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连理

　　归云珩冲着白秀笑了笑，自觉失言的低了低头：“真是该死，奴妾这是在瞎说什么呢！”

　　白秀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归云珩眨了一眨眼，看了身旁的白螭一眼复又坐下了。到底才刚过了年，乍暖还寒，院子里的红梅开的正好，冷冷的香气此刻变得更加凛冽。

　　“我叫你一声花哥儿就知道你是谁，纵然前因后果衔接不上，但我能扼住你们的命脉。你的风哥是深情，可你以为我真的无足轻重吗？我不是第三者，我是后来者，若是你们情比金坚就不会有我，他若真不在乎，就不会给我名分、地位还有权力，不会跟我生儿育女，甚至在一开始都不会娶我。”

　　“你算什么呢？你又不是真正的月神，你是他逆天招来的亡魂，是即将灰飞烟灭的替代者，他也许是想弥补曾经的遗憾，但更多的只是成全你这痴儿的梦。他一回身还是大显的王，或者他不想要了，他还可以做一个籍籍无名的浪人，与天地长长久久的共存，像风，抓不住握不牢，却又无处不在。”

　　白秀听闻，抿紧的嘴唇勾了勾，问道：“王后此来，是为何意？”

　　归云珩顿了顿，将目光放得深远，随即才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想叫你见见我，可我们没有可比性，我是他的王后，而你却是他的男人。我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个鬼神不惧的魔怎甘委身迎合，又是哪里来的热情愿意在你身边一直装人！你要是见识过他的森冷恐怖，你一定会怕他的，连韦捷都放弃了那份执念。”

　　“你见过韦捷？”白秀问。

　　“见啊。”归云珩笑了笑，接着道，“原本以为再见她可以让我扬眉吐气，却不想她倒是更加的洒脱，我即便活的再久，大约也永远赶不上她的境界。一肚子的怨怼与不甘，我都觉得自己很没意思。见了你就更没什么成就感，你和她有时候很像一类人，有时候又是两种极端。”

　　“如果你不挑衅我，我其实很想态度诚恳的跟你说一声抱歉。”白秀折了一枝红梅来，递给了归云珩，“人间的花比大荒要艳冶，送你。”说完一挑眉，人比花还妖艳。

　　归云珩接过折枝红梅，歪头探脸轻轻一嗅，随即站起身，衣摆一撩，人已经走了。落叶无痕，要么是她的法力已是出神入化，要么是她身携什么厉害的宝物，她能无声无息的来到人间，并且一点不留痕迹。

　　“主人。”白螭定定的站着看向白秀，“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主人不必觉得亏欠，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王后的头冠，而不是给她戴上头冠的人。她之所以来见主人，是想要主人的态度，她是担心他会为了主人用整个大显国跟天界做赌。主人的态度让她很满意，所以她才没有翻脸，他们这一对在大荒都是一样的嘴脸，穷凶极恶残暴嗜血阴险狡诈翻脸无情！”

　　白秀听了只是不为所动的浅浅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欣慰还有一丝落寞，说道：“我怎么觉得她很善良。”

　　“主人！”白螭撇撇嘴，“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合拍。”还担心白秀听不懂，拍手道，“这种合拍，三千多年，几乎每晚，他比你还精力旺盛，从不觉得腻！可他对你……所以我才让你不要求他！”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白秀打断了，“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那个女人刚刚都说了……”白螭气鼓鼓的插起手，竟然恨上了白秀的愚。

　　白秀不知道自己在风辞月的心中到底有多特殊，但他的魂曾和月夜共存过，他太知道他对待他们的区别，他都不吃月夜的醋，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半道出来的女人内心纠结。

　　如果他也有那无尽头的漫长岁月，如果他也要面对爱人的消失，如果天地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往关心他的未来了解他的悲欢喜乐，如果一切都只在他的一念间就能改变不同结局，如果伸出手来再也感受不到风……

　　他曾经也混账过，明白那种撒野胡闹下的迷惘和痛苦。

　　风辞月回来的时候，白秀正坐在井边挑菜。野菜里除了荠菜，还有枸杞芽儿、蒲公英、马兰头等，分门别类的弄好，各有各的吃头，他们家伙食一向好，偶尔吃些野菜会觉得味道十分合宜。白螭又变成了一只纯白的长毛猫，懒洋洋的躺在台阶上晒太阳，怕风辞月生气，她不敢太黏白秀。

　　“给你带了一笼桃花烧麦，趁热吃。”说是一笼，其实是两笼，白螭单吃一笼，他俩分着吃，风辞月还去煮了一锅奶茶，白秀早忘了当年的味道，都是创意饮品。

　　“大雪怎么样了？”白秀吃了一个烧麦，皮薄馅大，一口一个，都不够回味的。

　　风辞月摇了摇头，却道：“我们再出去玩一趟吧，只怕后面又要陪着大宝了。”

