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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即使喝了橙汁也未必好眠,程暶翻来覆去,在凌晨接到林惟余的电话。
“明聿被带走了。”
理由是经济犯罪,只是被带走调查。林惟余说,举报人是棠华,明聿才办过仪式的未婚妻。
程暶对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她自觉事情被爆出来的时机太巧,于是问起林惟余这件事。
“查到的是个匿名号,是个海外IP。应该的被人授意的。”
程暶于是不再多问。
她半躺在床上思虑良久,最终给一个从未发过消息的号码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我们谈谈。
李成隐选的地方和他这个人实在有些不符。
程暶东躲西藏到达商业街的咖啡店小包厢时,李成隐已经到了。
他的样子似乎要比之前正常了些,从他的表情也不难看出他现在的心情甚至很放松。程暶眉尖一蹙,捏紧包带又松开,自然落座。
她自认和李成隐没什么好寒暄的,也无意去试探,便直接开口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我不知道。”李成隐又露出那种令人厌恶的、不舒服的笑。
程暶闻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向后倚着靠背,莫名有种破罐破摔的放松感。
她问:“是你爆出来的?”
李成隐摇摇头,似是对于她的问题感到意外:“我以为你会问些别的。”
“是不是?”
李成隐见她意料之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顿了下说:“不是。”
程暶点点头,问了他想听的:“为什么说程尧才是杀人凶手。”
她的语气很平静,称呼也从“我父亲”变成了“程尧”。
李成隐混沌的脑子努力观察思考了一会,认为程暶似乎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了动摇。
于是他露出玩味的笑,故意问:“你不是一直很相信程尧吗?”
程暶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直相信他的人是你吧,一直相信他有罪。”
“哈哈哈......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牙尖嘴利了不少。”
“我和你。”程暶双手交握,冷声道:“似乎不是寒暄的关系。”
“好好。”李成隐看出她的不耐:“程尧他,枉、法、裁、判。”
“证据。”
“程暶,我以为你知道像这种东西......”
程暶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打断道:“我以为你知道口说无凭,你以为天天对着我洗脑程尧有罪我就会信吗?”
李成隐沉默了会,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件,而后将手机推至程暶面前。
和叶薇那份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份是原件。
程暶没问这东西从哪来,她大概有所猜测。
于是她说:“这只能证明程尧扣下了逼供的证据,并不能证明你父亲无罪,就算有这份证据,案件的证据链仍然是完整的。”
李成隐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说:“可这个案子是冤案啊,你忘了吗?凶器还没找到啊?”
“你知道凶手是谁?”程暶的语气有些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平静,她不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李成隐这回是彻底沉默了,程暶猜想他或许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一趟也算有点收获,她直起腰,打算走人。
周围似乎喧闹了起来,这种闹不是声音上的闹,而是人多时会让人不由产生的觉得热闹的情绪。
程暶转头,看见了一张意想之外的脸。
“很惊讶吧?”李成隐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兴奋:“他们有个同事要外派了,出来聚餐呢。”
程暶面不改色地看向李成隐,她能感到到林惟怜似乎也转头看过来了,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明确地知道,林惟怜认出她来了,即使她裹得看不出面容。
“我的事,和他没关系。”
“但他并不是一副想和你没关系的样子呢。”
“哦。”程暶的气压急速下降:“那你可以试试,你也知道他背后是谁。”
说完便起身走了。
为了避免和林惟怜直面相撞,程暶特意问了店员有没有方便通行的后门,得到否认答案后她硬生生在店内等了十五分钟,卡着林惟怜上班可能会迟到的点出去。
然而往停车的地方没走两步,就听见斜后方一声没什么的情绪的“程暶。”
程暶脚步顿了一瞬,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等林惟怜自觉坐上副驾驶,一副没打算说话的样子,她便主动开口:“你车呢?”
“叫同事先开走了。”林惟怜看了她一眼,多解释了一句:“今天中午一起聚餐”
程暶说了声“安全带”便一脚油门踩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车在靠近外务部的路边停下,程暶开了门锁,林惟怜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你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
林惟怜接话得很快,一鼓作气地问:“李成隐是不是又来威胁你了?”
“没有,我主动找的他。”
闻言林惟余的眉梢瞬时蹙起,他不赞同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万一他像上次一样发疯有多危险吗?你一个人......”
程暶忽的觉得有些心累,她摁了摁眉心,平淡地问:“告诉了你呢?之后呢?会改变什么呢?”
林惟怜被她三个连问问得哽住话音,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了,也习惯万事靠自己,但也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能解决所有事,所以会找礼繁、会找余哥帮忙。”
她的声音很明显的停顿了会,或许是在压抑着什么。
“但是,你莫名其妙地回国,莫名其妙地闯进我的生活,莫名其妙地想要知道我的一切......”
“林惟怜,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呢?”
