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宋时肖腰部的伤口结痂、留疤，留下一道比肤色略深的疤痕，不是光滑的，像一条小蛇，苏朝喜欢用指尖抚着它来回摸。宋时肖时而会想起山川和流云的隐喻，有一些时刻，大量的水蒸汽积蓄在云层，化作一场暴雨落于山川，潮水在沟壑间奔流不息。

　　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朝正被宋时肖压在床笫间亲吻，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一愣，没点外卖啊。
　　也只得草草穿上衣服去开门，结果，门外是韩羽杨，他头发凌乱，脸色狼狈，只带了一个背包，活像一只落水狗。

　　来者尴尬地挠挠头发：“刚刚给你俩都打过电话，没人接，所以我就……”
　　原来都在家，都在家还不接电话……韩羽杨从宋时肖阴沉的脸色也猜到，自己应该是打扰两位了，他摸摸鼻子又抓抓脑袋，目光只敢落在玄关的鞋柜上……这个鞋柜可太鞋柜了。

　　苏朝给韩羽杨倒了杯水，宋时肖上下打量一眼韩羽杨，问：“和双双吵架了？”
　　韩羽杨面不改色：“起了一点小争执。”
　　小争执？苏朝挑眉：“一点小争执就被赶出来了？”
　　“不是被赶出来。”韩羽杨梗着脖子，“是在被赶出来之前……我主动走的。”

　　宋时肖：“那你们是因为什么，起了一点小争执？”
　　韩羽杨：“因为一个碗。”
　　“碗？”

　　“让你洗碗，你就只洗碗？”
　　这是双双脸色变差，露出一副不想看到你的表情之前，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今天本来是愉快的一天——至少在韩羽杨心中，他和双双难得准时下班，回家后，双双做饭，吃完后双双接到一个工作电话——这对于他们而言很常见，她匆匆打开电脑：“你去把碗洗了吧。”

　　韩羽杨进厨房洗好碗，工作完的双双进厨房，表情不太好看：“让你洗碗，你就只洗碗？”
　　韩羽杨感受到了她的不悦，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浓黑的眉毛拧起片刻，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不解和盘托出：“啊……不然呢？”

　　宋时肖和苏朝听得云里雾里，当事人韩羽杨也表示无辜而疑惑，对于这样的落水狗，两人自然好心（又有些幸灾乐祸）地收留，韩羽杨带了基本的洗漱工具和换洗衣服，在沙发睡了一晚。

　　*

　　结果，第二天，韩羽杨全然没有要走的样子，甚至按时出现在晚饭的餐桌上，竖着大拇指夸奖苏朝做菜真好吃。
　　宋时肖：“双双还不理你？”
　　韩羽杨夹了一块牛肉：“是啊……估计还在气头上，得缓一缓，现在回去准吵架。”

　　三人本科时期形影不离，刚开始的时候，苏朝还颇为怀念，尤其是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感觉像是回到了那时，但宋时肖和苏朝毕竟在热恋，时不时便会黏在一起，可碍于韩羽杨在场，只得正襟危坐。
　　她甚至有二十四小时没有和宋时肖贴贴了！苏朝委婉地向韩羽杨提议：“情侣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韩羽杨吃得专心，一点儿没意识到女主人的言外之意：“我也想啊，可我被踢下床了怎么办？”
　　“……”

　　第三天的时候，韩羽杨仍然端着碗、拿着筷子，一屁股坐在宋时肖和苏朝对面，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时肖用关心的语气：“在我们这里你能睡得习惯吗？都没有多余的客房，肯定不如在家里睡得好。”
　　“没事，这沙发睡着就够舒服，你们太客气了。”
　　根本难不倒他。

　　“有你们真好……”韩羽杨甚至满脸感动，“要是哪天，你们吵架了，也可以住我们那儿。”
　　“……”
　　“……”
　　韩羽杨眼里全是真挚：“别看你们现在感情好，只是没到时候。”

