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

作者:扎姆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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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八章告别与新生(四)


      次日清晨,消息灵通的两位皇子妃先后来到,早餐在暗潮汹涌的气氛下进行。不过魔王一家都是神经坚韧的人,照样胃口很好地吃东西,只有丽芙暗暗为同胞不值。

      用餐时间必须静悄悄,但是饭后就不同了,伊莎贝拉只得孤军奋战。席恩开口只会使事态恶化,哈玛盖斯等人分量不够。最后,听得莫名其妙的魔王陛下干脆喝令“安静”,结束了这场闹剧。

      唉,成天争风吃醋,把重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虽然感谢席恩解围,伊莎贝拉却情不自禁地同情他的妻子们。

      出生于权贵阶级,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不过问男人的风流行径,也见多了三妻四妾,尤其是王族,生育大量的子嗣可以说是他们的义务,但能接受不表示不反感。一直看母亲人前强颜欢笑,人后郁郁寡欢,她就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一颗棋子或摆设。幸运的获得自由,她想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宁愿压抑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好感。

      “列文哥哥,今天你要去接亚尼陛下吗?”

      “嗯,你也去?”

      “不,夜不归宿是要扣分的,我得跟舍监通融一下。”伊莎贝拉笑着摆手,指指肩上的花精,“让布里安陪你吧,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席恩不放心:“你一个人……”

      “哎呀,首都的治安不至于糟到大白天抢劫行人吧?而且我是坐驿站的马车,从公会出来也是直接搭车回去。”

      想到前晚部下传回消息珍妮出嫁的队伍已经出发,帕特里克家也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席恩首肯:“好吧,不过我送你去公会,一到花都你就回学院,别乱逛。”伊莎贝拉只觉心暖洋洋的:“嗯。”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停在王都法师协会总部的门口,车门打开,一只裹着小牛皮靴的纤足踏上软垫,然后是厚重的花边裙摆,如柳枝轻弯的细腰,有流苏的羊毛披肩,纤细的颈项和垂荡的发卷,淡绿的耳饰是绿叶形状,衬出鲜花般娇美的容颜,宛如春天化身的少女轻巧落地。跟着下车的青年一身黑衣,乌发如缎,银眸似冰,带着逼人的寒意,如同雪落的黑色荒原。

      “就送到这儿好了,列文哥哥。”放下皮箱,伊莎贝拉嘴唇翕动,脸蛋泛起红晕,“你头低下来。”

      “!”席恩困惑地照做,冷不防被一双臂膀环过后颈,险些触动他的警戒细胞,幸好对方缩手缩得快。而远远看来,他们俩就像相拥而吻一般。

      一只小布包落在魔王胸前,散发出清新的花香,他错愕地拎起来:“这个是?”

      “里…里面装了含羞草,还有蓍草、紫罗兰,听说是一种吉利的巫术小道具,能避开凶事,吸走恶意和邪咒。”伊莎贝拉结结巴巴地道。在花都,女性送男性含羞草花代表求爱,她不指望这个男人懂得,只是想传达一下心意。

      “确实如此,不过含羞草没用。”席恩完全没想歪,很有学者风范地纠正,并推广正确的知识,“你对巫术有兴趣吗?有空我可以教你。”伊莎贝拉忍不住苦笑,尽管有心理准备,听到没用两字还是免不了揪心。

      “好的,等寒假我就过来,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不会。”席恩简短的回应又令伊莎贝拉高兴起来,挥手告别。

      回到芳草学院,她走进与三名室友同住的宿舍,这是一间充满青春气息的舒适房间。四张柔软的床铺,大大小小的坐垫散落在地板上,窗边摆放着缤纷美丽的盆栽,还有梳妆台、衣箱、喝茶用的小圆桌、书柜、洋娃娃以及各式各样的装饰品。稍做整理,浇好水,伊莎贝拉用隔间的迷你厨房做了简单的中饭,走到书架前挑书看,不禁又联想到某个无趣的男人,抽出几本内容精彩的小说准备下次带过去。这时,响起敲门声。

      “伊莎贝拉,你的信。”进来的正是她忘了找的舍监,劈头就是一个爆栗,“夜游的小妮子,又去看你的列文哥哥了?进展真快,恭喜。”

      “不是啦!就是留宿,不是你想的那样!”伊莎贝拉红着脸澄清。舍监坏笑:“哦,我有说是哪样吗?”被抡小拳头。

      “好了好了。”舍监举手讨饶,板回一脸认真,“那你做了什么?”

      “嗯…就吃了两顿饭。”伊莎贝拉回忆。

      “不会吧!你太不会把握机会了!”