林惟怜那句“我喜欢你”哽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现在说出口何其可笑,比起表白更像是在情感绑架,可眼下的沉默也并没有好上多少。
他们俩,一个因为没有安全感而不停的想要靠近,而另一个却因为没有确定的答案而踌躇不前。
午后的阳光透着些热意,车也没有停在荫蔽处。外务部的安保过来礼貌性地敲窗提醒,示意这边不能久停。
车窗半降,看见是林惟怜,安保便也没说什么了。
程暶别过脸看向窗外,又说了一遍:“你已经迟到了。”
林惟怜真想说迟到就迟到吧,他不差这点钱,条法司也不会因为少了他就不会转了,但手机响了好几声,他只能匆匆留下一句“等我回去和你解释。”便下车走了。
程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转过头来,但脖颈的刺痛昭示着这时间不会很短。
她重新拧动车钥匙,刚想离开就听车窗又是两声响。
小张有些拘谨地站在路边,俯身递进来一杯热可可:“今天林司请大家喝咖啡,叫我送一杯下来给你。”
“小暶你来送林司上班吗?”
热可可的香气溢满车内,程暶挂起笑容说:“顺路而已。”
“哦。”小张说着说着便也没那么局促了,于是大着胆子八卦道:“上次来接林司下班的是你吧?”不等程暶回话又指指车说:“是同一辆哦。”
程暶只好笑着点头说是。
“小暶你可不可以多来接几次啊?那样如沐春风的氛围办公室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你确定是我来的原因?或许是那天你们不怎么忙呢?”
小张点点头又摇摇手指:“我们自有判断啦。”
程暶笑而不语,想开口说道别的话,就见小张猛得抬头朝楼上某扇窗看去,随即立马跟她招手离开:“先走啦,林司问我是不是不想干了这么磨蹭。”他将聊天界面给程暶瞅了一眼,转身边走边说:“有空来看看哦。”
人走后,程暶循着记忆的方位,也抬首朝着某扇窗看去,窗后并无人影,只有随风摇曳的纱帘。
轰鸣声起,车朝着樾府的方向开去。
-
方毓秀对于程暶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于表面上仍是一副和蔼长辈的做派。
程暶疲于周旋,直截了当地说:“逼供的证据是你给程尧的吧?”
方毓秀:“小暶......”
“为什么要私下给他,你们交换了什么?或者说你给自己留了什么后路?”
相比程暶的些许混乱,方毓秀显得闲适极了,她不疾不徐地回答:“他欠了我一些东西,至于后路,如你所见,我现在过得很好。”
“叶薇是你的女儿吧?”程暶坐下。
“你只查到这么点东西?”
程暶不客气将话顶回去:“能查到就说明你藏得不严实。”
“既然恨程尧,为什么要对我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
方毓秀笑了笑,倒是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身倒了杯茶放在程暶面前。
“你和李成隐也有什么吧?你们都知道凶手是谁。”程暶望着茶杯中荡漾的水波,语气平静:“他给了你后路,给了李成隐后路,对吧?”
两人心知肚明说的是谁,但事无据证,程暶不可能冒然开口,只是嗤了一声问:“李成隐知道凶手是谁,还与狼为伍,他父亲泉下有知吗?”
“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方毓秀云淡风轻地接过话茬:“能活好现在就不错了。”
“你也是吗?”
“当然,要不然怎么会和你父亲做交易呢?”方毓秀说:“以前的我也追崇正义,但往往最是正义的地方最是阴暗。程暶,不是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等级、经验、年龄这些都是划分的依据,我只不过是审时度势以此站在了高处而已。你看,这么多年,我过得比很多人要好,得到了很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甚至即使下一刻我被逮捕,我的余生注定要在监狱里渡过,那也没什么不好。”她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扭曲起来:“我还能活几年呢?死在审判之下,何尝不是有始有终呢?”
程暶静静看着她的表情,想要以此辨别她话的真假,但方毓秀放松的样子实在不像作伪。
她并不能感同身受方毓秀的心情。法律对于她的意义之于楚礼繁、方毓秀来说是不一样的,程暶保有对于司法的崇敬,又或许是因为父亲曾经是法官,她眼里,这是很神圣的工作。
可和楚礼繁的相熟又让她看见了司法的局限性,这世界太大,司法的触手却有限,而人心繁杂,法槌敲下去或许砸烂的是正义的天平。
但她始终记得楚礼繁拿到律师执业证的那天,穿着律师袍拍下的照片,含着怎么也藏不住的光荣与使命感,或许方毓秀曾经也是如此,在她戴上检察徽章穿上检察制服的第一天。
令程暶出乎意料的,方毓秀在那天被带走调查了,涉及的罪名很多,受贿、包庇、洗钱,还有一些其他的经济犯罪。
林惟余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告诉她明聿被正式逮捕了,方毓秀估计也是时间问题。
“凶器是他那根不离身的文明杖,手柄处可拆卸。说来也巧,本来只是例行检查,结果一个刑警说摸着手感有些奇怪,被拿去给法医做了检验,也算是阴差阳错。”
林惟余感叹了句,又说:“这样看来,这件事真有点轻轻放下的意思了。”
程暶闻言只是笑了笑。
她将和李成隐见面的录音打包发给楚礼繁,说报案吧。
明明是要刚入秋的九月中旬,落叶却掉得很急,程暶盘腿坐在卧室的飘窗上,看秋风将叶片卷入半空,最后又轻飘飘地下坠。
就像很多很多事一样,看似很重,但抛开人为之赋予的意义,实则轻如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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