、更加难以想象的诡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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