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江医生，”突然，一个护士敲了门进来，语气很急促，“你在就太好了，急诊室来了两个病患，出了车祸需要手术。”

　　“先去检查生命体征，我马上到。”江今熠的语气一下变得严肃。

　　气氛变得凝重而紧急。

　　“你先待在这里，我一会儿让人送你回去。”

　　江今熠说完就离开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走了进来，是江今熠的同事张建平。

　　“你就是小段吧，我是骨科室的主任，也是小江的同事，”张建平把工作证拿给她看，“我姓张，小江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张叔，”段雨棠摆摆手，“我在这儿等他就好。”

　　“也好，”张建平并没有劝她走，但是自己也没离开，而是托来张凳子坐下，“你就是小江一直喜欢的那姑娘吧。”

　　“啊。”段雨棠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江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张建平回忆，“他刚读研究生的时候就跟着我实习了，这小子也是有能耐，实操理论都无可挑剔。”

　　张建平的语气充满了骄傲，但是说着说着又有些沉闷起来：“就是他刚跟着我那段时间，状态一直很低沉，我都怕那孩子出什么事儿。”

　　刚读研究生，就是她和他吵架，分手之后不久。

　　“那个时候的他跟现在这个稳重啊、医术高超啊完全搭不上边，每天就在那儿抽烟喝酒，我都怕那孩子是不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怎么劝也不听。”

　　段雨棠听着这些话，心里好像漏了一拍。

　　好痛。

　　“当时他研究生的实验也一直做不出来，我这边的手术操作也一直失误，我都怕这孩子要废了。”张建平说，“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一天他突然就振作起来了。”

　　“情绪也不那么消极了，不管是实验啊还是手术操作，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那是又精准又果断。”张建平连连夸赞，“我从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孩子。”

　　“看着他慢慢变好了，我才稍稍放心下来。”

　　段雨棠从没想象过这样的江今熠。

　　在她的印象里，江今熠永远成熟稳重，永远理智，他是人们口中的医学天才，是完美的存在。她从没想过原来江今熠也会消沉，也会有低谷、失败的时候。

　　“年纪大了，话多，小姑娘别见怪啊。”

　　张建平和段雨棠说了好多，段雨棠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

　　“难得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小江真的是一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嗯，我会的张叔。”段雨棠点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我今天要值夜班，先走了。”张建平看了看时钟，已经六点了，“我让前台的小李给你带份饭，你想吃什么啊？”

　　“我都行。”

　　李护士给段雨棠带了饭，段雨棠本就是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几个护士和段雨棠一起在前台那儿吃饭聊天。

　　“你就是那个江医生喜欢的女孩子？”李护士率先开口八卦了。

　　其她几个护士的目光也全都聚焦在段雨棠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应该是吧。”段雨棠被这么看着，都有些不自信了，“不过你们怎么知道？”

　　“张主任说的。”其中一个护士说，“张主任那天看见江医生把你抱出医院，然后就去问江医生情况，江医生就说他喜欢这姑娘。”

　　那个老头儿看不出来还真八卦啊。

　　“哈哈哈哈哈，全医院也就江医生不知道了吧，居然敢把事情告诉他，”另一个护士大笑起来，“张主任可是咱们医院有名的大喇叭，他知道的事情等于全医院都知道。”

　　难怪段雨棠第二次来的时候，李护士一眼就认出了她。

　　“江医生说想追你来着，追到了吗？”李护士问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段老师！”

　　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张佳佳。

　　“小张啊，”李护士说，“这是我们医院新来的护士，内科的。”

　　“哎呀，李姐姐你不用介绍啦，我是她学生开着。”张佳佳也立刻加入了前台的八卦群聊。

　　“学生？”护士们都很惊讶，“你看着这么年轻，怎么会教过小张啊？”

　　“不是不是，就是我读大学实习的时候算是教过她。”段雨棠解释。

　　“对啊，当时她还总是和外科的江医生一起吃饭来着。”

　　“啊？”

　　张佳佳一句话彻底让她们炸开了锅，段雨棠只能解释了他们是高中同学还有大学见习时重逢的关系，另外还有前任的关系。

　　“我去——”李护士听完感觉世界观都被重建了，直接成为两人的cp粉，“太好磕了吧！我还以为江医生对你是一见钟情，结果是校园恋爱加破镜重圆啊！”

　　“我知道我知道，”其中一个护士激动大喊，“我也是昌江大学毕业的，我听过你们俩的故事。”

　　说着她就翻出了校园论坛当年的帖子给其她人看：“我当时就听说有一届学姐被茗大的男生在音乐节上表白，真是没想到就是你和江医生啊。”

　　“要上班了姑娘们，”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来到前台，应该是护士长，“快点把你们的饭吃完再说吧。”

　　聊的实在是太兴奋了，大家都没吃几口饭，但是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确实要到上夜班的时间了。

　　“段老师，你如果和江医生复合了一定要告诉我们哦，”李护士说，“我要当你们的cp粉头。”

　　“那我呢我呢，”张佳佳说，“我可是最最原始的cp粉好吧！”

　　确实，张佳佳在他俩刚见面的时候就问江今熠，他们俩是不是男女朋友了。

　　“哎呀——真是没想到，江医生居然这么浪漫，我也好想谈一次这样的恋爱呀。”

　　“你就想想吧，咱们呐只有上不完的夜班儿。”

　　“哈哈哈哈哈！”