      “列文哥哥可是很忙的,他的口头禅也是‘废话少说,我很忙’。”伊莎贝拉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信,煞有其事地甩啊甩,“所以他肯施舍那么多时间给我,我已经非常谢天谢地了。”好事者十分扫兴:“你竟然喜欢上这种工作狂。”

      “我也很奇怪。”伊莎贝拉叹气。舍监同情地拍拍她,飘然而去。

      见信封没有署名,伊莎贝拉皱起眉,犹豫了一会儿才拆开,因为看纸质是贵族才用得起的高档货,应该不是恶作剧。

      看完,她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就跑出去,在学院附近找到接应的马车,匆匆一瞥间发现门上的纹章旗被拿了下来,微觉诧异,但是担心友人的心情掩盖了一切,她钻进打开的车厢。

      片刻之后,马车起行,驶向花都的海港仓库区。

      一处僻静的角落,伊莎贝拉被两个骑士押下车,等候的赫然是她的好友,也是绑架她的主谋。

      “珍妮!”比起眼下的境况,更让伊莎贝拉震惊的是友人的穿着:鲜艳的大红色蓬蓬裙,以金线绣着牡丹图案,头戴钻石花冠,“你…你怎么穿嫁衣?”

      “你还不知道?我要出嫁了,嫁给底比斯那个比我大三十岁的老头子!”公爵小姐往日纯真无邪的脸被嫉恨扭曲,声调刺耳地拔高,“为什么!伊莎,为什么背叛我!?”伊莎贝拉愕然重复:“我…我背叛你?”

      “别装了!我看到你吻列文!”

      血色腾地升起,伊莎贝拉直觉地想起昨晚,纳闷友人怎么会看到,又为何如此在意那样一个吻。她的反应更加重了珍妮的怒气,双手神经质地扭绞丝绸手绢:“过分……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只是想最后看他一眼,却看见你在公会门口——”

      “等等!那不是吻啊!”伊莎贝拉恍然大悟,慌忙叫道,“是我送他礼物!”

      “你还骗我!”珍妮愤怒地扇了她一巴掌,“贱人!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偷偷讨好他,博取他的欢心!还要他陷害我们家,害我不得不远嫁——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不会把列文让给你的!”伊莎贝拉被这个耳光和一连串指控打击得晕头胀脑,好不容易理清头绪,惊愕地瞪大眼:“这从何说起?珍妮,是不是公爵这么对你说?别信他!我和列文哥哥只是兄妹!”

      “现在你还撒谎!”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随侍在侧的老管家提醒。珍妮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看看天色:“我把她交给你们了,确定会处理妥当?”

      “请放心,那些粗鲁的水手会很乐意享用她。这里是港口,也方便毁尸灭迹。”

      “珍妮!”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大喊。珍妮提起嫁衣,头也不回地转过身。

      “是你逼我的,伊莎,错在你。”

      ******

      “主人!”

      一只蝙蝠飞进简陋的窗户,化为俊美的黑发血族,对倚在床上看书的魔王道,“有紧急事件,珍妮·帕特里克的车队中途转向了,朝我国境内,恐怕是来找你私奔的。”

      “为什么不找帮强盗宰了她?”席恩烦不胜烦。修蒂玛大吃一惊:“咦~~~不好吧,那可是个美人!”

      “算了。”忆及对伊莎贝拉的承诺,席恩叹息着改口,“母后会应付她。你回去,继续盯着诺伊曼公爵。”

      “唉,看老头子没意思啊。”器灵抱怨着飞走。法师刚低下头翻了两页,一群孩子撞开木门冲进来,个个神色忧惶:“不好了,列文哥哥,你看布里安!”

      花精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双小手上,瞥眼间,席恩眼底浮起凝重之色,接过部下:“哈玛盖斯!依路珂!”

      “在!”和西琉斯国王并肩走进的冥王举起手。正帮忙农场主整理草料的古代龙匆匆扔下手里的活奔过来:“主人?”

      “走。”随手一扯,空间起了奇妙的褶皱,仿佛布幕被拉下,另一幅风景展现在三人面前:林立的仓库,隐约可见的海平线,骤然变暖的空气和风吹拂,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勃朗克小姐!”看清靠着货箱,歪倒在血泊里的人影,哈玛盖斯失声而呼。依路珂机灵,立刻关闭冥界之门,设下护魂咒:“没事,她的灵魂还在身体里,不过她快不行了。”

      将布里安交给养子,席恩抢上前,一手轻柔地扶起友人,另一只手叠着她的手指握住插在她心口的精致匕首,用力一拔,顿时鲜血四溅。

      伊莎贝拉痛哼了一声,微微睁开眼,蓝眸是迷乱的挣扎,渐渐透出清明:“列文哥哥……?这是临死的幻觉吗?”

