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电台暴露
黎明四点,金陵城西的窄巷里,雨声刚歇,瓦檐还在滴水。
留声机里放着《夜来香》,唱针沙沙,像谁在用砂纸磨心脏。
江照蹲在一张木桌前,耳机扣在左耳,右耳留神门外的动静。
桌上是一台改装的“飞鹰”牌短波电台,
绿色指示灯闪一下,就有一颗微弱的心跳漏进来。
谢行之坐在桌沿,指尖在电报纸上轻敲——
“东风”两字刚写一半,耳机里忽然刺进一段陌生信号:
高频、尖锐、带着金属味的啸叫,
像宪兵队的军靴踏碎寂静。
江照皱眉,把音量旋到最低,
食指在桌面敲出摩斯:
【被扫频?】
谢行之侧耳,
啸叫里夹着极轻的“嘀—嘀—嘀”,
那是敌方测向车的定位脉冲。
他脸色微沉,
在纸上写:
【暴露】
巷子外,两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雨后的石板路,
车顶竖起鱼骨天线,
像两条刚出水的鲨鱼。
车门打开,跳下七八个黑衣人,
雨衣下摆滴着水,手里提着美式冲锋枪。
为首的刀疤脸——
正是昨夜在破庙被谢行之勒过颈的宪兵队长。
他抬手,耳机里传来测向兵的低语:
“信号源在东南三十米,三转巷,红灯笼下。”
红灯笼,正是江照与谢行之的临时电台。
红灯笼挂在门楣,灯罩上绘着褪色的梅花。
灯光透过纸面,把屋内人影投在窗棂,
像一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
江照把耳机摘下,
迅速拔掉电台电源,
把真空管塞进衣兜。
谢行之把电报纸折成火柴盒大小,
塞进油纸伞柄的暗格。
两人对视一眼,
无需言语,
动作默契得像早已排练千万遍。
“砰——”
木门被枪托砸开,
木屑飞溅。
宪兵队冲进屋内,
枪口在昏黄灯光下闪着冷光。
屋内却空无一人。
桌上只剩一盏仍在旋转的留声机,
唱针落在空转的黑胶上,
发出“沙沙”的嘲笑。
刀疤脸抬手,
掀翻木桌,
电台底座被扯断,
电线像被剖开的血管,
裸露在空气里。
他蹲下,
指尖在桌面一抹,
摸到一丝余温。
“刚走。”
他冷笑,
“跑不远。”
江照与谢行之已翻窗而出,
落在后巷的湿泥里。
雨后的青苔滑腻,
谢行之踉跄一步,
被江照一把拉住。
身后枪声炸开,
子弹打在砖墙上,
溅起碎屑与火花。
江照反手一枪,
掌心雷的闷响被雨巷放大,
追兵倒下一人。
两人贴着墙根疾跑,
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们肩头,
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推搡。
前巷尽头,
有一间废弃的雨伞作坊,
雨棚半塌,
铁架上挂满生锈的伞骨。
江照掀开一块油布,
露出一台更小的电台——
“飞鹰”的备用机,
天线用铜丝绕成螺旋,
像一条盘起的蛇。
谢行之插上耳机,
手指在旋钮上微调,
信号像一条鱼,
在电流里跳跃。
他把频率定在7.5MHz,
那是“东风”与上游联络的频道。
耳机里传来女子声音,
带着电流的沙哑:
“东风,东风,
金陵乌云压顶,
玫瑰已开,
速离。”
宪兵队循着脚印追到雨伞作坊,
刀疤脸抬手,
冲锋枪对准雨棚。
“里面的人听着,
缴枪不杀!”
雨棚内,
江照把话筒音量调到最大,
按下发射键。
一段高频噪音瞬间淹没整条巷子,
像千万根针扎进耳膜。
宪兵们下意识捂住耳朵,
枪声乱成一团。
谢行之趁机把备用机塞进油布,
点燃一根火柴,
扔向雨棚角落的油桶。
“轰——”
火球冲天而起,
雨棚炸成碎片,
电台与宪兵同时被火舌吞没。
爆炸的烟雾中,
江照与谢之之冲出火场,
身上沾满油污与灰烬。
他们翻过一道矮墙,
落入另一条更深的巷子。
巷尾,
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候,
车窗摇下,
露出昨夜红灯笼下的女子,
短发被雨水打湿,
嘴角却带着笑:
“上车,
东风已起。”
轿车疾驰,
穿过雨巷与火场,
最终停在金陵码头。
女子把一只新电台交给两人,
外壳用油纸包裹,
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旧电台已毁,
新电台代号‘东风二号’,
频率7.6MHz,
每日子时联络。”
女子顿了顿,
目光扫过两人狼狈的脸:
“金陵乌云不散,
玫瑰永不凋零。
下一站,
上海。”
雨后的金陵,
天光微亮。
江照与谢行之站在码头,
脚下是潮湿的木栈道,
身后是仍在冒烟的雨巷。
江照把新电台背在肩上,
像背起一座沉默的山。
谢行之把铜铃系在腕骨,
铃声在风里轻晃,
像三声永不熄灭的暗号。
他们转身,
踏上开往上海的轮船,
船头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火种,
把黑夜烫出一道细小的、
却再也无法愈合的裂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