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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
“五岁那年,我被太尉夫人接到顾家,关于五岁之前的记忆并不多。”沈墨卿拨弄着腰带上的玉穗,“到了顾家,我没了先前的记忆。直觉顾家不是真正的家,便逃走了。”
沈墨卿自嘲一笑,“结果被一伙人抓到,险些卖到勾栏之地。”
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异样,姜知闲透过小窗,见他神色如常,便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趁他们不注意逃走的。”
“回到顾家之后就再没想过逃走?”姜知闲疑惑。
“没了记忆也没有钱,连家也没有,能逃到哪儿去呢?还没出了长安城,说不定就死在途中了。”沈墨卿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当时他们只说我是被收养的义子,我同阿玄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读书写字。虽然本质上并无差别,但那些下人偶尔还是会看人下菜碟。每次顾玄都会教训那些下人,随着时间越久,我们俩的关系也越来越好。阿玄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却每次都是他护着我。”
“后来……”沈墨卿顿了顿,“阿玄不爱读书,课业完成的不好。义父经常会在他面前夸奖我,久而久之,阿玄更不爱读书,经常偷跑出去。”
“直到沈夫人之死……”说到这儿,沈墨卿声音微微颤抖,“都是因为我。”
“好了,别说了,都过去了。”姜知闲轻声安抚,“如若沈夫人在天有灵,见到你如此模样,定然也会伤心的。”
沈墨卿止住了话头,一滴泪自眼角无声滑落。
对于沈墨卿肯敞开心扉,将旧事说出,姜知闲笃定自己已经完成了攻略的一大步。
思索了一会儿,姜知闲脑中灵光一现。
难道他刚才说这些就是在解释谢子安为何叫他砚之哥哥?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姜知闲迟疑开口,“沈墨卿,你是在同我解释吗?”
“莫不是,你喜欢我?”说完连她自己也不信似的轻声笑了笑。
沈墨卿身体僵住,反驳的话卡在口中,屏住呼吸,心跳却如擂鼓。
见他没反应,姜知闲有点尴尬,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莫当真。”
而后啪的一下把小窗关上,坐在榻上,长呼一口气。
一墙之隔,沈墨卿也默默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有记忆的十五年里,从未这般紧张过。
他轻叹,在心中重复姜知闲的问题。
对于隔壁人的小动作,姜知闲一概不知,她满脑子都在思考,为什么好感值还没有变化。
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沈墨卿就算是个木头,也应该感动一下吧?
夜里,姜知闲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有认床的毛病,不在熟悉的环境基本到后半夜才能睡得着。
她默默数着羊,左不过在牢里也待不了两天,明日得跟沈墨卿提院试的事儿,眼看着没几天了,得早做准备才是。
姜知闲脑中白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已经有几天没去黑市了。春华秋实他们若是知道她被人掳走,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牢房内油灯影影绰绰,
隔壁牢房传来微弱人声。
姜知闲全神戒备,耳尖微动,是沈墨卿!
翻身下地拉开小窗,声音更清晰了。
沈墨卿躺在木床上,眉头紧紧蹙起,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放开我”、“快走”、“不要”之类的,手掌无意识抓着身下的外袍,油灯照映下,他面色惨白,额头上沁着汗珠。
平日里稳如老狗、装模作样的人,夜里呈现出几分脆弱姿态,姜知闲此时鬼迷心窍,竟觉得他有几分姿色。
打住!姜知闲及时将脑中龌龊想法驱逐出去,她试着轻声叫道:“沈墨卿。”
“放了我爹娘……”声音如蚊蝇般,却还是被姜知闲捕捉到了。
难道在梦里有关于沈墨卿五岁以前的记忆?
姜知闲犹豫着要不要打断,最终她默默回到榻上,明日一早再打探一下他是否记得吧。
她盯着水泥的房顶,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呢喃,时而哽咽,时而带着怒意。
今夜怕是一夜不得安眠。
再次醒来,已是日头高升。
刺眼的阳光透过天窗直直照在姜知闲的脸上。
睁开眼正对着太阳,被刺得险些要瞎了。
牢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名大理寺差役急促行走在过道中,其中一名差役严肃道:“昨日进来那人死了?”
姜知闲第一时间打开小窗,见沈墨卿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莫提了,今晨我例行检查,走到那间牢房便见他躺在草席上,一柄匕首插在胸口,草席都被染成了血色。”另一个差役心有余悸。
先前那名差役似是个领头的,声音越发凝重带着些许气喘:“这事儿难办了,隔壁那两个祖宗怕是洗不清嫌疑。”
姜知闲听到这,怎还会不知,这几人说的就是昨日掳走她那人。
竟然是他死了!
