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十月份的风不再柔爽，带着一阵突袭的冷空气包围了城市。

　　古亦然也收到了两个月以来最令她开心的消息。

　　段狱逮捕冯穆并没有花费很大的功夫。大概是听闻秦怀明已死，二人过往的许多事情都已败露，自知不及他藏得深，便没做什么专门去躲的打算。

　　也不枉这些日子她前后跑来跑去，替他们整理收集来的情报。

　　只不过听说段狱在海边抓人的时候，冯穆仍是一脸高高在上的姿态。

　　大抵是到死也得这么神气。

　　庭审那天古亦然去得很早。一趟下来，过程不出意外地流畅。

　　只不过冯穆那些罪状一条条听下来，还是让她听得心堵。

　　然而她此次来的目的除了亲眼见到冯穆被捉拿归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等待冬祈言的出现。

　　两天前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自称是冬祈言，说自己会在冯穆的庭审中现身。

　　这是古亦然的心愿，也是苏卿的心愿。

　　如果他的儿子冬逢当年真的是被冯穆所杀，那今天一切的事情将会有定论。

　　从开场台下人指着冯穆开始窃窃私语，到律师辩护最为焦灼的时刻，古亦然一直平视着冯穆的背影。

　　虽是犯人的身份，可他的气魄依然如故，似乎对一切胸有成竹，认定谁也没办法把他杀了似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对他憎恶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地步，恨不得当场能有颗子弹穿透他的脑袋。

　　而真坐在身后，除了一身轻松，再感觉不到什么。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一个人出现在证人席上。

　　兴许是因为证人席上的人还带着手铐，那人一出现便引来台下一阵躁动。
　　陆絮？

　　古亦然的视线追随着两名警察中央那个微驼的身影，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他。

　　苍老的面孔低靡不堪，眼皮似也无力睁开。与曾经站在冯穆身边，抛头颅洒热血的他判若两人。

　　冯穆像见了救兵一样，高傲地挺起胸膛，又加深一层底气。

　　然而陆絮似乎没看见他，垂猥的目光反而绕过黑压压的群众落在古亦然身上。

　　她自然报以回应，躲闪从不是她的个性。

　　她有恨他的一百种理由。

　　不，是恶心。一见到这个人就想将胃里的胆汁倒干净。比冯穆更让人恶心。

　　只是看他那姿态，狼狈成这样还能出现在这里，应该有些身份。

　　原以为他会为冯穆辩护，谁知等了几分钟也没听到一点声音。古亦然有些不耐烦地换着坐姿，额上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辩护没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硬盘。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向屏幕，包括冯穆。他甚至感觉陆絮已经被关得神经出现问题。

　　视线焦于一处，屏幕上全是冯穆为这些年的罪恶所保留的抵据。

　　从做交易人开始，到当年血洗钱阳庄，以及暗自发展地下组织，从世界各地汇来的不明不白的脏钱。

　　欠了无数条人命，毁了无数家企业。

　　一条条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甚至还有照片凭证。

　　其中夹杂的，还有一段能让古亦然发疯的视频。

　　那是当时她的母亲刘彩杰出事那天，在枉苍峡，她身上未关闭的微单记录的一段视频。

　　两个黑衣人与古母在山崖附近来回推搡，她一个跟头翻了下去。

　　画面在剧烈的抖动以及古母刺耳的尖叫中黑幕。

　　台下一片哗然。

　　是他……果然是他。

　　古亦然紧闭着眼，没有勇气看下去。

　　拼死抑制抖动的身体，只觉得心脏要从嘴里蹦出来，只想在下一秒就看见冯穆这个人能够身首分离。

　　逼迫司皑认罪，将他们的感情吊在刀尖上玩弄多少年，却偏偏迎合了这禽兽不如的恶鬼！

　　虽已过了多年，但此刻面对古母的死，她仍痛心疾首。

　　古亦然努力平复心绪，强迫自己将现在的重点集中在那个叫陆絮的男人身上。

　　她盯着屏幕上血腥刺眼的画面以及泼油般滑腻的字据，再度看向面色阴沉的男人。

　　当众指认冯穆的罪行，可不是他的作风。

　　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害怕有出现差错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会让这个恶魔翻身。

　　但显然冯穆也愣住了。

　　他甚至反复确认屏幕上的照片是否属于他，更诧异于与他同生共死几十年的心腹贸然间将他推入深渊。

　　看着冯穆几乎歪倒在桌面上，面容张牙舞爪的姿态，不像是在演戏。

　　大概这些也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会留下的。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陆絮刻意存留了这些证据。

　　但原因呢？

　　从古亦然认识冯穆起，这个人几乎与他形影不离。

　　冯穆的一切日常活动和工作内容，全部经由他之手。他的命能都由冯穆来决定。

　　他应该是冯穆致死也会信任的人。

　　“陆絮！”

　　冯穆面对着他，在四只手的压迫下仍然如发狂的野兽那般冲他吼道。

　　除了这个名字，他竟不知道还要喊些什么。

　　然而陆絮只是淡淡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用他从没听过刀锋般的口吻讽刺道“冯穆，你终于要死了。”

　　什么？

　　古亦然听后立刻将后背坐得竖直。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陆絮，冯穆，要死了，冬祈言……

　　难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