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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是真?
久别重逢的大地触感从足底腾升,带着久违的踏实。
威廉姆斯港的空气湿润温和,裹挟着机油和淡淡的海盐气息,柔软的如同一场无声的慰藉。
许初夏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踏上坚实地面的刹那,南极冰原上漂泊不定的灵魂,丰富也终于稳稳落地。
他回身,最后望了一眼那庞然的白船,一个模糊的蓝色法顶隐约可见,在船舷边一动不动,隔着港口微凉的薄雾和他告别。
终点亦是起点。
许初夏深吸一口气,将胸腔的彷徨喝徘徊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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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是重新扎入生活的洪流。
课题进度、家教日程,一切被他短暂搁置的齿轮,都随着返校一同轰然转动起来。
当然,有些温暖的东西被保留了下来。
手机里的聊天框,就像无声的南风,悄然吹过冰冷的屏幕,吹拂过他依然有些清寂的生活。
“今天实验楼顶的晚霞。”
他传过去一张抓拍的晚霞天空,灼烧的云层浸染着金红。
没多久,那头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学校食堂的番茄酱,好看不好吃。”
附照是一个白色的盘子,上面用红色的番茄画了一个笑脸,旁边是炸鱼薯条。
又或者,是实验室玻璃窗上被雨水和灰尘共同描绘出一个形似企鹅脚印的痕迹。
他拍下来,简单的标注:
“‘跳岩’移民入侵ing。”
余知雨的回复有时很快,有时要个一整天才会会。
带着慵懒的文字游戏:“小心脚下地滑,别成为移民的垫脚石了。”
末尾附上一个睡意朦胧的颜文字。
许初夏笑着给对方发了一个IAATO条约的PDF。
这些稀碎如海边砂砾的点滴照片和文字,像一条无形的线,温柔又坚韧的维系着那座遥远大陆曾给予他的暖意和牵绊。
他不再是漂浮的鼓捣,互相分享日常,成了他悄然安放的锚点。
日历终于撕到标记红圈的这一天。
这个日子,是相机归还的截止日期。
许初夏小心翼翼的从柜子深处取出相机包,里面装着一台崭新的相机,夹层旁边是长焦镜头。
两个家伙,线条流畅简洁,沉甸甸的,价值不菲。
拉开拉链最后确认一遍这台崭新的相机,纯黑的机身静静的躺在其中,流转着冷冽的光泽,就像一只收敛了羽翼的金属鹰隼。
从南极归来的第一天,他便拍下机身和崭新外观的图片,发给租借相机的原主人——
那在交易品台上只留下一个干净简单的“Rain”作为ID的联系人。
他在消息里详细的说明了更换机器的理由:
在不可抗力因素夏意外损毁,已购买同型号新机想要取代原设备寄回。
每敲出一个字他都再三斟酌,实话实说,真诚至极。
对话框里,属于“Rain”的那一半始终空白一片。
没有苛责、没有追问,甚至连一个表示已阅的敷衍符号都没有出现过。
着沉默就像一剑,悬在许初夏的心头。
他在那片沉默里反复咀嚼。
是理解?是默许?亦或是在这之后藏着隐隐的不快?
押金...不知道当初付的拿一大笔押金,是否能如这相机一样,能被顺利归还?
他无力的期盼着。
他将泡沫塑料一层层将相机包包好,然后在手机上再次核对预约上门取件的信息。
实现停在莫名熟悉的收件地址那一栏,准备再次核对一遍。
....这地址,他确信自己没看错,此刻凝视着它,脑海里一个久违的轮廓浮现,竟然泛起一种令人心悸的既视感。
不会,那么巧,吧?
深蓝的冰面下,一丝缝隙悄然绽放,刺骨的寒冷倏然弥漫开来。
许初夏动作僵硬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记事本,翻到一个企鹅形状的便签,那是在戈迪尔岛邮局的商店里买的。
翻开那一页,几张印着洛克罗港邮局Logo的便签被整齐的打了孔,扣在扣环里。
最上面那张,边缘被海风染上过一点潮湿的印记。
他屏住呼吸,将便签拿了出来。
扣环发出两声清脆的“咔哒”,一声打开,一声合上。
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扫过,再一点点移到手机的收件地址上。
便签纸上,余知雨那天下午青碧写下的流畅字迹,为了让许初夏不认错,对方还特意使用了中文。
“轰——”
意识深处的堤坝,在这一字不差的核验夏,被冰冷的惊涛骇浪彻底摧毁。
血液猛地冲向头顶,又在刹那间被愁的干干净净。
眼前是急速回闪的记忆,是灯光下在空中抛出一道完美弧度的旧相机,是余知雨宿醉初醒、凌乱的蓝发下藏着无措和愧疚的眼睛,是精品店里随手刷的卡,是手机里的支付凭证,是邮局外那个没人可寄的孤独身影。
所有的点,所有的先,所有的温情与巧合,是否是隐瞒的付出,都在这个坐标前喷涌。
最终凝成一把锋利的可到,猝不及防的在心上早开一道沟壑。
冰冷刺骨的巨大骇浪瞬间淹没了许初夏。
他几乎是踉跄的向后仰去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坚硬冰冷的桌沿上,那股钝痛却远比不上心底滔天的震惊与痛楚来得鲜明。
手指死死攥着那张薄脆的快递单纸页,指尖在冰冷中微微发麻,颤抖得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纸张撕裂。
为什么....竟然是他?!
