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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里的永别与崩溃
顾夜寒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身体剧烈地颤抖,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困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和嘶吼。眼泪混杂着手背上淋漓的鲜血,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那张写着童年真相的泛黄纸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掌心,更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冷酷,都焚烧成了灰烬。
错了。
全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错得荒谬,错得……万劫不复!
那个他弃如敝履、百般羞辱的妻子,才是他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那个他捧若珍宝、深信不疑的“婉婉”,却是窃取光明的卑劣小偷。
他守护了谎言,践踏了真心。
他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了他本该用生命去呵护的人。
巨大的、灭顶的悔恨和痛苦,如同最狂暴的海啸,反复冲刷着他,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几乎要彻底疯魔!
“啊——啊啊——!”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喉头腥甜上涌,竟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顾先生!”王主任和周围的医护人员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他。
“滚开!”顾夜寒猛地挥开所有人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神狂乱而骇人,像是濒死的野兽,“她在哪?!带我去见她!现在!立刻!!”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却凭借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支撑着,死死抓住王主任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带我去!见她!求求你……带我去……”
王主任看着他这副彻底崩溃、状若疯魔的样子,心中重重一叹,终究不忍再拒绝。
他示意其他人退开,沉声道:“跟我来。”
太平间在医院地下最深处的角落,走廊漫长而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有的、冰冷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和血液奔流的声音。
每向前走一步,顾夜寒都觉得像是踩在刀尖上,走向一个他亲手造就的、无法挽回的地狱。
王主任在一扇冰冷的铁门前停下,对看守人员低声说了几句。铁门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一股更浓郁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里面是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柜。
王主任走到其中一个柜门前,手放在拉手上,看向顾夜寒,眼神复杂:“顾先生,您……做好准备。”
顾夜寒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得如同身后的墙壁,嘴唇不住地颤抖,瞳孔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抗拒。他不敢想象,那扇柜门后面,会是怎样的景象。
王主任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拉开了柜门。
金属托盘伴随着冰冷的滑轨声,缓缓移出。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被白色裹尸布完全覆盖的人形轮廓。那么瘦小,那么安静,安静得令人心慌。
顾夜寒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他踉跄着扑到托盘前,颤抖得如同风中之烛的手指,悬在那白色的裹尸布上方,却迟迟没有勇气揭开。
“晚晚……”他嘶哑地、极其微弱地唤了一声,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哀求,仿佛在祈求这只是又一个噩梦。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终于鼓起毕生的勇气,或者说,被那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绝望所驱使,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裹尸布的一角。
首先露出的,是下颌和脖颈。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青白色,上面还残留着抢救时留下的青紫色淤痕和插管的印记,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顾夜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哽咽,手指抖得更厉害。他继续向上掀开。
那张他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
依旧是苍白的,却是一种死寂的、毫无血色的白,如同上好的瓷器,冰冷而易碎。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再也映不出任何光亮。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哀伤、或是被他误认为“算计”的眼眸,永远地沉寂了。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颜色淡得近乎灰白,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痕。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贴着头皮,更显得那张脸瘦削得惊人,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只是睡着了,却又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痛苦痕迹,无声地诉说着生前所承受的巨大磨难。
太平间冰冷的光线落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有一种近乎圣洁的、却又残酷到极致的平静。
顾夜寒呆呆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冰雕。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嘶吼,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被冻结了。
世界寂静无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了回来,仿佛害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了这份死寂的安宁,或是害怕那冰冷的温度会彻底冻碎他最后一丝神经。
“晚晚……”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和卑微。
没有回应。永远不会有回应了。
那个曾经鲜活地、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欢喜或悲伤、会默默准备他喜欢的吃食、会在他醉酒后递来湿巾、会在他商业危机时翻找文件、会怀着他们的孩子艰难求生的女人……此刻,只剩下这具冰冷的、沉默的躯壳。
是他。
是他用冷漠、误解、羞辱、斥责,一点一点,将她逼上了绝路。
是他,在她最需要信任和支撑的时候,一次次将她推开,推向深渊。
是他,在她用生命守护他们孩子的时候,斥责她在演戏,用最恶毒的话语刺穿她最后的心防。
他甚至……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没有说过一句温暖的话,没有在她痛苦时给予过一丝一毫的安慰。他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伤害。
“啊……”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破碎气音,从顾夜寒的喉咙里溢出。
他猛地弯下腰,伸出颤抖的双臂,极其小心地、仿佛拥抱一件稀世珍宝般,将那个冰冷僵硬的躯体,轻轻拥入怀中。
当那冰冷的、毫无生息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递到他的皮肤时,当他的脸颊触碰到她冰冷僵硬的发丝时,当他的鼻尖再也嗅不到一丝活人气息,只有冰冷的死亡味道时——
一直强撑着的、冻结着的堤坝,轰然倒塌!
“对不起……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紧紧抱着她,将脸深深埋在她冰冷的颈窝,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和忏悔,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对不起……求你……醒过来……求你再看我一眼……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滴落在她冰冷的皮肤上,却再也无法温暖她分毫。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语无伦次地忏悔着,哀求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怀中的身体,只有一片冰冷和僵硬,无声地宣告着永别。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痛和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彻底压垮。他紧紧抱着那具冰冷的身体,蜷缩在太平间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剧烈地颤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冷酷,所有的自以为是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她。
在他终于明白一切,终于看清自己心意的这一刻,永远地失去了她。
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莫过于此。
王主任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往日里冷峻矜贵、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如同失去一切的孩子般崩溃痛哭,心中亦是充满了无尽的唏嘘和悲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有些错误,一旦铸成,便是永世无法挽回的痛。
太平间的灯光,冰冷地照耀着这绝望的一幕,寂静无声,唯有男人痛彻心扉的哀泣,在空旷的房间里久久回荡,诉说着一个太过迟来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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