      “你不会死。”席恩冷静地道,染血的手放出治疗的白光,伤口在这道光的照耀下飞快愈合。

      他不允许她死,谁敢要她的命?

      “别骗我了。”伊莎贝拉深深苦笑,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坏蛋,你害惨我了,珍妮……不,你别报复她。”席恩当作没听见,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如何给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好看。

      “列文哥哥……”伊莎贝拉的声音小下去,却带着一抹急切。看出她有话要说,席恩俯下身。

      “我喜欢你。”

      “主人?”见养父明显一僵,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您怎么了?”

      “……不知道。”端详少女昏迷的脸庞,魔王为一刹那的心悸陷入茫然。

      ******

      古老的木制地板,摆放着桌椅的课室,低矮的天花板与倾斜的楼梯,窃窃私语声在交头接耳的学生之间流传,单纯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这是一所学院,一所在和平国度的教育机构。

      心中蓦地涌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恶魔之王停下脚步,凝视阳光投射在地上的金色痕迹。

      他记得,东方学舍的一砖一瓦,每个导师的面容,同学们的笑语喧哗,储藏室是男孩子偷喝酒的秘密基地,花瓣纷飞的林荫道是女孩子聊天的好去处,斗剑室与魔法练习场总是热闹滚滚,学长学姐喜欢在西塔下面的响桐林约会,只要有值夜的老师踏入,树叶就会发出哨子般尖锐的声响,掩护他们潜逃,在黑夜里活像一只只山猫。

      这些都是在梦里温暖他,在醒来后刺痛他的景象。

      更清晰的记忆冉冉上浮:导师们阴森扭曲的脸孔,暗无天日的高塔,充斥着鬼哭和异形的实验室,每每被传唤时,恐惧又兴奋的心情。因为他知道,门的另一头有欺压他的可怕存在,也有他渴望的强大力量……

      年幼的他披着黑袍走在宽阔的长廊上,袍角摩擦出细微如低语的悉簌声,空气里流动着魔法,每个角落都依附着魔法,他呼吸着魔法,肺里充满芳香。

      他的魔法,他的归宿。

      重新迈步,过去从席恩脑中淡忘,化为浮尘飘远。哈玛盖斯紧跟其后,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轻叩门,传出一声清脆的“进来”和女孩慌乱的叫声,花朵形状的号码牌随着门板跳荡,映入眼帘的是颜色柔和的漆木家具,各种精巧可爱的小饰品,窗台上郁郁葱葱的植物。伊莎贝拉披散着一头蓬松的卷发坐在床上,背靠坐垫,膝上摊着一本家政书,笑着朝他招手:“列文哥哥。”

      三个同寝室的少女脸红心跳地偷瞄器宇不凡的年轻访客,黑发银瞳的青年美得犹如夜神,怀抱素白的海百合,在黑衣的映衬下格外洁白莹润,就如同那张白皙优雅的俊容。

      “午安。”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动听的古语腔调。

      “啊…中午好,先生。”少女们更加迷醉,胸口小鹿乱撞,在友人耳边叽叽喳喳:“好诈哦,伊莎,有这么棒的男朋友。”

      “胡说什么啦,你们!”伊莎贝拉窘迫地叱道。众人笑成一团:“好好,我们走。”

      “放心,我们不会不识趣的。”

      “殿下,我们去帮伊莎拿午餐,你们慢聊。”

      “嗯。”席恩目送三人挤眉弄眼地离开,坐到养子搬来的椅子上,递出花束,“给。”

      “哇~~谢谢!”伊莎贝拉深深吸了口沁甜的花香,绽开促狭的笑容,“送病人白花,可是诅咒的意思哦,大笨蛋。”席恩一怔:“是这样吗?”伊莎贝拉夸张地叹气:“嗯哼,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来插吧。”哈玛盖斯找到一只空花瓶,食指一点,雪白的花瓣染上浅浅的粉色,增添了几分娇艳,在伊莎贝拉惊叹的注目中一一插进瓶口。

      “原来哈玛盖斯也深藏不露啊。”她掩嘴而呼。席恩眸光一动:“你好些了吗?”

      少女明朗的神色瞬间黯淡,沉默了片刻,道:“放过珍妮吧,列文哥哥。”

      “不。”

      “你听我说,我们是因你变成这样的——我不是怪你,是我们自己喜欢上你,但是我很难过,珍妮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因为误会才想杀我,她也够不幸了,你就饶过她,好不好?”

