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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此言侮辱之意更重。
斐厌抬眼:“你撒谎。”
炼祸一愣,嗤笑:“狗才骗你!”
斐厌声音沉静:“我自知出身不凡。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能杀我全家?可笑,你连如今的我都敌不过。”
炼祸怒火骤燃:“我道行微末?!当年若不是你横加阻拦,我半生心血何至于毁于一旦?!是!你身世显赫,你了不起,百战百胜,一骑绝尘……我呸!你不过是仗着天赋异禀,若你与我资质相类,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斐厌眼中火焰沉淀,暗芒流转:“所以你承认了,你杀不了。”
“就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你去死!蠢货!蠢货——!”炼祸气急败坏,额角青筋暴起。
下一刻,斐厌指尖微动,一道禁制落下,炼祸登时张口难言。
斐厌重复道:“空口白话。”
沈恪看向那禁制,法力比先前弱了不少,若炼祸拼死挣扎,未必不能……
炼祸眼中血色翻涌,奋力挣扎,即便唇角撕裂,血肉模糊,仍自喉间迸出嘶吼:“就是我杀的——!”
言之凿凿,宛若事实。
沈恪看向斐厌,后者面色异常平静。
斐厌唇角勉强牵起一丝弧度:“你说我毁你心血?就凭你这烂泥腐肉之躯,空空如也的头脑,平庸至极的修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心血?”
炼祸猛地呕出一大口污血,残存的生机加速流逝。
它灵台一空,眼中似有清明之色闪过,却见斐厌略带嫌恶地后退半步,补上一句:
“丧家之犬?”
恍如昨日重现,炼祸眼中再度陷入混沌:“我的心血……”
沉默良久,它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斐厌:“呵……也罢,你既忘了,也不配知晓……”
那双血瞳沉沉转向沈恪,炼祸发出森然冷笑:“你的喜好倒是一如既往。眼前这个,和从前那个,模样可真像……怎么,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斐厌嘴角顿时绷紧,眼中一丝慌乱和茫然。
炼祸还想再说,又是一道禁言,但这次是沈恪出手。
斐厌看向沈恪,认真道:“我绝不是那种人,你信我。”
沈恪松开手。
斐厌后知后觉方才他一直牵着自己,但此时松开……斐厌脸色顿时一白。
沈恪:“你先出去,我来问。”
……
斐厌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沈恪闭眼一瞬,再睁开时,眼中平淡无波。
禁言解开,他手起掌落,径直贯穿炼祸心口!未及出口的恶语化作一声凄厉哀嚎。
炼祸身躯剧颤,污血淋漓:“杀……了我?好啊,求之不得……”
沈恪声音冰冷:“你死不了。”
炼祸瞳孔骤然收缩。
沈恪俯视着它那张脓疮遍布的脸,目光如万载寒冰,冻得炼祸浑身战栗。
“你……是谁?”
沈恪平静道:“判官。”
这十七年来,地府只有一位称得上判官。
不论是安居地府,还是游荡人间的鬼祟,都听过这个名号。或许不该称之为名号——这本只是个官职。其他鬼君在位时,总要为自己添上诸多法名尊号,唯独这一位,任凭外界在“判官”二字前堆砌多少溢美之词,他自称时,永远只是简简单单那两个字:
判官。
洞察,掌控,审判,追溯。
若非此间不在地府,传言依判官之能,哪怕炼祸濒临魂飞魄散,也能给它抓回来。
判官,怎会是判官!
炼祸如坠冰窟。
沈恪俯视它脸上终于流露出类似活人的害怕和弱小。依旧神色漠然,只细细探查它体内的业果。
这般深入探查魂魄本源,极耗心神,稍有不慎便会损及对方灵智,沈恪从不轻易动用。
但方才炼祸那番话和留下的痕迹,让他想起了一些支离破碎却又矛盾重重的碎片。
他总觉得这只恶鬼,似曾相识。
……
“不清楚呐……留着几道细溜溜的抓痕,吓人得很。”
“她那老花眼能瞧真切?”
“……”
耳边满是市集的嘈杂。
沈恪目光扫过,落在一个蜷缩在菜贩摊位移后的瘦小身影上。
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大冬天的,怎么一早就出来讨食?”
“昨儿个就在街上晃荡了……”
“今天才开集,你咋知道?”
“昨日风雪小,我家炭不够烧,出来拾柴……瞧他像是从城外那座废庙里来的,许是被其他乞儿赶出来了……”
那孩子袖口凝结着暗红血渍与泥污,神情麻木地缩在墙角,全无乞讨之意。围观者却不觉有异——毕竟乞丐嘛,连死人衣服都敢扒了穿,脏污些又有什么奇怪?至于为何不洗净,这事不在他们思虑之内,也不愿多想。
突然,一个穿着半旧锦袍的男人出现,径直走过去:“哎呀,真是可怜,小孩,要跟我走吗?”