　　白秀点头说了一声“好”又继续吃着烧麦，直到自己的一半吃完了，他突然对风辞月说：“风哥，到时候你先走吧，我想体验一下给你送葬的感觉。”

　　风辞月没接话，把自己的一半又分给了白秀：“再吃两个。”

　　白秀没客气，真的吃了。

　　“归云珩来过？”风辞月喝了一口奶茶，不经意的瞥眼看向那株断掉的红梅枝。不是他对他的那位王后有多了解，而是对于眼前人太过熟悉，他的眼底藏不下白秀任何看似无所谓的伪装。

　　“我也没想到原来是旧相识。”白秀嘿嘿的笑了笑，“而且缘分还挺奇妙，从前你见着她，大约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是你成全了她的梦。”

　　风辞月眼睑微垂，问白秀：“都说归云族是正神的后裔，你知道是哪位正神吗？”

　　白秀不解的看向风辞月。

　　“你有月夜的记忆，也发现不了端倪吗？”风辞月轻笑一声，“当年冰国被灭，冰族人却没有被全都灭亡，他们中有些人逃到了大荒，就此在凶犁之丘安定了下来。他们虽身来人形，可也没有了神族的优待，要修炼要渡劫，才能化身。”

　　白秀更加不解：“你不是……”讨厌冰族人吗？

　　“你把人当替身！”白秀道。

　　“替身？她还不配。”风辞月摇了摇头，接着道，“转世不谈，归云珩本身就有前世，而我之所以会让她做大显王后的原因……”风辞月说到这扭脸看了一眼白秀，“我就等着她背叛我的。当她知道当年人间的赵惠宁就是天界的帝尊，当她得知她早就做过他的两任皇后，她一定会心旌摇曳的，直到某一天将大显国拱手相送归于臣下。”

　　果然，那个以一己之力帮吕涯两次顶住宿命之轮的奇女子定不会就此籍籍无名。

　　“唉——”白秀嗟叹一声，“风哥啊，不是谁都是恋爱脑的，也有很多人一心只想搞事业！”风辞月是活的太久了，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淡泊名利的，而最终归于执念的无非一个情字。

　　风辞月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咽下了。

　　白秀收敛了脸上的叹意，问道：“你是不是也没想到她会对你有真情？”

　　“我会弥补她的，大显跟她姓归云未为不可。”风辞月道，“她爱的只是大显王，而不是我本身，我也从未想让她了解我。”

　　“风哥啊……”白螭不懂，白秀懂，归云珩在乎她的头冠，更在乎给她头冠的人，曾经她能帮吕涯顶住天，现在她也能帮风辞月顶住日月。

　　“白秀，”风辞月打断了白秀的感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秀扬眉：“什么？”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风辞月咬了咬唇，“月夜傻，但你应该早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为什么你在那个时候就不问我？”

　　“月夜不傻。”白秀纠正。

　　“他傻，我知道。”风辞月目光灼灼的看向白秀，“你呢？”

　　白秀低了低头，兀自笑了一声，轻声道：“我不知道。”

　　为白灵风的那世，他一点白秀的眉心，没想到白秀有了本尊记忆的同时，他也在恢复记忆。可他恢复的是二十几世的轮回记忆，直到血灵成熟，他的头脑开始混乱了，奔流的记忆洪流让他一点一点的拼织，几百万年的往昔慢慢想起，亿万年的前尘如同又一次的亲历。

　　彼时他还不过是一介凡人，即便恢复了记忆，有了凌驾众生的智慧，他也无法超脱凡尘束缚，他还在劫中，必须渡完。

　　韦捷是当世劫，月夜是轮回劫，那三十场轮回就是他为了再续与月的前缘必经的历程。命簿能改，但三十场凡尘轮回之苦不可少，那次被镇魂本该是他的劫数，并非意外。所以他自己也知道因果，选韦捷是必然，还要逼月夜救他。

　　所有的劫难都是真的，他疼，他苦，他被折磨的鲜血淋漓，甚至他的挣扎和彷徨都是真情实意。但他那纯澈的笑容是装的，他的懵懂天真也是假的，就连他的怨与怒也都是演出来的。可后来的那三世他却麻木了，他知道他成功了，月夜的心回来了，但他却装不出来了。

　　所有的定数之中，唯一的变数是白秀。他本该招不来这个魂的，亦或者他不会爱上这个人的。亿万年，他从未背叛，一切只为月，他寻找了他几百万年，何况，月还欠他，答应了要还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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