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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酒一杯一杯下肚,厅堂寥寥几盏灯,照不亮虞祯心中霾。
白日她强撑着不曾留下的泪,紧抿着唇没有说出口的回答,离开时果决的背影,一切都萦绕在他心头。
憋闷、难受,他趴在桌上看着浑身瘫软目光朦胧,可他自己清楚,他心里清醒得很。
那说不出口的回答,他猜到了几分,可为何说不出口他也能猜到。
她不肯承认,不承认便是抗拒,是拒绝,是恨。
抬手摘下眼罩,一道伤疤在眼皮上愈合,他的左眼已经废了睁不开了,而这只眼最后见到的一幕,是她,是傅知麟。
捂住左眼,他忽然怀念这只眼睛,又心疼这只眼睛。
他不恨她射瞎他的眼,如果可以消去她的恨意,他可以将自己另一只眼也送给她。
手臂用力撑起,身体仿若灌了铁水,他又烫又重,脚步虚浮不稳,眼前也如蒙了面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拖着步子,他推开那些要来搀扶他的下人,自己靠着墙壁慢慢挪,慢慢挪,用一只眼。
雨停了,不知是他眼前有雾还是云海缭绕,星光和月躲藏在天上,他用力眨眼却始终无法看清夜色,他想他大概是瞎了。
眼盲耳朵却不聋,他听见傅知靖和绿寅在花园中低语。
他小心翼翼走近,远远便见着两个少年站在月下,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是他们的分寸和身份。
不知何为,这样的场景让虞祯感到刺眼。
扭头离去,他不想看不愿看,他甚至产生了拆散他们二人的恶毒想法,让他们也体会一下爱而不得的痛苦。
“绿寅哥哥,这样真好。”
脚步一顿,他忽然停在暗处。
“侧夫人,看一会便回去吧,深夜露重,我们出来赏月,于礼不合。”
“我知道啊,虽然不能靠在绿寅哥哥身上,但是知道绿寅哥哥有陪我一起闹的这份心,我已经很满足啦。”
一张地图,一盏油灯,傅知麟手指点着一处眼睛盯着赫银珠,压低了声认真问:“这个距离,可以做到吗?”
赫银珠盯着她指出的位置思量:“在射程内,但如果是黑夜,视线不清,我怕不能一箭致死,到时候还要打草惊蛇。”
傅知麟安慰她:“能不能致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做了这件事。官道是他们必行之路,虞祯定然不会放他们入关,只需要一点意外,不用我们出手,他们也定会强行破关入城。届时我拖住虞祯,你赶紧跑。”
赫银珠默了片刻,从怀里取出那块有些暗淡的“虞”氏令牌,道:“这块令牌用在这,会不会浪费?”
傅知麟摇头:“这块令牌只能现世一次,必须保命用,你不能让你在什么后路都没有的情况下替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不危险!”赫银珠有些不耐烦,又推了回去,“我自己能逃掉,还给你,你肯定知道什么时候用最关键。”
“逼虞祯出兵,就是关键。”
傅知麟不想和她争这个,孰轻孰重她心里有判断,刚想再看地图,突然,耳中传来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她立马放下手中一切两步跨到门边,耳朵紧贴着们仔细聆听。
楼梯是木制的,这会又是深夜,木板不规则的挤压声从楼下缓缓上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有人在上楼,似乎身形不稳,像喝了酒。
心顿时警觉,她敏锐察觉到这个人很可能是虞祯,若是他,那一定是来找她的。
她转头对赫银珠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两步靠近窗,开窗,攀着窗户的缝隙与客栈外部的纹理,敏捷路过一间房,从外部开窗,落地,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她脱去外衣就着水盆打湿脸和衣裳,做出洗面准备就寝的假象。
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她又倒了半杯茶挪动几个椅子,做出她在这里待过的模样。
不消几息,房门前站了个人。
想敲门可心忽然怯了起来,虞祯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自己一个人大半夜又喝了酒前来,怎么都不太合适。
犹豫片刻,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轻轻叩门。
“谁?”
里头传来问声,他用力滚了几下喉咙,努力维持声音平稳,开口:“是我,我有事要和你谈。”
门内似乎安静了片刻,她在犹豫。
“我是一个人来的,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有话还没说完......”
说到后面他忽然就没了信心,连声音也弱了下来,扯了扯衣领,他有些焦急和紧张。
“你还想说什么?”
她没有开门,但是虞祯能感觉到,她站在门口,在隔着门看他的身影。
他忽然欣喜:“是关于你的事,我能不能进去细说?”