      魔王眼中闪过讥嘲的光芒,宛如冰上一闪而逝的火焰。

      “那个女人很像我,伊莎贝拉,你像我弟弟。”

      珍妮的经历就像一面镜子,映出他自己。一个小误会就让友谊土崩瓦解,成为一场笑话。她的心态又和他何其相似:嫉妒、愤怒、不甘——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让朋友也不幸。多么有趣,那样一张白纸被他染上如此黑的颜色。

      如果肖恩也有这样堕落的一天,会是非常愉快的情景吧。

      “咦!”伊莎贝拉睁大眼,“我像亚尼?”他是说她幼稚吗?

      “不是。”席恩顿了顿,哈玛盖斯会意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养父揭开真相,“收回你那句话,伊莎贝拉,我不是列文。”伊莎贝拉呆了几秒,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那你是谁?”他撞到头傻了吗?

      “我叫席恩,魔王。”法师换了个坐姿,自在品茗养子泡的药草茶。两只乌鸦在少女眼前转圈,转得她头晕眼花,恍若梦中。

      “魔王?”竖起一根指头,“就是那种有尖尖的角,尖尖的牙齿,尖尖的尾巴的魔王?”席恩摇头:“我没有这些东西。”

      “那你是什么魔王?魔界宰相的上司吗?”

      “不是!”席恩激烈否定,突如其来的杀气震住了伊莎贝拉,紧接着又被淡漠疏离的气质包裹,“我们是仇人。伊莎贝拉,魔族和恶魔是两回事,他是魔族的宰相,我是恶魔的王,全名席恩·奥古诺希塔。”看出他不是开玩笑,伊莎贝拉彻底懵了,好半晌才道:“那真正的列文呢?”

      “死了。”

      “你什么时候…不对,我一开始认识的是不是你?”

      没料到是这种反应,席恩微讶:“是。”伊莎贝拉释怀地笑了:“那就行了啊,对我而言,你就是列文。”

      “可是……”

      “列文哥哥,你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是你。之前你是神子,我也不觉得你有多神圣。”伊莎贝拉含笑摇手,“要说恶魔,我看过像恶魔的人多了,哪个都比你龌龊。”

      “那是你以为。”感觉面对的是另一个霍娜,席恩略带不耐地道,“伊莎贝拉,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象。”伊莎贝拉皱起眉:“你对珍妮所做的事可算不上高尚,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演戏。”

      “没错,我没有在你面前演戏,但你接触的还是一小部分的我。”席恩毫不退让。这话深深刺伤了伊莎贝拉。

      “你拒绝我,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要拿这些理由来搪塞我!”她气恼地提高嗓门,几乎想砸开这男人的石头脑袋,“你不让我走进你的心,我又怎么可能看清你!?”席恩头一回语塞:“这个……”

      “笨蛋,大笨蛋,没想到你这么笨,你是不是那种很丑很丑的恶魔?那也只要给我一段时间适应就行了嘛,恶魔不坏还是恶魔?我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劲?”

      魔王陛下完全招架不住,只有拜听的份。少女结束气势汹汹的进逼,话锋一转:“不过,即使你接受我,我也不答应。”

      “为什么!?”质问的是哈玛盖斯,他本来看情势大好,正暗暗欣慰,却一下子急转直下。

      伊莎贝拉浮起落寞的神情,看了他一眼,回到心上人无表情的脸庞上,轻抚他的颊,感到排斥的轻颤,不意外地苦笑,注视那双镜眸,想找到细微的裂缝,却只看见一片反射她倒影的冰漠。

      “我啊,我的愿望是开个小花店,和一个老实的男人共度一生。”叹息的语调,隐含揪心的挣扎,“列文哥哥,我是个自私的女人,留在你身边,我得跟很多女人争宠,为繁杂的人际关系头痛,孤零零地守在家里等你,也不知道你哪天会想起我——我不要这样,我想过喜欢的生活。”

      “明智的抉择。”席恩赞赏。伊莎贝拉咬牙:“你这家伙,有时候真让人想揍扁你。”

      “?”某人居然回她一脸无辜。哈玛盖斯忍俊不禁。

      “我是个女人,魔王先生,女人最希望的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我喜欢你啊!”伊莎贝拉低吼,“要不是跟着你实在太没有前途,我也不至于想退缩!若是…若是你有一点点喜欢我,给我一点点支持下去的动力,我愿意忍受。我知道,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席恩微微动容,仔细端详她,从外表到心灵。

      “太迟了。”良久,他合上眼,执起她的柔荑放到唇前,落下轻柔的吻,“太迟了,伊莎贝拉。”

