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微笑为何如此凄凉

　　洛念初提交的报告，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引起了涟漪。专案组高度重视，技侦人员立刻回溯那个废弃修理厂周边的所有监控探头，经过连夜奋战，成功捕捉到那辆无牌黑色轿车更清晰的影像，并通过一个极刁角度的路边商店摄像头，勉强识别出了驾驶位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模糊侧脸。

　　经数据库比对，这个侧脸与一名国际刑警组织通缉多年的资深艺术品大盗高度吻合！此人也正是系列盗窃案和此次挑衅事件被锁定的主要嫌疑人——代号“夜枭”。

　　与此同时，对地下钱庄的突击审查也取得突破，缴获的账本清晰显示，被捕的三名歹徒曾收到来自海外的不明资金，而中间经手人，指向了“夜枭”控制的一个空壳公司。

　　线索并线，真相大白。

　　“夜枭”因洛念初此前锲而不舍的调查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因此设下这个一石二鸟的局：既能除掉洛念初这个威胁，又能借此羞辱警方。李景琛的受伤纯属意外，但“夜枭”的残忍和嚣张也暴露无遗。

　　一场跨省联合追捕行动迅速展开。凭借精准的情报，一周后，“夜枭”在试图从南方边境口岸潜逃时被成功抓获。他对罪行供认不讳，系列大案宣告侦破。

　　结案报告和人事调令几乎是同时摆在洛念初面前的。

　　“夜枭”的落网洗刷了她的污名，证明了她的判断正确。功过相抵，她无需接受纪律处分，但一纸调令，将她从刑侦一线调往市局档案信息管理中心。

　　“念初，这是为了保护你。”领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和张以沫的关系太敏感，留在风口浪尖，对你、对他、对警队的形象都不是好事。去后勤岗位沉淀一下，是眼下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洛念初看着那份调令，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用鲜血和忠诚换来的刑警生涯，就这样被“形象”和“敏感”轻飘飘地画上了句号。她甚至没有争辩的力气，只是麻木地接过文件，说了一句：“我服从安排。”

　　走出领导办公室，她径直去了医院。李景琛恢复得不错，已经能坐起来看文件了。看到洛念初的脸色，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决定了？”他问。

　　洛念初把调令递给他看。李景琛扫了一眼，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也好……至少，安全。”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念初，有时候退一步，不是为了放弃，而是为了更好的守护。对你，对……你在意的人，都是如此。”

　　洛念初明白李景琛的意思。她和张以沫的感情，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边的花，看似绚烂，却随时可能被风暴连根拔起。她的每一次冒险，不仅让自己身处险境，也将他拖入舆论的漩涡。

　　离开医院，洛念初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那个他们曾见过一次的茶室附近。

　　她停好车，却没有下去。只是隔着车窗，望着那家茶室安静的门口。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离那份短暂的、带着茶香和苦涩的回忆近一点。

　　就在这时，茶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口罩帽子的熟悉身影走了出来。是张以沫。他似乎是独自一人，站在街边，像是在等车，又像是在出神。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蹩脚的玩笑。就在洛念初犹豫着是否要驱车离开时，张以沫仿佛心有灵犀般，转头望向了她停车的方向。

　　隔着车窗玻璃和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静止了。

　　张以沫明显愣住了，随即，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大步穿过街道，朝她的车走来。

　　洛念初的心跳骤然失控。她想发动车子逃离，手指却僵硬地按在钥匙上，动弹不得。

　　“叩叩。” 车窗被轻轻敲响。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车窗。张以沫的脸出现在窗外，帽檐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里面有惊讶，有担忧，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确认的希冀。

　　“念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洛念初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干涩。

　　一阵尴尬的沉默在车内蔓延。茶室的偶遇，医院的守护，调岗的无奈，以及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最终还是张以沫先开了口，语气低沉而认真：“我听说……案子结了。你……还好吗？”

　　“嗯。”洛念初低低应了一声，“调令下来了，去档案中心。”

　　张以沫瞳孔微缩，显然也明白这个调令意味着什么。他看着洛念初侧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落，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忽然俯下身，双手撑在车窗框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念初，看着我。”

　　洛念初被迫抬起眼，对上他那双深邃的、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睛。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张以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担心你的工作会连累我，担心舆论的压力，担心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这些问题，在差点失去你的恐惧面前，什么都不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可以减少曝光，可以转型幕后，洛念初，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要你平安，但更想要你在我身边！不是作为一个需要被藏起来的秘密，而是作为我张以沫堂堂正正喜欢的人！”

　　这番近乎告白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洛念初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坚定，所有预设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可是……”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可能……再也做不回刑警了……”

　　“那又怎样？”张以沫打断她，语气近乎霸道，“我喜欢的从来不是刑侦支队警官洛念初！我喜欢的是那个执着追查真相、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傻子，是那个内心比谁都柔软、却总装作无比坚强的洛念初！无论你是在一线追凶，还是在档案室整理文件，你都是你！”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方向盘上、微微颤抖的手，掌心滚烫。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别再用‘为我们好’的理由推开我。未来的路也许很难，但让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街灯初上，光线昏黄柔和。车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噪音，车厢内却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洛念初看着眼前这个抛下了所有光环、只剩下最原始真诚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炽热，冰封的心湖终于彻底裂开。

　　她反手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掌，很用力。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但她却扬起了一个带着泪光的、释然的笑容。

　　“张以沫，”她说，“你真是个麻烦。”

　　张以沫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所以呢？”他紧张地追问。

　　“所以……”洛念初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和我这个‘麻烦’的档案管理员在一起，你怕了吗？”

　　张以沫的回答是猛地探身进车窗，用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吻，封住了她后面所有的话语。

　　窗外城市喧嚣依旧，但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终于为他们的爱情，找到了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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