昨日还说好出去了要带她去找雇主,不到一日便死在牢中。
她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依着那领头差役方才的意思,她二人嫌疑最大,难不成要在这牢房成为常驻嘉宾了?
姜知闲心中忐忑不安,她叫住差役:“哎?大哥,你们刚才说的可是同我一起关进来那人?是他死了吗?”
差役闻言停下脚步,微微犹豫还是道:“没错姜娘子,就是昨日同你们一起进来被打的不成人样的那位。”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
“这我等也不知上头如何安排,但……怕是要查清了你们才能离开。”
“好,我知道了。”姜知闲没精打采跌坐在榻上,她的声音通过小窗传到墙对面,“沈墨卿,怎么办呐,还有九天就要院试了,我们不会真的出不去了吧。”
“昨日他前脚答应帮咱们找出面具人,今日便死了,背后之人在大理寺杀人,真是手眼通天。”姜知闲也不管沈墨卿有没有在听,絮絮叨叨把想说的都说了。
她一时难以接受,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就什么都没了。
“风眠,别怕,同你无关。”沈墨卿的话飘进她耳中。
“可是,若不是昨日我策反他……”
“就算没有昨日的事,他只要结下了这桩生意,就注定逃不过。”沈墨卿顿了顿,轻言细语给姜知闲吃了颗定心丸,“放心,我会想办法,院试不会受到影响。”
“还有几天时间,应付院试足矣。”
姜知闲重重点点头,而后才发觉沈墨卿看不见,大声回了个“好!”
大理寺门外,少女被两名守卫拦在门外,正是秋实,当家的又好几天没来了,黑市的伙计们都很担心。
经过一番打听,才得知当家的正是郡主与尚书独女姜知闲,而这几日民间一直在流传,尚书之女被关进了大理寺,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秋实恳求道:“两位官爷,民女与姜娘子是朋友,就让民女见上一见吧。”她自袖中拿出一枚沉甸甸的荷包,递到守卫面前,“这是民女的一点心意,还望官爷成全。”
两名守卫看了眼荷包,行后退了一步,拒绝道:“娘子请回吧,大理寺严禁闲杂人等今入,我等不会放你进去。”
“官爷通融一下。”
“娘子不要让我等为难。”
秋实面上尽是失望之色,默默收好装满银锭子的荷包,转身之际突然与躲在对街墙角的人对视,那人见被发现,索性朝她招了招手。
她心中惊恐不已,撒腿便往反方向走去。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秋实也越走越快,到最后步子已经要飞起来。
“别走啊,秋掌柜!”“我们见过的。”
被叫出身份,秋实犹豫片刻缓缓停下脚步,“你认识我?”
“秋掌柜记性不大好呀,登云楼门前见过。谢子安!”
秋实听着这名字倒是有些许熟悉,见着这张脸却全无印象,她试探问道:“可是太尉家的公子?”
谢子安对着自己比划两下:“嗨呀,那个是我兄弟,那日我们同姜娘子一起去登云楼,秋掌柜还在门前跟姜娘子寒暄来着。”
“原来如此。”秋实点点头,恍然想起确有此事,此人是当家的朋友,那她要办的事……
她回头看向大理寺庄严的黑色大门,“我我与姜娘子是朋友,听闻她被关进大理寺,不知情况如何便想着来探望。”说着顿了顿,面露为难,“谁知这里的守卫如此严格,不知谢郎君可有办法?”
谢子安嘿嘿一笑,笃定道:“秋掌柜不必担心,大理寺无人敢动姜娘子。”
见少年郎君所问非所答,秋实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郎君可有办法让我同姜娘子见一面?”
“这……恐怕不成。”谢子安面色尴尬,小声回答。
谢子安突然灵机一动,公主还在红芳馆,不如去问问,“要不你先跟我走?”
啧,郎君生的挺俊俏,脑回路却是清奇,人家压根不认识他岂会跟着走。
秋实不欲同他浪费时间,拒绝道:“既然郎君办不到,我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谢子安一时情急手臂伸长便要去拦,被秋实一个眼神瞪得动作顿在半空,手舞足蹈解释道:“我没有办法,但或许有人有办法,秋掌柜得先去个地方才能见到此人。”
牢房内,姜知闲靠在梨花木躺椅上,要问是哪来的,当然是她要来的。
他们在此地出不去,姜知闲便故意试探,发现那差役对她有求必应,心下了然,想必早已有人提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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