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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宋宜转身步入那灯火通明的殿中,走到乐师身旁,随手取了支玉笛放在手中把玩。
“殿下好雅兴。”一道清柔的嗓音自身侧响起,余云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旁。
宋宜未回头,笛声在指尖转了个圈:“比不上余姑娘好手段。从淑妃义女到世子正妃,”他终于侧首,眼尾微挑,“这一步登天的本事,当真让本殿大开眼界。”
余云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殿下真是说笑了。妾身不过是个弱女子,全凭命运安排罢了。”
“哦?”宋宜语调扬起,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她,“那看来命运待你还真是不薄啊。只是不知这命运能不能一直这般眷顾你?”
余云非但没有因为这眼神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仰起脸直视着宋宜,眼神丝毫不退让:“殿下说了许多,莫不是嫉妒了?”
“噗嗤!”宋宜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凑近些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本殿嫉妒你?本殿是佩服你。你胆子真大啊,还敢回来,就不怕本殿杀了你?”
余云唇角笑意未减,“殿下,成王府可不是什么四面透风的墙。杀世子妃?您就不怕引火烧身?”
说完,她转身离开。
宋宜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玉笛上敲击着,嘴角勾起。
成王府,他倒是要看看,这堵墙究竟有多结实。
夜色渐深,宋宜懒洋洋地靠在案边,把玩着那支玉笛,看着面前的人们觥筹交错。
三皇子宋存不知何时凑到二皇子宋湜身边,亲热地揽着他的肩,声音不大不小:“二哥,今日这宴席可还合心意?”
宋湜温和一笑:“父皇安排的宴席,自然是极好的。”
“说起来,”宋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宋宜身上,悠悠开口,“小九今日怎么这般安静?这谁都知道余云与你是青梅竹马,莫不是看余云成了世子妃,心里不痛快?”
席间霎时静了几分,不少目光悄悄投向宋宜。
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宋宜在心底冷笑。从踏入这殿门起,他就察觉宋危频频投来的视线,果然在这等着他。
真是闲得发慌,见谁都要咬上一口。
他不慌不忙地执起酒杯,“五哥说笑了。余姑娘得此良缘,本殿自是替她高兴。”
宋宜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余云,“只是成王府规矩重,不比在淑妃娘娘身边时自在。余姑娘日后可要当心些...”目光一转,落在宋危脸上,“五哥既为义兄,也该好好教导才是。”
“你...”
宋危脸色骤变,正要发作,被一旁的余云急忙打断。
“劳殿下挂心。世子待妾身极好,成王府上下也颇为照拂。”
直到子时将近,皇帝终于撑不住,由内侍扶着先行离席。
圣驾一走,宴席便松散了许多。几位老亲王早已醉得东倒西歪,被家仆搀扶着离去。女眷们也三三两两地结伴告退。
宋宜起身整了整衣袍,玉笛随手抛还给乐师,信步朝殿外走去。
夜风扑面,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站在白玉阶上,望着宫门外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灯笼,忽然想起林向安那双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
子时三刻的宫门外,不知会等到什么。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期待。
“殿下,不走吗?”
暮山陪宋宜站在门口,狐疑地打量着空旷的宫门,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宋宜看了看暮山,突然觉得他今日有些碍眼,“暮山,你先回去吧。”
暮山一愣,下意识上前半步,“殿下,这深更半夜的,为何不让属下随行?”
“这是皇宫,能出什么事?我让你回去,照做便是。”
宋宜的话不容拒绝,暮山虽是浑身上下都不愿意,也只能照做。他深深行了一礼,转身没入夜色中,一步三回头,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等暮山走远,宋宜拢了拢狐裘,他在想林向安会给他什么。
以那人的性子,八成是些实用却无趣的物件,或许是一对牛皮护腕,箭袖,最多不过是一把新打的良弓。
想到那人一本正经地递来护具的模样,宋宜忍不住笑起来。
想想,还怪好玩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宫门内的喧嚣早已散尽,连巡夜的侍卫都换过了一班。宋宜从最初的期待渐渐转为不耐,脚尖轻轻点着石板。
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傻傻的等他。
“约的本殿,自己倒是迟迟不来。”宋宜抱着胸,望着天边那弯清冷的月,独自念叨着,“再等一刻,若还不来,便真走了。”
等到宋宜耐心耗尽,刚打算离开,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殿下。”林向安跑过来,他已经换下轻甲,穿上一身深蓝色常服,“我来晚了。”
宋宜倒是没直接发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无妨。”
林向安望了望空荡荡的长街,“夜深露重,我送殿下回府。”
这一路走得格外安静。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宋宜等着他开口,可林向安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不近不远,根本看不出来打算开口。
宋宜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么无聊,一路上也不说句话,不知道的以为真是我的护卫,早知道不让暮山先回去了。
眼看府门将近,宋宜终于忍不住侧目。月光下林向安的侧脸轮廓分明,路走得倒是认真,全然没有要取出什么物件的打算。
莫非...他忘了?