几息后,门开,是傅知麟,她没有戴着面具。
碎发是湿的,衣物是单薄的只是披了外衣,她没有戴面具。
他又见到她了,那个在梦里总是模糊的脸庞此刻逐渐清晰,还是那淡漠的脸,淡漠的眼,还有那眼上一颗黑痣,是她。
“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她没有回话,转身回屋。
这便是同意虞祯进屋了。
关上门,烛光昏沉,光影照亮他们的侧脸,暗淡又朦胧,像梦。
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着,此刻是傅知麟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虞祯定定看着她的眼脑中忽然又想起,那河边展开的蝴蝶骨。
“你要说什么?”
回神,他整理一番措辞,取出袖中图,道:“这是我在西南四郡的布防图。”
说罢,只见原本还淡然冷漠的傅知麟立马抬起了头,神情疑惑又带着些许震惊。
他有些雀跃,于是趁胜追击。
“七分假三分真,我可以告诉你假的位置,但知麟,希望你理解我,我不能告诉你完全正确的布防。”
她半信半疑结果布防图,打开,微微拧眉:“为什么?你不怕我交出去吗?”
“我就是要你交出去,我不怕他们出兵,我怕的就是他们不出兵。”
她抬眼注视,眼底松动了防备,虞祯趁机握上她的手,恳切道:“知麟,你白日里的话我想了很久,过去这段时日我只顾着自己了,没有替你考虑。其实,你对我,有松懈,对不对?”
感觉到她想抽回手,他又握紧了些,甚至向她靠近。
“好好,你不愿说,我不逼你,但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能给你的,比京城更多。”
她偏开眼,盯着地面,倔强的神情中含着一丝挣扎。
“朝廷的第十二道金令不日就要抵达,这一次,我会出城接令。”
他刚说完她便猜到了用意,问:“你要出兵了?”
她果然还是敏锐,虞祯笑着点头:“是,但我不能主动出兵。”
“你要安排刺客,刺杀你自己?”
他笑而不语,想看看她能不能猜出他的计划。
见他不接话,傅知麟转动心神,迟疑道:“你要我来行刺,抓我逼供?像......一年前那样?”
他笑着点头:“一年前,京城没能杀死我,你的供词也无用武之地,而一年后......我需要你,帮我做这件事。”
握紧手,他注视她的眼,语气恳切,道:“放弃京城,与我合作。就当是我为自己向你求一条命。”
先前不管京城发来第几道令,虞祯都会借口回避,不仅不接更是直接将使者关在城外,若是惹急了使者便派太守前去相迎应付。
但不论接或是不接,他都不会离开林中郡一步。
入秋了,官道两旁的绿意已经有些金黄之色,他负手而立,迎着初秋的风,心情舒畅。
等了半个时辰,天边出现尘埃,他收起心中涟漪,静等马蹄裹挟着尘土靠近。
一队十几人的使者,皆身着深青色劲衣,头戴白色单翎,神情严肃,他们勒马停在距离虞祯十几步开外之处,为首的人,其白色翎羽顶部有一撮红色。
“末将御前禁卫统领庞德,奉陛下金令,请永安王跪接!”
来人手持皇令,神情肃穆,掷地有声。
虞祯挺着身,背着手,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扫而过,而后静静笑着。
“请永安王跪接!”
这一声便不是单人,而是一队十几人统一呼喊。
虞祯未被其声势所嚇,笑着开口:“原来是侍卫大人,本王一时没认出来啊,侍卫大人手上的便是堂兄的敕令吧?可否让本王瞧瞧?”
唰——
所有侍卫全部半拔出刀。
“大胆虞祯,竟敢对皇命不敬!”
这一声呵斥,所有的侍卫使者全部拔刀,将刀尖对准了虞祯,同时,虞祯身后的护卫同样拔刀相对,一时间,两方对峙谁也不退。
风拂过土地沙砾,沙砾又撞上两方尖刃,引起刀身铮鸣。
虞祯不怒反笑,抬起手,身后人尽数收刃。
“庞大人息怒,本王自然会接令......”
他没有跪下,而是噙着浅笑提步,用像是问候多年不见的朋友的语气问候使者,边靠近边问:“但本王也想问问,本王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要在护一国安宁之后,被行刺?”
马上之人横眉红眼,怒斥:“永安王!天子之令,你放肆!”
庞德喝声未毕,官道两旁突然飞窜出一伙黑衣蒙面的刺客。
银光闪,刀面亮出了虞祯的身影,和他嘴角的笑意。
“杀虞祯!定叛军!”
吼声从刺客口中震出,虞祯身后红鲤震惊,而同样的震惊还有庞德,他没有接到要在此时行刺虞祯的命令,更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么这些人只可能是虞祯的人。
“虞祯要反!撤退——”
“保护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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