　　宋时肖和苏朝决定从双双那边下手，苏朝：“双双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不相信只是因为一个碗。”宋时肖同意：“你们聊吧，我在反而不方便。”
　　苏朝点头，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第二天，苏朝去双双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等她，给她点了一杯冰美式和鸡肉三明治，给自己点了一杯奶油摩卡。
　　午休的时间不长，直奔主题：“你和韩羽杨怎么啦？他最近都住我们家……” 她舀了一口顶端绵密的奶油，“我们问他，他也讲不明白，只说你不想见到他。”
　　双双翘着腿，高跟鞋轻巧地晃动，她说：“我晋升了，现在是小组长。”
　　苏朝惊喜：“啊，还没听你说起过，恭喜你啊。”她拿起手里的咖啡和她碰了碰，瓷杯发出好听的脆响，“这是好事，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之前，他比我忙，家务上面，我都主动承担得多了一些，但是……”升为小组长后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我最近特别忙，洗衣服、晾衣服……换床单，还有擦拭家具，都是我来。”
　　“他就偶尔拖地。”
　　“那天晚上，我们都难得没加班，在家里吃的饭。吃完我临时有个表格要改，就让他洗碗。”即使升为小组长，也依旧要做许多繁琐而无意义的工作，修改表格便是其中一个，双双对着单据将Excel里面的数字一个个改过，盯得眼睛疼，等终于完成，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揉着眼睛走出书房。
　　“结果，我一回厨房，菜板放着……”还有切过的蔬菜碎，“流理台没擦……”油渍像是一张摊开的蜘蛛网，“刀也原封不动，我切完菜放在哪里，还在哪里……”只是上面的肉汁已经凝结。
　　“让他洗碗，他真的就只洗了碗。”

　　苏朝听懂了，童话里的王子公主不需要做家务，他们这些凡人却不是，她托着腮，回想起和顾子明同居的时候，她知道要保证一个家的整洁是多么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一件事。

　　“……是很喜欢他啦。”双双撇嘴，“可是，一想到如果结婚后，还是这种生活，难免让人心烦。”

　　*

　　双双和苏朝一中午的讨论结果是一张家务分工表，做饭、洗衣服等家务，一共列了八项，每周两人各四项，昨晚就在空格里画一个笑脸，另附一个留言区域，因为两人的工作内容都不稳定，如果谁特别忙，可以申请少承担一项——如果对方愿意。
　　打印了两份，双双一张苏朝一张，双双一手拿表，一手把韩羽杨领回了家。

　　*

　　苏朝和宋时肖的分工表，贴在冰箱上，用一枚她最喜欢的小企鹅冰箱贴，她在留言区大手一挥，写下：考虑到宋先生腿脚不便，苏女士自愿多承担一项。每过一周，便换下一张画满笑脸的纸，转眼就过了一个月，宋时肖的腿也在逐渐恢复。十一月末，顾子明回沪市的消息，苏朝是收到顾子明的微信时才知道的。
　　苏朝当时正在工作室，和赵玥儿他们讨论纪录片，反复改了几版，已经越来越挑不出毛病，她回了个惊讶的表情包：咦？怎么突然要回来了？
　　顾子明似乎对苏朝的态度不满，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圣诞节加上年假，回来待三周。
　　又补了一句：我发了朋友圈。

　　苏朝最近热恋，哪儿还顾得上看朋友圈，点进顾子明的头像，才发现二十四小时前发的：回沪市待三周，还附了一张机票的照片，时间是一周后。
　　顾子明朋友圈干净得可怜，再之前只有几张纽约的夜景、郊外的树木。

　　同一时间，顾子明也点进苏朝的头像，许多人像照，生命力很强，苏朝擅长摄影，也擅长当模特。
　　有一张是苏朝穿条纹吊带，戴着墨镜，蹲在地上，照片里苏朝扬起脸，笑得露出了一排牙齿，手往上伸，仿佛想遮挡镜头，顾子明放大，镜片上隐约返出一个人，不太能看清楚脸，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但画面特有一种语言，顾子明隐隐有些预感。

　　昨天，顾子明发了朋友圈后，很多在沪市的朋友给他发消息，问多久有空，出来吃个饭，他一一回复，却没有定下具体时间。
　　她没有来找他。

　　苏朝回家的时候，宋时肖正靠在沙发上看书，身上是米色的针织衫，和看起来很柔软的居家长裤，拆了石膏，小腿只用绑带固定，看得苏朝心痒痒，她手脚并用移过去，撑在宋时肖的腿上，仰头看他。
　　宋时肖放下书，由她吻了一会儿他的喉结，等待着她说话，她这态度指定有什么事。

　　苏朝讨好了一会儿，直起身子：“顾子明——我前男友，下周回沪市，哦，他是沪市人，请我吃饭。”她和顾子明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他的微信：最近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还没回。
　　宋时肖抬起眼皮：“你要去吗？”
　　“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苏朝捧着宋时肖的脸，亲了一口。

　　“在你心里，我这么小气？”
　　“那不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去吧。”
　　宋时肖揉了揉苏朝的尾椎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吻她的嘴唇，苏朝浑身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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