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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16)
沙漠的旅程很长,两人一马,熬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离开了最为缺水混乱的死亡地带。
耐旱的骏马保证了长途跋涉,元楹楣时刻牢记的地形与水源分布点保证生命之源,白佑霖强悍的身手抵御马匪的侵袭,两人再苦再难不吭声的默契,种种因素加起来,才让他们活着走出来。
达鲁军队想要横穿沙漠抵达梁国边境,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偏偏人家就做到了。
深夜,白佑霖想着这一堆事情,心绪沉重,望着璀璨星河,久久难眠。
忽然飘来她轻柔的声音,“白铁牛,冷。”
白佑霖顺手丢了件衣裳给她,元楹楣拿了衣裳,狠狠瞪他一眼。
也不知道为何,这一路上,白铁牛对她爱搭不理,除了吃什么,怎么走,做什么,回应总是淡淡的,弄得元楹楣很是苦恼。
他没有坏心思,人特别能干,这样搭伙穿沙漠也无所谓,只是看他心事重重,少了很多乐趣,日子变得枯燥又难熬。
入秋时节,天冷得很,虽说生了火,但烤着脸吧,脊背发凉,烤着背又肚子冷,也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来月事了,近来腹部隐隐作痛,浑身不爽利。
她迫切需要个避风的东西,想着,就钻到了白铁牛和火堆中间。
白佑霖一时诧异不已,连忙翻身躲开了。
这已经是元楹楣多次试探的结果,她登时不乐意了,坐起身来,略微带怒地质问,“你是不是在怪我非要去赤金城,耽误了你的计划?”
白佑霖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此事,整个人都是懵的,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头,斜了眼去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躲我干嘛?”她抓起一把沙抛到了地上,细碎的石子溅到他脸上,声音委屈起来,“天冷了你知不知道……”
白佑霖竟没想到这茬,他是个不怕冷的,这点温度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这娇贵的姑奶奶平日里一副要人伺候的模样,此刻竟然为这事抓狂,他没有动作,只好笑道,“我还得给你当被子盖?”
“那当然好!”她说的理所应当,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给白佑霖噎住了,他坐起身来,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陈七啊……”
“你真是我祖宗!”他咬着牙说出口。
元楹楣脸皮最厚,轻轻点着头,笑意狡黠,“也不是不行。”
“行你个头!知不知道自己睡相差,翻来覆去就算了,睡着睡着一定会拔旗!但凡你把我当个男人呢?我还给你当被子盖,做梦去吧!”白佑霖说完,翻过身去,背对着人自顾自睡了。
白佑霖可不是一开始就抗拒此事的,实在是被拔旗几次后,他受不了了,才渐渐躲远。
谁让他早就下定决心,绝不动她。杀人家的爹,睡人家姑娘,这对他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他想过将身份坦白,但每次话到嘴边,又会被自己给咽回去,搞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于是日子就这般拖着,得过且过。
拒绝得如此果断,元楹楣还是小小伤心了下。
她想过症结,是她这段时间邋里邋遢,不足以吸引一个男人?或是人家没了兴趣,她不爱强拧的瓜……
才怪。
她需要一床被子,不然会被冻死。
于是她凑过去,躺在了他旁边,“那你靠近一点,好冷……”
声音里几分柔软,几分恳求,听在白佑霖耳朵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勾引,他不禁握紧一把沙,在地上狠狠捶了两拳头,又来这死出!
他上当无数回,绝不可能再次上当。
见他不为所动,元楹楣渐渐失去信心,或许她该做得过一点,男人总抵不住诱惑,下一瞬,她又觉得这男人不一样,那么久了没动她一下,是不是不行?
随即又否认了这样的想法,毕竟在赤金城,她可是感受过的,她回忆着,拿手比了一下粗细,连空气都变得烫手起来。
“嗯……”她脸有些热。
白佑霖能感受她在身后动作,又不知她在做什么,莫名其妙溢出一点怪声,若有似无的轻笑,手爪子还挥舞着,一个人竟能如此喧闹!
听得人浑身紧绷,他瞪大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完全无法忽视后面的死动静。
元楹楣脑子里想得欢,终究还是因为要脸作罢,长长吐了一口气,闭眼冥想了会儿,睁开眼时,注意到他赤裸的后背,鞭痕已经褪去,长出了粉色的新肉,但是晒伤后块大块的皮肤剥落,很狰狞。
身陷沙漠时没有衣裳穿,他将唯一的袍子给她,自己只着一条裤子,顶着烈日疯跑了好几天。他肌肤娇嫩,整个背红得不成样子,没几天就开始蜕皮。后来从马匪那里抢了衣裳还好一些,只剩脸颊红得不成样子。
她一直被圈在怀里,没晒得太严重。
元楹楣想着,不禁用手轻触他背上掉的皮,这能忍住不撕?
她完全忍不住。
下一刻,沙尘飞扬间,她手腕就被人钳制住了压在头顶,白佑霖双腿跨过她单薄的身子跪在沙地里,欺身而上,声音无奈且气愤,“真不懂你想要如何?”
“我放你一马,你还这样勾引我!很好玩吗?”
