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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
游曳自诩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错,也自认为已经把邵时景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可现在,她竟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生没生气啊?
应该是生了,每次他不高兴,就会换上那副阴阳怪气的口吻讥讽她。
不对,没生,他离开的时候语气很温柔,否则应该对她说“喝水的时候,小心别呛死”。
游曳犹疑着去拧瓶盖,却察觉比平时省力不少,低头去看,才发现邵时景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拧了半圈。
常拧瓶盖的都知道,只有第一下最费力。
这半圈,意味着他既有体贴她的心思,同时又向她明示了最后的封口由她而开。
这是一瓶完好的、可以令她安心饮用的水。
虽然单手拧瓶盖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这不妨碍她对他恰到好处的细微举动升起些许好感。
这下,她彻底断定他没生气,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诡异的新发现——
他是打完比赛,和班里同学一起回来的,应该没有临时去买的时间。体育组虽然给学生们备了矿泉水,可身为班长的她清楚知道,那些只有常温。
那这瓶温热的水……是他在比赛前就为她备下的?
可……为什么啊?
为了感谢她替一班组织了大嗓门的拉拉队?
这本就是她身为班长的疏忽,今天也不过是做了补救,他真正该谢的,是那些喊了半天的拉拉队员。
游曳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但天冷,又上了一整天课,她也的确口渴,心里纠结着,私欲还是悄悄攀上来,做贼似地喝了一口水。
拧上瓶盖的时候,她特地看了看拉拉队员们,见他们没留意自己,这才削弱了几分心中的愧。
她的一切举动悉数落入邵时景眼中。
他不明白,她这么偷偷摸摸的是在干什么,只是一瓶水而已,又不是他和她的定情信物。
虽然这水的确是他准备的。
他今天特地和队里住校的同学借了暖水瓶,打了水房的热水,一直放在保温桶里烫着。
因为她那时候答应了要来看自己比赛。
他也没别的意思,天冷,又要喊加油,再灌冷水,万一冻坏了嗓子,妨碍和他讨论习题怎么办?妈妈的钱总不能白花。
谁曾想,她来都没来。
但弄都弄了,总不能浪费,这才给她带回来。
整个过程干净、纯洁,没有一丁点歪心思。
她也真是……不要总往那边儿想啊!
*
篮球积分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邵时景终于收集到游曳愈来愈多的诡异举动。
上次去他家时,他看见她书包里多了叠花花绿绿的信封,这次,她掏出习题册时,他瞥见她书包里又多了几卷颜色漂亮的缎带和手帐胶带。
做完作业,游曳偷偷抬眼,瞥向一旁的邵时景,见他的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习题册上,便轻手轻脚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卷缎带,练习怎么打出漂亮的蝴蝶结。
表白时间紧促,为了不让林佳期耽误学习,游曳主动包揽了情书的外观部分,选好的信封信纸和墨水都已经交到了她手上,现在就剩她写完、画完,再由她来系上最后的蝴蝶结。
她有些完美主义,一旦做,就想尽可能做到最好。
一连在家试了几次,都觉得像是在系鞋带,这才特地上网搜了教程,按照步骤一点点练习。
因着怕被邵时景发现,便时不时地偷看他一眼。
然而这样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犹如实质,邵时景掀起眼皮,扫向她。
正光明正大偷看的游曳不由心神一凛,慌忙把手中蝴蝶结藏进衣袖,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邵时景眉宇轻蹙,视线下移,瞥见从她袖子里掉出了一截粉红色缎带。
应该是在偷偷给他做礼物。
他挑挑眉尾,心下了然,继续投身习题。
片刻,游曳屏住呼吸,再次轻轻看向他,见他面色如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又心安理得地练习打蝴蝶结。
很快,一只平整对称的单耳蝴蝶结从她指尖变幻而生。
离回家时间尚早,游曳见缎带还有厚厚一卷,顿时起了兴致,开始照着教程学双耳。
双耳练会,又做三耳。
看着越来越复杂的漂亮蝴蝶结诞生于手中,她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种成就感,这不比花钱让别人帮忙打——
哎?对,她可以卖手作蝴蝶结,这样不就又多了一份收入吗?
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二手交易平台,挂上链接,再轻手轻脚地把东西都收进书包,扫了眼时间。
差一分钟十点。
……糟了,摸了这么久的鱼,也不知道邵时景发现了没。
她猛然抬眼,发现他正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你都发现了?”她心如死灰地问。
算了,反正林佳期的表白终将不是秘密,他早晚会知道的。如果他追问,提前告诉他,并勒令他向刘谨谦保密,也不是不行。
邵时景本想点头,可见她眼中无奈,满脸写着谴责,忽然改了主意。
他可不能承认。
承认了,她恼羞成怒,又取消了表白计划怎么办?
他故作无辜道:“发现什么?”
游曳俨然不大信他真的不知道,但他的回答让她挑不出错漏。
如果他说“没有”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质问他——她都没具体说是什么,他凭什么说没有?一定是心虚!
可现在,她只能把质问咽回肚子里,看向男生一如既往冷淡的俊脸。
“你既然这么回答,那说明你此刻并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就不要多嘴,尤其是不要隔过我,去向任何人打听。”她警告他。
他还用得着去打听?
这一切早就尽在他掌握之中了好吗?