　　护士们又相互打趣起来，段雨棠也听得津津有味。

　　“段雨棠。”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

　　是江今熠做完手术回来了。

　　男人还穿着那件白衬衫，但是没有系领带，外套也搭在胳膊上，脸上还有被口罩勒过未消的红印，眼眸深邃，看着女孩。

　　“回家吧。”

　　“好。”段雨棠应声。

　　从江今熠出现的那一刻，全场都是寂静无声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都说不出话来。

　　“我背你。”

　　“不要。”段雨棠摇摇头。

　　江今熠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你抱我。”

　　江今熠低头轻笑了一声：“那你帮我把衣服拿着。”

　　段雨棠接过江今熠手里的外套，和她们挥手示意道别，然后江今熠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段雨棠抱起来离开了。

　　“天呐，他们俩眼神都能拉丝儿了。”

　　“我感觉我周围现在全是粉色泡泡。”

　　“他们俩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众人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纷纷发出感慨。

　　他们两个好像都很喜欢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明明两个人离成为恋人就剩一句话的事儿了，却偏偏谁都不开口。

　　“怎么没让张主任送你回去？”上车后，江今熠开口问。

　　“张主任和我唠了好一会儿家常呢。”段雨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

　　“他老人家嘴碎，你听一耳朵就行了，别放心上。”

　　段雨棠忍俊不禁。

　　她也真是没想到一个外科主任、博学多才的医学博士，却是一个喜欢八卦唠嗑的老头儿。

　　车停在段雨棠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江今熠把段雨棠抱上楼，其实段雨棠的脚踝已经不疼了，但是她穿的高跟鞋，江今熠担心她穿着高跟走路会崴脚。

　　江今熠走了，段雨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今天江今熠抱着她时，男人那张英俊的侧脸。

　　天呐！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对他还是有非分之想！段雨棠你在想什么啊！

　　段雨棠只觉得自己恋爱脑，强制自己终止了这个想法。

　　段雨棠第二天不用上班，吃完午饭后去商场买东西，逛到生活用品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黑灰色的保温杯，和她大学时送江今熠的那个很像。

　　她想起下午要去医院复查：“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买个杯子当谢礼吧。”

　　段雨棠拿起那个保温杯细看了一番，把它放进了购物车。

　　“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多注意休息。”

　　说是复查，其实就是江今熠不放心她的伤病，想嘱咐她几句。他今天都不出门诊，给她看病的时候都过了下班时间。

　　又是给她加班看病，而且没挂号。

　　“谢谢。”段雨棠说完把带来的纸袋放到江今熠桌子上，“上次给你添麻烦了，这个送你。”

　　江今熠愣了一下，语气平淡：“医生不接受行贿。”

　　“您还真是个正直又热心的好医生呢！”段雨棠此刻只想阴阳怪气。

　　他要是只把她当病患，干嘛每天有事没事叮嘱她休息、吃饭，医生都这么热心？现在居然还大义凛然地说不接受行贿。

　　“这不是病患给医生的行贿——是段雨棠给江今熠的谢礼。”段雨棠嘴甜，“而且现在都过了下班时间了，你现在不是江医生了。”

　　男人抬眸对上了女人含笑的目光，不禁扬起嘴角。

　　“而且也不是白送你的。”段雨棠伸手拿走了他放在桌上那个陈旧到掉漆了的保温杯，“这个给我。”

　　“干嘛。”江今熠下意识伸手阻拦，但是仅仅一瞬间，他又收回了手，他知道她给她的谢礼是什么了。

　　“作为一名医生，难道不知道杯子用久了不换对身体有害吗？”段雨棠用一种老师训诫学生的口气嗔怪他。

　　这个杯子还是他们大四那年，段雨棠给他买的，她也没想到居然用到现在，她第一天看到他还在用就想让他换掉了，但是又没这个立场。

　　如今他们关系缓和了不少，而且他又帮了她那么多次，哪怕是作为普通朋友，关心一下他的身体也是可以的吧。

　　“我送你回去。”江今熠任凭她拿着那个杯子，自己则拿上那个纸袋起身跟上。

　　“好。”段雨棠没拒绝。

　　“你明天上班我来接你。”车子发动了，江今熠突然开口。

　　段雨棠知道，他是考虑到她的脚伤。

　　“啊——不用了。”

　　段雨棠拒绝并不是因为想远离他，而是她上班时间太早，想到江今熠这几天又是接受采访稿又是做手术的，想让他好好休息。

　　医生的工作是不分时间场合的，半夜被叫去医院做手术也是家常便饭，段雨棠想让他好好休息。

　　“我要管早读，我去了学校还得一个小时医院才上班呢。”

　　他们俩一个迎着晨光踏上讲台，一个在深夜接急诊进手术室，真的是很牛马的两个人。

　　茗都附中就在茗都第一人民医院隔壁，所以这个学校有一个地狱笑话——学生还没上天台，救护车就到了。

　　数学是没有早自习的，但是段雨棠是班主任，要管班上早自习前的早读。

　　“没关系，附中的早自习时间是六点半吧，我六点十五来接你。”

　　江今熠回家，想多年前那样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个和之前那个很像的银灰色保温杯，之前那个是不锈钢底的，这次的是陶瓷底的，更耐用。

　　江今熠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果不其然，里面又装满了糖果，不过是别的牌子的糖了，大概是当初那个牌子的水果糖现在已经没有在生产了，段雨棠只能用别的糖来替代。

　　她在提醒他少抽烟呢。

　　男人笑的像个孩子，把糖果倒进抽屉里，再次把兜里的烟和打火机埋进了那堆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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