那个在南大洋尽头与他相伴而行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站在这一切纠葛的最深处。
他看着他为这个摔坏的东西焦虑奔走,看着他因签下的情谊而辗转反侧.....
在余知雨漫不经心的表现之下,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思推动着这一切?
是补偿?怜悯?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那个在电话里懒洋洋、在短信里戏谑玩闹、在地球另一端陪他看云吃早餐的人,和屏幕后面冷硬沉默的“Rain”,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听见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人在里面擂鼓。
或许对方不知道呢?
可是,会有相机的主人不知道记得的相机长什么样子吗?
自己的习惯,相机的磨损度。
尤其是,Rain在租借之前就跟他提过相机的两处擦伤。
余知雨使用过相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甚至在知道自己摔坏相机后,余知雨还检查了旧的相机,确保是真的坏掉了。
无数被忽略的细节,无数潜藏的情绪,在真相的光线在骤然变得刺目而灼人。
身边的空气被抽成了真空,令人窒息。
窗外冬日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却再难穿透他周身骤然凝结的冰层。
许初夏像个被冰封在巨大琥珀里的昆虫,徒然保留着生命的形态,内里却被冰冷坚硬的绝望彻底凝固。
良久,许初夏才艰难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被自己攥的边缘破碎的便签上。
那个字迹工整的地址,每一个笔画,此刻都化作了嘲弄讽刺的冰刃,刺向他。
许初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片铺天盖地的惊涛骇浪被一层坚硬而漠然的东西所取代。
他将手机和便签放回桌面,反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盒子。
一张小小的黑色储存卡正静静地躺在保护盒里。
他拈起这张存储卡。
这张卡里面有他追寻的每一只鲸鱼,也曾在余知雨的手中,留下对方记录的企鹅和极光。
这小小的黑色芯片里,封存着他们两人并肩共闯过的那个独一无二世界的所有光与影,所有无声的交错与可能的轨迹。
它是他们南极之旅的见证者。
许初夏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悬停在那张墨玉般的卡片上方。
片刻的停顿后,他的动作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迟疑的用指腹压着卡片,将其嵌入了相机的卡槽中。
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如同冰块投入深海,彻底消融无声。
拉链被沉稳地拉合,他拿起那张被余知雨亲笔写下的地址便签,将它轻轻覆盖在新相机的外包装表面——像一种无声的宣言,更像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再次裹上泡沫塑料,最后小心翼翼地放入纸箱。
包装胶带长长的拉合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响亮。
一圈又一圈,将那沉甸甸的物品与此刻翻滚的心绪,一同严丝合缝的密封进昏暗的四方形空间中。
他拿起手机,调出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今天早上,华国的早晨,伦敦的午夜。
余知雨展示他的新Switch,图片中的小人跳起来顶到盒子。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地发着颤,敲下一行字,删掉;再敲一句,又删掉。
最终,他放下手机。
没有留言,也没有提前的知会。
一个字也没有。
就让这个包裹带着他仓促间留下的“破绽,像一个命运设下的盲盒礼物,去往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址。
但愿……只是巧合。
也许是余知雨的朋友?转售?抑或只是一个重名的地址被自己无意间匹配?
心在侥幸的边缘挣扎着,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快递员结果纸箱,小心翼翼的放入快递箱中。
许初夏可以想象,这个箱子,将被贴上标签,放在传送带上,汇入无数相似的包裹之中。
他站在原地目送快递员的离去。
眼前,箱子在机械的链条上缓缓移动、变小,最终消失在分拣口的深处。
那一刻,包裹仿佛带走了他身体里一部分鲜活的热度,冬末料峭的寒意猛地扑向他薄的衣衫,刺骨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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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其实以这俩淡淡的性子,最好是不要异地。他俩不是距离产生没的那种,甚至社交都已依靠短距离才产生的,所以,快快重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