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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温柔体贴的一天呢~
最后一场比试结束的时候,夕阳已经不再热吻天际,只留下漫天星斗。
冬骊指尖一挑,孩子们立刻像得了军令的小兵,小豆子扛着铁签子当红缨枪,石头跛着脚搬炭盆,春芽用红绳把散乱的食材捆成礼包样式,还有几个七手八脚架起烤炉。
拼凑的长桌上摆开阵仗:现成的桂花糕颤巍巍堆成小山,待烤的鹿肉串还渗着血水,窦夫人带来的蜜渍梅子在小碟里滚来滚去……
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被戴夫人做主邀请着留了下来,破庙前顿时人声鼎沸。
(系统一边吸溜吸溜,一边感叹:深夜食堂2.0。)
冬日的夜晚,即便穿着厚实,有炭盆取暖,仍旧是有些凉意的。
因此,除了孩子们,大多数人都捧了甜酒来暖身。
多了酒精的催化,气氛也跟着愈发融洽。
不过旁人都知浅尝辄止,白昭阳和钱耀祖这一对纨绔师徒却显然是不懂这一点的。
或许正是被甜酒麻痹了脑袋,没了那些个稀奇古怪不着边际的想法,钱耀祖反倒难得“清醒”了一次。
他一手扯着头上晃晃荡荡十分碍事的飘带,目光从王婆、翠花、春桃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卖糖葫芦的老伯那满脸褶子上,越看越眼熟,竟是“哇”地一声哭了。
“怎么了?”白昭阳闻声看来,他脑袋中已经是一团糨糊,面上却不显,很是唬人。
钱耀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二百斤的大胖小子:“师父,他们认识东老板!他们、他们合起伙来遛我!”
冬骊刚咬破止山端来的酒酿圆子,就被钱耀祖的哭声惊动,过来时正听到他的哭诉,再一看王婆几人面上讪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隔这么久,这个钱耀祖终于反应过来,那日这些街坊邻居是为了护她,故意支使他满余杭跑的了。
这不,委屈了……
至于王婆等人的尴尬,其实也不是因为当日耍弄了他,而是当时他们也没想到这个纨绔竟然是这么个“单蠢”的性子,误会他了。
嗯……也没想到他今日才反应过来。
(系统:完了,哭起来更丑了。)
冬骊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可怜他。)
(拒不承认自己是个颜控的系统:就他这副身板子,白跑等于减肥了。)
那边纨绔师徒的对话仍在继续。
白昭阳眨了眨眼:“谁故意的?”
钱耀祖伸手一指,继续告状:“就是王婆!”
白昭阳歪歪头:“卖瓜的王婆?”
钱耀祖迟疑了下,头摇得像拨浪鼓,飘带乱飞:“卖馎饦的王婆。”
白昭阳试图调动一下大脑,不出意外以失败告终,板着俊脸问:“王婆什么时候转行卖馎饦了?”
“不知道哇。”钱耀祖看向王婆,“王婆,你不卖瓜啦?”
王婆不与醉鬼计较:“嗯,不卖了。”
白昭阳也看向她:“那你现在卖什么?”
王婆默了默:“……馎饦。”
“哦。”白昭阳严肃,“那您的瓜还保熟吗?”
冬骊瞟向王婆抽搐的嘴角,扶额,白昭阳看着人模狗样的,眼神清澈,其实醉得可不比钱耀祖轻。
她向人群中的雪茗和翠翠招手。
这二人作为白昭阳和钱耀祖的小厮,每日跟在两人身后。
一开始,雪茗存在感极低,只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守着,只有和主人家拥有同样倭瓜似的身材的翠翠偶尔掐着与身材不符的尖细嗓音闲话。
到现在,这二人已经完全融入茶楼小集体,这会正和小盖子他们一起大快朵颐。
瞥到冬骊叫他们,雪茗立即起身,还是一丝不苟的模样,来到冬骊面前;
至于翠翠,他铜锣大的脸上油光锃亮,沾着不知什么酱汁,一边随手扯了块抹布擦脸,一边磕磕绊绊撞翻了三两个条凳,一路叮叮咚咚地过来,好不热闹。
仆随正主,可见一斑。
“你们公子喝醉了,夜里凉别再受了风,你们各自送公子回府吧。”冬骊吩咐。
平日在茶楼,白昭阳和钱耀祖虽不少闯祸,倒还是很听她这个老板的,他们的小厮自然也听她的话。
何况喝了酒身子发热,当下又是冬日,是该小心。
“是。”雪茗和翠翠立即应下。
冬骊话还没完,柔善体贴:“你们没吃饱吧?都忙了一天了,也该饿了,等一下我叫人把已经烤好的肉装一装,你们带回去吃。”
毕竟今日这些,白昭阳和钱耀祖也是没少出钱的。
“多谢东老板!”翠翠一听眼睛就亮了,精神百倍,扛麻袋般把钱耀祖往肩上一甩。
雪茗向冬骊拱了拱手,虽不像翠翠那般喜形于色,神情也是感激的,扶白昭阳的动作像在摆弄青花瓷。
人设不倒.jpg
冬骊在心中感叹:(今天又是温柔体贴的一天呢~)
(系统:……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吗?)