      “啊……是吗?”抑不住巨大的失望,少女失神了一会儿。魔王睁开恢复平静的银眸,认真地许诺:“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算是回报。”

      悲伤和失落都如潮水褪去,伊莎贝拉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种从灵魂涌出来的笑。

      “你啊。”伸手拥抱他,拥抱这个她可能会爱一辈子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或许你真是个坏透顶的恶人,但你有很好的地方。我的父亲和哥哥,不,我身边的所有男人都把女人当廉价品,可以随意买卖抛弃,从来不晓得尊重我们。”席恩奇道:“这不算罪行吧。”

      “才怪!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肮脏自大!在他们的脑子里,就认为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自己的确比这些家伙强,席恩也没什么感触,就像他同样认为他的导师们比他更邪恶,但这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而已。

      “好了,伊莎贝拉,我很感谢,你是第一个真心说喜欢我的女性。”

      “耶!不会吧!”伊莎贝拉难以置信地瞪他。席恩点头。呆滞了两秒,伊莎贝拉想通缘由,额头抵住他的额环,近距离锁住他的双眼:“你真的不好看?有多丑?比图画书里的魔兽还难看吗?”

      “我是人。”席恩有点无力,“我也不认为长相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多几道疤反而帅气,是你们女人在乎,我才拎出来说。”

      “这个…我不否认,不过,只是有几道疤?那是没什么啊,还有……你说你是人?”

      “我原本是人,千年前做了魔王,最近刚成神,所以不算人了。”席恩简略解释。伊莎贝拉差点噎住:“神!你说…你是神!?”渎神者扬起爽朗的笑靥:“我在艾斯嘉那边应该是邪神吧。”

      “我还真是认识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少女由衷感慨,揶揄道,“那你还屈尊降贵和我这个小人类谈话?”席恩淡淡地道:“我骨子里是人。”伊莎贝拉莞尔,再次拥紧他。

      乌黑的发丝传来清凉顺滑的触感,怀里的身躯防备地紧绷,又似乎感受到她的好意,竭力压抑而微颤,伊莎贝拉感觉抱的是一只受伤的黑天鹅,逸出一声长叹。

      “席恩,你曾经祝我幸福,我也祝你幸福,希望有人能打开你的心防。”

      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她怔了怔:“哈玛盖斯也是神…恶魔吗?”

      “不,我是龙,主人的养子。”古代龙的化身诚恳地道,“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勃朗克小姐?主人真的很喜欢您,他只是别扭而已。”魔王冷冷睨视他:“闭嘴,哈玛盖斯。”

      “可是主人~~~”

      “你懂什么,连发情期也没到的小鬼。”

      “我、我马上就到了!”

      “是啊,再过四百三十年。”

      伊莎贝拉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从中感到深厚的情感与羁绊,心里五味杂陈。

      “列文哥哥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还是好好对他们,别再勾引女孩子了。”

      “呃——”席恩为这个指控不平,他好像从来没有勾引过异性。伊莎贝拉也觉自己的醋吃得莫名,可爱地吐吐舌:“抱歉,不过你是祸水,所以就可怜可怜被你的脸欺骗的珍妮。”

      “说来说去,还是为那个女人求情。”席恩对她的善良宽容不以为然,“伊莎贝拉,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让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差点死掉,我也要重伤她再救活。”

      “……”伊莎贝拉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也看出他不可能再让步,只能叹气连连,认了。

      “我们是朋友?”

      “是的。”微一迟疑,席恩沉吟,“应该是,我没交过朋友。”

      “你啊,说这种话,是会让女孩子心疼的。”少女唇畔的笑意温柔而无奈。魔王再次深感女性有多令人费解:“我不懂。”

      “所以你是笨蛋!”伊莎贝拉没好气地骂道,随即叹了口气,今天她叹气的次数比一整年加起来的还多,“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席恩露出他没有感情的微笑,“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海的那边去。”

      “是吗……”伊莎贝拉凄然而笑,这就是她的代价吧,放弃的代价,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也庆幸没有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那么有空的时候,你想起我的时候,累的时候,来我这儿坐坐吧,我会泡壶花茶给你。”

      ******

      冥界·龙之墓地——

      这是一片广袤无边的浮空大陆,各种地形应有尽有,山脉、峡谷、湖泊、沼泽和密林构成丰富美丽的自然景观,无所事事的巨龙按照各自的习性生活在不同的区域,也没有像人类那样因为漫长而无聊的时光变得酷爱闲扯,但他们还是对两名新加入者抱以高度的好奇。一来,其中一位是不该进入这个区域的人类;二来,他们是被冥王严密看管的重犯。

      “月,为什么杨阳他们还不召唤我们?”