邵时景懒声应道:“行。”
游曳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确认他不像撒谎,这才把书包背上,临出门前,忽转身,快步走到他书桌前,倾身过来。
她离他很近,急促的呼吸打在他睫毛上。
“如果我听见了什么,你就完了。”
耳后渐渐攀上些热度,他屏住呼吸,轻笑:“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游曳底气不足地放狠话。
“还有这种好——”
事字差点说出口,邵时景险些咬了舌头,他迅速改口,“办法?”
游曳只当他又在讥讽她,狠狠瞪他一眼,背着书包离开了。
邵时景这才敢肆无忌惮地把目光落在她走路时一晃一晃的马尾上。
他后知后觉地想,她都要纠缠他一辈子了,他怎么能觉得是好事呢?
该不会是他上次被球砸到头,砸傻了。
*
果不出游曳所料,最后进决赛的就是那两个班。
高一(1)班作为参赛班,被安排在了体育馆视野最好的位置。
“怎么办怎么办鱼鱼……我好紧张!”林佳期拉着她在观众席坐着,望向眼皮底下澄黄明亮的球场。
游曳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场地:“你不是要等到中场休息才……现在比赛都还没开打,你紧张什么?”
林佳期环视一周,撇撇嘴说:“我怎么觉得这人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得多!”
一中的篮球积分赛选在篮球场,而决赛则选在体育馆,可容纳观众人数是篮球场的数倍。
一是各方面设备都更新更正规,二是观众席能以班级为单位分配,井然有序,方便管理,横竖决赛只有一场,学校也不吝腾出时间,让各班同学都来看一场,也好向上级单位交代。
“你又不是没来过……这不正是你想要的轰轰烈烈的表白吗?”游曳望向她,“我保证,在不让老师知道的情况下,肯定没有比这还要轰轰烈烈的方式。”
林佳期攥着盛满少女心事的粉色信封,哭丧着脸道:“可我,可我……”
“别可我了,比赛开始了。”游曳晃了晃她,示意她别错过刘谨谦。
参赛队员今天可以不穿校服,诚实地说,刘谨谦的气质确实称得上鹤立鸡群,虽是一项体育竞技活动,硬是被他打出了几分儒雅。
他目光盯着对手,忽然一个加速,一跃而起,篮球仿佛变成了他手中挥洒而出的墨点,正要往该去的地方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阻了去路。
“嘭”地一声,篮球被狠扣至地面。
游曳盯住那人,竟是邵时景。
如若说刘谨谦是作画之人,那么邵时景就是水墨画本身,淡逸劲爽,生动灵活。
篮球在他手中交替几圈,直接被他带着虚晃一招,从对手侧面闪过,大步起跳,“哐当”扣进篮筐。
“喔喔喔!开门红!”身旁的同学唰地站起来欢呼。
邵时景轻松落地。
又不是三分球,又没有爆杀对面,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司空见惯,不值一提,还不足以让他得意。
他不经意掀起眼皮,往一班的女生堆里瞥一眼。
嗯,她在看他。
比赛继续,邵时景打得比刚才还要激进,只见一个纵跃,篮球脱手,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长弧。
“三分!是三分球!”
一班早就被赛场挑起热情,懂球的男生再按捺不住,球未至,声先至。
谁料“哐”地一声,篮球砸在了框檐,没进。
邵时景愣了一下,再次抬眼瞥向观众席,发现游曳神色淡淡,好似在说“正常,你就是这么菜”。
他抿唇,蹙起眉,神色变得认真。
……不行,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
“哎?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邵时景失误一次之后更猛了?”
“是啊是啊,三分一个接一个的投,太夸张了!”
……
可此时,游曳的心思已然从篮球赛移到了林佳期,只因她灵光一现,求她去帮忙送情书。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里面有我的署名,他绝对不会以为是你的。”
“不行。”游曳义正辞严拒绝,“我去送?你不怕他拆都不拆,直接扔掉吗?”
“不会啦,你到时候就说是我让你送的嘛。”林佳期晃着她的手撒娇,“包你一个月午饭怎么样?”
“不行。”游曳毫不犹豫。
“三个月!”
“不行。”游曳面有松动。
“包到升高二!”
“成交。”她爽快应下,起身,顺手拿了瓶水。
借着送水的名头送情书,既不惹人瞩目,又显得顺理成章。
她接过林佳期小心翼翼递来的粉红色信封。
“为个破男人搭上那么多钱,值得吗?”
“那当然值得啦,不光为了他呀,也能为了你嘛~”林佳期弯着眼睛,“以前我要请你吃饭,你哪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不都得让你给我做点事吗?你就当成全我的好意啦!”
游曳抿了抿唇,心里有点暖。
她一向以为,有用才配得到好处。
所以她总是讲“公平”,生怕欠了别人太多,那份好意就会随之而去。
可似乎……不是这样的。
善良温暖的人给予她的情意,似乎从不需要她“有用”,只需她“存在”。
丢进最后一个三分,上半场比分以76:24结束,邵时景这才觉得算给自己找回了点颜面。
他瞥向一班坐席,眉眼舒展,唇角微扬,满是恣意。
越过重重人海,他一眼看见那个他时刻关注的女孩起了身,右手攥着一瓶水,低头朝他所在的方向小跑而来。
……呵,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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