冬骊其实有点委屈,她觉得自己是不“轻易”割人性命的。
“兄长,等下你蒙个面,把那个姓温的老乞丐捆了。”离开破庙前,她对止山说。
……
转眼到了除夕,这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在牡丹楼“自闭”度日的阿福一大清早听到了开锁的声响,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确定没到送早饭的时辰,心下立时警惕起来。
隔着帘子,只听门开后就是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阿福屏气凝神,往窗边靠了靠,心中盘算着,若来者不善,便跳窗逃跑。
可他到底年岁小,过了今日,才算十三。
他心中迟疑,腿就有点打哆嗦。
此处是三楼,他知道自己不一定真的敢跳,于是又不由得默念“佛菩萨保佑”。
“今日除夕,你们也可团聚了。”外间有人对他说。
阿福几乎是立刻认出这是恩公“黑煞”的声音,心中一喜,随即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又有些狐疑。
就这片刻的工夫,门被关上,门外响起叮叮当当上锁的声响,接着恢复平静,只余外间仍有喘气声传来。
那声音拉风箱似的,呼啦啦、呼啦啦……又粗又重。
阿福心头浮现一个猜想,却不敢深思,从角落微微掀起帘子的一角去窥探,坐在地上的人也正巧这时候看过来。
两两相望,呼吸停滞。
阿娘染了风寒的那一年,他七岁,已经记事。
那年隆冬格外凛冽,恰也是腊月将尽时。
阿爹虽是个读书人,却未得功名,家中竟连半吊抓药钱都凑不出。
每每阿爹要出门借钱,阿娘便喘着气拽他衣袖:“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打紧的……熬过冬就好了。今年光景差……谁家有余钱?你若再冻着……煦儿怎么办……”
阿爹便望着蜷在床边的孩子,沉默着攥紧冻裂的手。
可惜,阿娘注定是熬不过冬的。
后来,阿娘一连几日昏昏沉沉水米不进,阿爹就知道不好了。
阿爹起身系紧破棉袄:“阿爹去筹钱,会尽快回来。”阿爹的嘱咐混着风雪灌进门缝,叫人有点听不真切,“灶上有吃的,煦儿乖,好好照顾自己,若你阿娘醒了,就喂你阿娘也吃一点。等爹回来。”
温煦重重点头,看着阿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这次,终于没人拦着阿爹了。
他心里有点高兴,蜷在阿娘渐冷的臂弯里笑弯了眼。
等阿爹抓了药回来,阿娘就可以好起来了……
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
一日、两日、三日、五日……阿爹还是没有回来,屋檐的冰凌滴穿了希望。
他开始后悔……
他想对阿爹说,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他想和阿爹一起守着阿娘。
后来,家里的树皮、墙皮,能啃的都被他啃了。
直到什么能勉强吞咽的都没有了,他恍惚想,曾经听人说,神仙不食烟火,却没人说绝食就能成仙啊。
可是,他分明看见,看见阿爹回来了,看见春暖花开,看见阿娘在对他笑,看见街坊邻居一窝蜂推门进来……
婶娘的泪砸在他脸上,滚烫得像最后一点人间温度。
他就这样如梦似幻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糊里糊涂地上了山,山上有座坟……
后来他知道,阿娘死了,还是几个邻居凑了钱,一卷草席,埋了。
阿爹没有回来,婶娘红着眼睛念叨,说阿爹是个好人,定然不会抛妻弃子,让他不要怨恨。
其实他倒宁愿相信阿爹是抛弃了他走了,当时那种情况,与其一家人等死,还不如期望着阿爹能活下来。
而不是……阿爹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是他也知道,这很渺茫。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如今年景不好,婶娘家也是朝不保夕。
看到婶娘的孩子饿得直哭,他知道他该走了。
可是天地之大,他又能去哪?
九岁,他决定自卖自身,把“温煦”这个名字埋进坟茔,从此以后,世间只有醉香楼小厮——阿福。
后来,漫天风雪渐渐停了,他才知晓原来最冷的不是寒冬,是此后余生再无归处。
“煦儿……”一声喑哑的呼唤,穿越五年凄风冷雨,终于入了他的耳。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走出帘后,跪倒在亲人身旁。
日光透过窗照进来,暖洋洋。
……
同一个早上,携着满身寒气归来的止山带回的却不是一个好消息——“昨夜,乔家嫡次子死在了娉娉婷婷姑娘的院中。”
冬骊手上的窗花被“咔嚓”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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