      红色巨岩搭建的宏伟城堡里,血龙王无趣地在悬挂着典雅纱帐的大床上打滚,询问侧对自己的情人。黑发祭司手持镂刻着精细花纹的金边鹅毛笔书写,语声一贯的轻柔:“降灵术很危险,也没有适合你的附体。”

      “叫维烈复制一个就行了嘛,我上个身体不就是他造的。”扎姆卡特坐起来,不雅地屈起一只膝盖架在另一条腿上,绝俊的脸上写满了憋气和担忧,“他们都不会动动脑子,还蘑菇到今天。没有我们,他们不被席恩玩死才怪!”

      “别忘了封魔结界,众神和席恩也不会坐视他跑回魔界。”月转头瞥了情人一眼,“我们已经是死人了,萨克,未来的路只有他们自己走。”扎姆卡特沉默,半晌,眯细锐利的红瞳:“那你又在做什么?”

      “翻译,魔像兵的构造图和一些我认为实用的法术。”

      “这叫未来的路让他们自己走!?”

      “我的意思是,再依赖我们是不可能的,但这种小帮小忙还能做到。”

      “怎么做到?我们被席恩那混蛋软禁了啊!”扎姆卡特吼出郁积的怒火。月头也不抬地道:“就是请他帮忙,不,交换。他虽然能强迫我们回答他的问题,但这样只能获得有限的情报,自愿就不同了。”扎姆卡特不赞同地皱眉:“喂,这会不会得不偿失?魔界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

      “没用的,他总会想出办法,那会更糟,还是干脆摊牌能搞些小动作。”月写下最后一个字,仔细检查。

      “嗯…我担心瞒不过他。”扎姆卡特对自己说谎欺瞒的本领不甚有自信。专心致志的法师没有回答,蔓延的寂静化为冻结心扉的恐惧,血龙王跳下床,跑向情人,紧紧将他搂进怀里。

      “怎么……!”月吓了一跳,接着,眼神柔和下来,自从他死后,情人就常常动不动抱他,像要反复确认才能稍稍安心,“我在,萨克。”

      “你在个屁!”某龙骂粗口,加重手劲,“第二次了,你第二次在我眼前消失!你当我的龙魄是石头做的,禁得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

      “我很抱歉,但是……”

      “我知道!这次你不是故意的!是那个混帐王八蛋神的错!”

      “……放开我好么,让我抱抱你。”月柔声道。扎姆卡特神色微赧,依依不舍地松手。就在两人彼此依偎的时刻,门口响起一个冷淡的男声:“为什么我每次来,都看到你们俩粘在一起?”

      “你不会敲门啊!?”月和扎姆卡特一致吼回去。席恩不动如山:“我敲了。”

      陷入两人世界的情侣默然,再次皮厚地选择忽略,扎姆卡特毫不留情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月前辈叫我来。”没有在意他恶劣的态度,魔王径自走向桌子。月拿起文稿,又检视了一遍,递给他:“麻烦交给诺因,再传给杨阳几句话。”

      “什么好处?”席恩简洁地问,他们之间有特殊的默契。月也不多言:“你明白的。”

      “呵。”冰银的瞳与靛青的眼目光交汇,化开一丝笑涟,“算了吧,我未必玩得过你,但龙王陛下你还是干脆封了他的嘴好。”

      “可恶!你狗眼看人低!”

      席恩当耳边风,翻看资料。扎姆卡特抠抠脸颊,不吭声了。吵不起来他也没劲,而且席恩毕竟救了月的灵魂,即使看他不顺眼,也承他这份情。

      “这个忙我帮,要传什么话?”

      ******

      难得的晴天,中城满愿师发动护士和志愿者清扫收容所内外,把积雪装进麻袋,架绳晒被子,整理募捐的物品,几乎忙翻了天。而特地请来的父亲坐在窗边,怀抱剔透的水晶竖琴,修长的手指流畅地在琴弦上滑动,悦耳的音符流泻而出,温柔忧伤的字句糅合成美妙动听的旋律:

      “用思念追寻记忆,

      把过往拢在心头,

      展开风的羽翼飞越过琉璃之月,

      追逐夜的尽头寻觅着消逝的心。

      暗幽隐藏于曙光,

      悲戚伴随着喜悦,

      被尘封的岁月里有你,

      在流逝的时间中是我。

      即使美丽与永生并存于生命,

      那也是残喘的躯壳。

      即使力量与荣誉同随着身边,

      那也是褪色的光辉……”