这个念头让宋宜莫名有些气闷。明明是林向安自己主动说有东西要给他,结果现在了,一句话不说。
耍他呢?
他刻意放慢脚步,轻咳一声:“林将军今夜当值可还顺利?”
“一切如常。”林向安答得简洁。
又一段沉默。
宋宜几乎要开口询问,却见林向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
“殿下。”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低沉,“臣...”
宋宜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嗯?”
然而林向安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又移开目光,喉结轻轻滚动:“府邸到了。”
朱漆大门近在眼前,门房早已提着灯笼候在阶前。
宋宜望着林向安在灯影下明暗不定的面容,终究将那句“你要给本殿何物”咽了回去。
“有劳林将军相送。”他转身踏上石阶,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收拢。
他还真是有毛病,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
不过是个寻常的司卫将军,不过是个未兑现的赠礼,他到底在失落些什么?
宋宜摇晃了一下脑袋,想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甩出去,觉得有必要回头找太医看一看脑子。毕竟脑子总是这样胡猜乱想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正要抬手推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殿下——”
宋宜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月光下,林向安站在三步开外,仰头望着他。
宋宜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看他要说些什么。
林向安有些犹豫的抿抿唇,然后开口:“殿下,生辰快乐。”
这六个字声音不大,轻轻落下,却在宋宜耳边轰然炸开。
他怔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后反应过来,变成难以置信。
是啊,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他竟然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没想到,林向安记得。
一片冰冷的触感落在他的睫毛上。
宋宜抬眼,才发现不知何时,细碎的雪花正从漆黑的天空中飘落。
林向安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我挑了很久。”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几分不确定,“殿下什么都有,怕是会入不了殿下的眼。但既然知道殿下生辰,总该准备生辰礼的。”
宋宜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木盒。
指尖相触的刹那,他感受到林向安那双手在雪夜中竟比他还凉。
他轻轻打开盒盖。
盒中静卧着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雕成如意云纹,线条流畅如水,边缘处还缀着细细的银丝流苏。
看着倒是好看。
宋宜的指尖轻轻抚过玉佩,他忽然想起去年今日,好像也下雪了,当然也可能是下完雪的第二天,他也记不清了。
那时,他独自在寝殿对着一桌无人分享的佳肴,过得无趣。
而此刻,有人记得,有人在这寒夜里等至深夜,只为说一句“生辰快乐”。
这样的感觉,陌生得教他心头发涩。细细数来,竟已有十几年不曾有过了。
又一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他看见林向安站在雪中,肩头已落了薄薄一层白。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望着他,而那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灯火,也映着宋宜,也只有宋宜。
“殿下......”林向安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些许不确定。
他不知道这份礼物如何,但他这几日将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铺全都走了一遍,选来选去,挑了这件他觉得不容易出错的礼物。
虽是这样,但心中总有忐忑。毕竟宋宜见过的奇珍异宝多了去了,说不定会看不上这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
宋宜忽然觉得,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念头,此刻正随着这片片雪花,无声地落在心底最柔软处,一点一点,堆积成无法忽视的形状。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
雪下得更大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朦胧的帘,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宋宜看见林向安发梢上的雪粒,看见他冻得微红的指尖,看见他眼中那个小小的、清晰的自己。
他终于抬起头,雪花在他睫毛上融化。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清晰,“我很开心。”
雪,下得更紧了。
许多年后,即使宋宜见过了太多太多稀奇的,美好的,震惊的画面,这一幕,也始终无可替代。
他始终记得雪,是如何落下的,而他,又是如何喜欢上林向安的。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很晚,与他此生第一次汹涌的心动,是一同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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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九皇子过完生日,可就是二十四岁的九皇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