元楹楣被吓到心要跳出了,良久才平复了心绪,望着正上方他蕴着火光的眼,不懂他在生什么气,只不过他的话有些熟悉,她疑惑蹙眉,“放我一马?”
“嗯!你真想我在这地方将你……”白佑霖愤愤咬牙,“我真做得出!”
元楹楣知道这人能喝住,并没有多少害怕,扭动着身子轻微挣扎,“可我只是冷啊……又不占你便宜……”
白佑霖受不了她装作娇憨的模样,明明是坏心眼,眼睛却眨巴着,看起来多无辜啊……
没法子,白佑霖沉了沉气息,放了她的双手,挪到她身后躺下,将人揽在怀中,“警告你,不准动手动脚。”
她安心地闭上眼,轻轻点头,长发在他胸膛扫过,留下丝丝缕缕的痒意。
元楹楣心满意足,枕着他胳膊,被包裹的感觉让她生出了踏实感,方才郁结于胸中的不满顷刻间散去。
以前她也没觉着自己渴望一个的怀抱,若是骜丹,她恨不得拿出匕首狠狠扎上两刀,切了他的根,让他断子绝孙。
哪怕是曲弥欣,她也没这样过。
或是境遇不同,茫茫沙漠里只有她与他,这唯一的连接,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哪怕以后回到梁国,她想找的人有很多,大部分皇室中人被屠杀了,活着的,她也信不过,不然怎么会亡国呢?
想到此处,她往背后的温暖里缩了缩。
“快到莎支了。”她忽然开口。
白佑霖还在生气,抑或是压抑得难受,气呼呼在她头顶出气,“嗯。”
“什图运送的最终地点就是莎支,我知道他们如何交易,你不必担心。”
白佑霖没有说话。
“我可以把骜丹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你,你回去也不会交不了差。”
“我不需要交差。”他冷冷道,“睡你的觉,别瞎想。”
“那你到了莎支,能给我卤牛肉吗?”
她蓦地来这么一句,白佑霖又气又好笑,“你就这么馋?”
“是你卤的牛肉好吃。”她从来不吝夸奖,特别是对有本事的人。
饶是白佑霖气她拿自己当被子盖,还是被这话夸笑了,“一般吧……”
“还要喝酒!”
“……”
白佑霖忽然觉着,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儿也不错,她没想象中那么金贵,会帮忙洗衣裳,会认字,说话又好听,懂得吃这一点他最喜欢,还能一起喝酒。
他脑子里浮现一家人坐在桌子上胡吃海喝的画面。光是想着,他会生出好日子来临的幸福感。
又会在突然之间,想起他杀了人家的爹,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他想象不出那一日到来时,她会是什么表情……
夜里,她果然又拔旗了。
*
元楹楣坐在马背上,望着前方宽阔的绿草之地,远方的牛羊成群,顿觉心旷神怡,“莎支是沙漠中一片较大的绿洲,人口最鼎盛时能达八万人,近年来风沙肆虐,绿洲在一点点缩减,如今人口仅有五万。”
“我知道。”白佑霖回道。
“你知道骜丹把莎支王庭屠了吗?”
“当然知道。”
“梁军如何计划?”元楹楣问道。
白佑霖深知她是前朝老将之女,对她说话有所保留,“莎支距离泉城最近,只能从帛蓝城派兵增援。”
元楹楣轻笑两声,不禁讥诮道,“叫你们灭虞,还不吸取教训,正中骜丹下怀。”
“宣和十二年,达鲁王戈厉就曾使过同样的计策,从沙漠中向虞国饮马川进军,虞国不得不派兵增援,战线拉长,帛蓝城的防守变弱,两座城池被各个击破,史官记载此战役为饮马川之战。”
也就是自那一战开始,虞国开始了连年招兵,百姓们怨声载道,边境人心惶惶,国力渐渐疲弱。
白佑霖听她言语讥讽,也止不住较劲,“我虽然没读过书,这些事儿还是知道的。”
“那一年,我娘三岁,我阿公就被征兵征走了,我娘和阿婆相依为命,交不起地租,早早被卖为奴。”
元楹楣:“……”
虽说这是近五十年前的战役,但此时听他说出来,元楹楣脸上无光,没再继续呛他,“那梁军战力如何?”
“战力很强!”白佑霖气息通畅。
“越强的战力,耗资越大,骜丹故技重施从沙漠入侵,将战线拉了七座城池那么长,梁国正逢开国,民心不稳,供不起这么大一支军队吧?”
精准过头了。
白佑霖语塞,垂下眼帘看她,她也仰着头,眼里得幸灾乐祸可掩不住,白佑霖扯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你吃什么长那么聪明的?”
元楹楣拐他肚子一下,“不要揶揄我!认真回我的话,不然梁国一定赢不了。”
这手拐子真使劲啊,拐得白佑霖捂住了肚子,下巴搁到了她肩上,微微粗喘,“你是真心想帮我?”
“嗯。”
“为什么啊?”白佑霖不敢相信,“我……我可算是你的杀父仇人,还参与了灭虞之战……”
元楹楣认真思考了一瞬,“可骜丹是我的敌人,我非要让他吃败仗!”
此话为真,元楹楣又想了想,吐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我想让你立功。”
“你如果立功了……会娶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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