      真是的,我叫他照顾老人和孩子,他居然给我唱这种颓废的歌!杨阳越听越怒,气冲冲地喊道:“唱点振奋的曲子啦!”维烈手一顿,清俊的脸庞泛开如雾的轻笑:“对不起。”

      “怎么了?”敏锐地看出异常,杨阳一溜烟跑过去,瞄了眼屋内。嗯,失去家园的人们似乎还挺共鸣的,不过穷光蛋凑在一起,只会更加穷得发臭而已。

      “今天……是玛格的忌日。”维烈神思不属地拨弦,黑眸荡漾着秋水般的哀伤。杨阳白眼一翻,差点一口气转不过来:“那正好!你就在今天另外找个情人,气死她!”

      “杨阳!”维烈生气地瞪视女儿:她怎么能说这么无情的话!

      “好了啦,老爹。”杨阳叹息着拍拍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玛格公主是先变心的,也过了一千年,你就看开点好不好?”维烈垂下眼,小声却坚定地道:“我忘不掉。”

      “行行,那你也体谅体谅大家,唱几首精神点的曲子。实在不行,一会儿去厨房帮忙。”杨阳附耳道。

      “嗯…我帮你好了。”维烈也压低声音,“我叫古拉出来陪他们玩。”杨阳双目一亮:“好,就这样,不过你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力气,这边不用你帮忙,你到厨房去。”那边美女多,正好制造机会。

      维烈走了,杨阳马不停蹄地又赶回来,撞上抱着洗衣篮的轩风,原南城满愿师笑靥如花:“你怎么把他赶跑了?他唱得很好听啊。”杨阳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那是祭歌。真是,他的痴情已经破吉尼斯纪录了。”

      “珍稀物种,那个公主真幸福。”

      “冷死了冷死了!”昭霆像匹小马驹般穿过两人中间,冻得通红的双手高举洗好的被单,边跑边吼,“滚开!好狗不挡路!”一路的行人慌忙闪避。

      “昭霆,你有洗干净吗?”杨阳追着问。西城满愿师大声道:“安啦!我有死命地搓,还用脚踩!”杨阳无言,由衷担忧被子被友人洗出了破洞。

      “哈哈,小霆也变勤劳了,应该是耶拉姆的影响。”轩风撩了撩没绑起的散落发丝,笑道,“小玲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和埃洛尔长老去南边的树林采草药了,我是说天气很冷,叫她不要去,可她执意要跟,露琦雅小姐也去了。”杨阳眼角瞥见两个人走进院子,欢喜地叫道,“诺因!史列兰!”

      “杨阳——”乖宝宝跑过来抱她,被轩风一个狼扑搂住吃豆腐。中城城主一手拿着书扛在肩头,来回扫视,“还没忙好?我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手。”杨阳拉着免费劳力就走,“西边的挡风架坏了,你去修一修,还有屋顶也补补,总之力气活你都得干。”

      “维烈呢?”诺因不满,他本来是想邀心上人逛书店的。

      “他?他连个榔头也举不起来。”

      “我就不信他举不起来!”

      “别争了啦,万一他敲破手,或者从屋顶上摔下来,莉琳不发疯才怪。”杨阳抱着他的手摇了摇,笑如和煦的暖阳,“多担待点,嗯?男子汉。”诺因受用地咳了咳,清秀的娃娃脸泛起红晕:“好啦,悉听尊便。”

      转过拐角,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住。雪地上伫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漆黑如子夜的发倾泻而下,身后落尽了叶子的古木朝灰蓝的天幕伸展枝桠,比起繁茂时别有一股清隽的韵味,更显铮铮风骨。

      “席恩!”诺因飞快地拔出剑,挡在友人面前,同时抛出三张符形成由红线连接的防御三角阵。他魔控力差,必须随身携带各种魔道具才能正常发挥。

      “呃,您有什么事吗?”杨阳也握紧法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像只受惊的小猫。另一头,察觉异常的史列兰正快步赶来。

      “我来传月前辈和龙王陛下的话,要不要听随你们。”席恩淡淡地道。

      “要听!”杨阳一把推开诺因,甚至激动得冲出法阵,“是什么?他们说什么?”

