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

　　慕容清羽的高热来得又急又凶，如同在他本就残破的身体里点燃了一场燎原大火。不过片刻功夫，他苍白的皮肤就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滚烫得吓人。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鬓角渗出，迅速浸湿了枕头和衣襟。他陷入深沉的昏迷，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嘴唇干裂起皮，偶尔会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破碎的音节里夹杂着“父亲”、“血”、“晚晴……快走……”

　　苏晚晴的心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用赵青打来的冰冷井水，一遍又一遍地浸湿帕子，敷在他的额头、脖颈、腋下，试图用这最原始的方法为他降温。帕子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她便立刻更换。

　　老大夫施了针，又灌下了退热消炎的汤药。可那碗浓黑的药汁，大半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能咽下去的少之又少。

　　“这样不行！”老大夫眉头紧锁，看着慕容清羽毫无起色的状况，摇头叹息，“高热不退，汤药难进，伤口亦有红肿发炎之兆。若今夜子时前高热还不能稍退，只怕……只怕邪毒入体，伤及心脉，便是华佗再世，也难回天了！”

　　“子时……”苏晚晴喃喃重复着这个时间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慕容清羽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从此刻到子时，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

　　她看着榻上气息奄奄、被病痛折磨得意识全无的慕容清羽，一股巨大的、近乎灭顶的绝望感攫住了她。他们已经闯过了那么多生死关头，难道最终要败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热吗？

　　不！绝不！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容置疑的信念从心底升起，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熊熊烈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老大夫和一旁同样面色沉重的赵青，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还有没有办法？”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缺水而嘶哑，却异常清晰坚定，“无论多难，无论需要什么，告诉我！”

　　老大夫沉吟片刻，捋着胡须，迟疑道：“倒是有一剂古方，名为‘冰魄清心散’，药性霸道猛烈，专克这等来势凶猛的邪毒高热。只是……其中几味主药，颇为珍贵难得，尤其是作为药引的‘百年雪莲芯’和‘极地寒玉髓’，莫说这小小客栈，便是皇宫大内，也未必能有存货。而且……此药方剂量极难把握，稍有不慎，便是寒毒攻心，反而加速……”

　　“药方给我！”苏晚晴打断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告诉我，哪里能找到这两味药引？”

　　赵青脸色骤变：“姑娘！不可！且不说这两味药引无处可寻，便是找到了，主子如今的身体，也未必承受得住那霸道的药性！风险太大了！”

　　“风险再大，也比眼睁睁看着他死强！”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凄厉，“赵先生，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没有退路了！告诉我，哪里最有可能找到这两样东西？！”

　　赵青被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震慑，沉默了片刻，才艰难道：“若说京城之中，何处最有可能收藏此类奇珍异宝……唯有……皇宫大内，太医院的秘药库，或者……皇上和几位得势妃嫔的私库。”

　　皇宫大内！又是那个龙潭虎穴！那个刚刚差点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地方！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坚定。她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慕容清羽，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赵先生，”她转向赵青，语速极快，“你留在这里，照顾他，想办法用任何可能的方式给他降温，拖延时间。我去去就回。”

　　“姑娘！您不能去！”赵青骇然，急忙拦住她，“皇宫守卫森严，经过上次之事，定然更加戒备！您孤身一人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况且，您如何进入大内？如何找到秘药库？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苏晚晴推开他的手，眼神冷冽如冰，“他有他的责任和背负，我也有我的！他若死了，我独活又有何意义？皇宫又如何？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她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快速将老大夫口述的“冰魄清心散”的完整药方和所需剂量默写下来，塞到赵青手中：“如果我天亮之前没有回来……就想办法，用别的药，救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义无反顾的决然。

　　说完，她不再看赵青劝阻的眼神，转身走到床边。她俯下身，在慕容清羽滚烫的、布满汗水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却无比郑重的吻。她的唇瓣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清羽，”她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声音哽咽却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承诺，“等我回来。你一定要撑住。你说过要陪我看尽世间繁华，不能说话不算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毅然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出了房间。

　　赵青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知道，他拦不住她。这位苏姑娘，骨子里有着和主子一样的执拗和坚韧，为了所爱之人，可以豁出一切。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又看了看床上命悬一线的主子，重重叹了口气，只能按照苏晚晴的吩咐，拼尽全力，想办法维持住慕容清羽那一线微弱的生机。

　　苏晚晴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迅速换上了一套赵青之前为她准备的、相对利落的深色衣裙，将头发紧紧束起。她没有带任何武器，因为那在宫禁面前毫无意义。她只将慕容清羽给她的那枚慕容家玉佩，以及那个装着假死药的玉瓶，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她推开后窗，寒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楼下是客栈狭窄的后巷，漆黑一片。

　　孤身一人，再入皇城，盗取御药。

　　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苏晚晴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拿到药，救他！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然后身手敏捷地翻出窗户，沿着墙壁突出的砖缝，悄无声息地滑落至地面，身影迅速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今夜，她要以身为饵，以命为注，去赌一个渺茫的生机。

　　为了他，她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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