小孩没抬头。
男人也不管他回不回答,一只手直接摸到他脖颈处,小孩似有所觉,刚要避开,却浑身一软,直接跌倒在男人手中。
男人顺势将孩子抱起,摇头叹息:“造孽啊,这是饿昏了。跟我回去,总有你一口饭吃。”
他转身时,一张脸暴露在沈恪视线内,那张脸放在凡人中,也算端正……凝神细辨,沈凝才将其和炼祸那张坑坑洼洼的脸联系起来。
周遭人群见此情景,纷纷赞道:“善心人呐,定会长命百岁!”
炼祸笑了笑,单手抱着孩童,另一只手轻松扛起自己摆摊的那些瓶瓶罐罐,步履稳健地消失在街角。
……
沈恪跟着炼祸,走到一处偏僻石洞内,石壁上满是血画的符文。
炼祸将那小孩放在阵法附近后,走向另一处。
石洞内虽暗,却都放了几支蜡烛,越走越深,一声声微弱却嘶哑的吼叫,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停下脚步。
明晃晃的火焰照亮黑暗,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跟了过来,看清那些东西后,沈恪眼中顿时一冷——是一群已经被炼成走尸的孩童。
这些孩子最小的不过四五岁,最大的也才十五六岁,此刻个个眼瞳泛白,面庞爬满狰狞血咒,如野兽般四肢着地疾扑而来。
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女童,动作竟最为迅捷。炼祸刚抛出一块血肉,那小走尸便如鬼魅般窜出,凌空截走。其余走尸后知后觉地扑抢,却被炼祸一声轻笑引回注意。
“一群吃不饱的小畜生,动作可得再快些。”
他又随手丢出几块碎肉,数量远不够分。看着走尸们疯狂争抢的丑态,炼祸续道:“要是抢不过,饿死了,那我可就不管了。”
丢了肉,炼祸重回到原先那个石洞,他抓住绑来的乞儿,查探筋骨:“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年纪大了些,要是让我早些时候遇见,也不至于如此浪费。”
乞儿昏迷中,无法给出回应。
炼祸一手抬起乞儿的脸,将那张脸上的脏污擦掉,沈恪看清这乞儿的脸,一时愣住。
这张脸面容惨白憔悴,上面有些淤青,紧闭着眼,好似陷入巨大的惊惧和悲伤中,但那初具雏形的五官轮廓,竟和沈恪有八九分相似。
炼祸拿起一支沾血的笔,在乞儿脸上画出与那帮走尸如出一辙的血咒,他的意图,不言而喻。
沈恪面色沉沉。此处是炼祸的过去,虽不可改变,但眼下的东西都可受他调动,沈恪走向桌台处的那一堆杂乱纸张,这些应该就是炼祸所谓的心血,上面的字句都十分清晰。
走尸本是一种十分笨重的阴邪,这上面却写着挑选怎样的小孩,练出一种速度极快,爪上沾毒的走尸,其中操作手段阴毒无比。
炼祸布置法阵的过程中,那乞儿也清醒过来。
根据炼祸所言,这小孩应当没死,沈恪耐心等待片刻,果不其然,一把弯刀破空而来,刀风凛冽,险些砍断炼祸的手。
听这一声斥候,沈恪看去,一眼便知——这是少年时的斐厌。
比起在镜中鬼的幻境中见着的斐厌,此时的他虽有着如出一辙的傲气,眉目中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沉,可这阴沉在看见乞儿时,被一丝惊异打破。
显然认识乞儿。
沈恪看着他年纪轻轻,却身手敏捷,几个回合便将炼祸钉死在墙上,事后,还毫不费力的和乞儿交谈。
颇有几分神气和张狂。
伴随他二人的离开,石洞内只有血流滴落的声音。
沈恪才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看向炼祸胸口处的那把弯刀——是‘封金’,依旧精致到炫目,通体澄澈,挟风而动时,只有银白色刀光。
与如今透着血红的诡异不同。
灵器随主人的心境而变。
沈恪的心跌了下去……
过了一会,四个身穿玄色劲装,绣暗色雷纹的人出现,面容严肃,带着一股凌然正气,看清眼前场景后,差点没绷住。
其中一看见弯刀:“少主怎么把刀落下了?”
高个子道:“新人,你应该想,这人怎么从墙上摘下来。”
“今日出行的口号是不是改了,是什么?”另一人问。
“呃……”其中一人面容扭曲,烫嘴似的说了一句,“慕容予你个,蠢,蠢货!”
封金一动不动。
“你丫的结巴什么,这下又得骂一遍了!”
方才那人只好再喊一次。
随着这声结束,封金从炼祸身上拔出,化作一道银光,飞出石洞。
四人留下两人将炼祸牢牢捆缚并看守,另两人深入石洞探查。不多时,他们返回,衣襟沾了些许血污,面色凝重。
显然,已将那批小走尸尽数处置。
随后四人将洞内一切尽数销毁,拖着意识模糊的炼祸离去。
“近几日上官家那边跟土匪似的……这人不会也要送过去吧?”
“没法子,谁让人家底蕴深厚,少主又福缘天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我们这位,纵使如今横扫四方,也……”
“垂头丧气作甚!不过是个修为平平的邪魔外道,给了便给了,正好牢里快塞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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