      “阳,回来!”诺因眼明手快地抓回她,史列兰拽住另一条胳膊。紧跟其后的轩风惊呼了一声,及时从乍见美男子的迷醉中回过神,扔下洗衣篮去找帮手。

      魔王瞥了她一眼,没有阻止,缓缓伸出手,洁白的柔光丝带般落在诺因脚边,化作写着优美字迹的纸卷。

      是月的笔迹!诺因放下一半心,再转念一想:对方没必要耍这种小花招,于是弯腰拾起,看清内容后,更是打消了怀疑。

      “他说:‘请你争气点,别再只长个不长脑袋,不然会娶不到老婆。’”

      “可恶!”被最后一句刺激,诺因大喊大叫,“他才娶不到老婆呢!同性恋!”杨阳狠狠踢了他一脚,殷切地问道:“我呢?有没有我的?”席恩转向她,带点儿口音的优雅语调一如寒雪,始终冰冷恬静:“‘如果你撑不下去,就放弃吧,别把我们的死当作包袱’。”

      失血的唇颤抖着,两行热泪从苍白的颊滚落,杨阳掩住嘴,泣不成声。

      “谢谢……”她哽咽道,“求求你,转告他们,我很对不起。”

      “‘不用’。”席恩冷淡拒绝,“这是原话,月前辈料到你会说无用的道歉,下句是要你认命,跟牢看好那个小子,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其他问题儿童也麻烦你辛苦一点。”这话虽然刺耳但还算撮合,诺因闷闷地轻哼。杨阳心下稍慰,笑中含泪:“他们过得好吗?啊!扎姆卡特有没有话带给我?”

      “他要你赶紧召唤他们,这你最好忘记,我不会允许。”

      “……”杨阳汗了一下,叹着气调整心态,凝视那双如寒冰冷冽的银瞳,再次诚挚地道,“谢谢你。”席恩侧过身,十字架耳坠闪过冷色的光弧:“不需要,那张纸够付报酬了。”

      “那个…上次我托哈玛盖斯给你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嗯。”席恩想了想,认为该有所表示,“谢谢,那个暖炉很可爱。”杨阳高兴地笑了:“你喜欢就好。”诺因看得老大不爽,正要上前拉人,有人先他一步出手:“杨阳!”

      空间像捏皱的纸一样弯曲,撕裂了席恩的身体。杨阳大吃一惊,急忙转过头:“住手,维烈!”

      魔界宰相倒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被揉碎的幻影变成四分五裂的枯叶飘然落地,魔王安然无恙地坐在枝头,低眸浅笑:“这是我的投影。”

      “维烈!”离得近的轩风扶住瘫跪的友人,杨阳和史列兰也双双跑过去。诺因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反震力罢了。”席恩敛去笑容,注视他晶灿野烈的紫眸,轻描淡写地道,“听奇蜜拉和格蕾茵丝说,你欺负过她们?”

      “怎样!你咬我啊?”某个咬人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地挺起胸膛。魔王淡然而笑,对想开口求情的黑发少女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月前辈要你告别过去把握将来。这句话你也带给肖恩,不要妄想解救我了。”

      “那你又为什么还报复他?”杨阳一阵感伤,抬头直视他。

      “当然是因为,我看他不顺眼。”轻笑着,席恩隐去身形。

      ******

      沿着石阶往下,尽头青灰色的石门自动打开。柱形的火炬亮起神秘摇曳的幽光,投射出变幻不定的阴影。

      无数晶莹的魔力丝线在冰壁上蜿蜒伸展,构筑出庞大繁复的立体法阵。地上的秘银图案灼灼生辉,像要脱离无形的束缚。中央悬浮着一颗椭圆形的球体,散发出光晕的球面律动着一圈圈如水的波纹,呼应着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个蜷缩的形体若隐若现,面貌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缕缕飘荡的金发。

      “主人……”目睹这样的光景,小龙心情激荡,沙哑地唤道。

      “嗯,时间到了。”魔王罕见地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吟唱抑扬顿挫的咒文。地下厅堂的光渐渐暗淡,衬得球体更加耀眼夺目,宛如永夜中升起的一轮太阳。他走过去,平伸出手。

      在哈玛盖斯屏息静气的注目中,莹润剔透的手指仿佛实体化的光一般,轻轻叠放在男子沉稳有力的大手上,辉亮如金的发丝倾泻而下,一缕缕如同瑰丽的晨晖。

      她仰起头,看向自己的创造者。

      那一刻,世界失去了颜色,也失去了声音。

      清纯绝美的脸蛋惊起无与伦比的绮丽,精致绝伦的五官令人眩目,沉醉了星光的黑眸清莹剔透,全身笼罩着如梦似幻的雾光。

      从光茧绽放的女孩,有着离尘的清,脱俗的艳,灵秀不可方物。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美,即使最优秀的吟游诗人,也描述不出她容貌的万一。

      绽开灿烂的笑靥,新生的神祇环抱住恶魔之王,喊出她降临人世的第一句话: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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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6章 第三百二十八章告别与新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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