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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挟
天羡宫从未有过烛火熄灭之时。
此刻，众神皆聚此处：面露难色的，暗自窃喜的，面色不清晰的……每一张沉默的嘴皮下，是将要爆发的更大的冲突。
而站在众神之首的，身穿黑袍的帝君谌己，则将那些或离谱或生稚的话悉数听下，在场的人无一不偷看他的脸色，而他并不给他们窥探到的机会。
“谌己，你来说说。”
曌莱担天帝一职不过五百年，眼前那些双鬓斑白的老东西有不少跟他对着干，而他们唯一有几分忌惮的便是谌己。
身为天帝，哪怕对这个事实心怀怨恨，也只能以大局为重。他心中早有计算，只是需要搬出谌己来震慑那群老不死的。
此话一出，众神皆往殿前望去，纷纷找到那个修长且不近人情的背影。
“找，不遗余力地找。”
谌己固然知晓曌莱的打算，他坦然接受被当成那块靶子，同时也告诉了那位确有才干的天帝，此间有人不与他对立。
曌莱打量着谌己，心中疑惑颇多。
“那依你看，该由谁去？”
谌己道：“持冰杖乃神界圣器，丢失是大事，如此大事，神界任一人去，都是合适的。”
曌莱道：“帝君，我倒有一人选。”
有人问道：“依天帝之见，此行当由谁去？”
所有人都知道曌莱沉默之下的答案，谌己猜想，那答案，正是他。但他不言不动，曌莱便找不到空子要求他。
“罢了，此事需从长计议，各位先回吧。”
简单对峙一番，曌莱选择了缓兵之计。
无人敢动。
谌己转身，几十道目光随着他一点一点退到大门，他视若无睹地离开，直到身后响起勿舆的声音。
“我的殿下，你如今可是骑虎难下了啊。”
谌己放慢步子，待他跟上，道：“说来听听。”
“哎……”勿舆叹了口莫须有的气，“天帝为何偏要叫你来说？那是他不敢说，他清楚众神服你，只得让你成为这个众矢之的，我没想到你真替他说了。”
“他会是个好天帝。”
勿舆道：“我当然清楚，只是你说了这话，这持冰杖就必须得你将它寻回了。”
“哦？”谌己轻笑，“我竟不知持冰杖有这种禁忌？”
“……”谌己定然知道，勿舆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干脆不跟他说了。
持冰杖这样重要的东西，莫名其妙从神器炉里丢失，数日后竟还杳无音信，任谁都猜得到其中因果。
“二位还请留步！”
人未至，声先到。
清池这个老帝君，在神侍的搀扶之下，倒也很快就停至二人身边。
勿舆拱出笑脸，道：“老帝君如此急忙，不知有什么好事找我们啊？”
“呵呵……”清池摆手，神侍便放开他，“没有好事，只是来问问我们谌己帝君那万毒散好不好用。”
“多谢老帝君关怀。”谌己淡淡道，“放眼整个神界，惟帝君的药最为宝贵，如此珍宝，怎会不好用。”
清池笑道：“你若是觉得好用，我再送你一瓶便是，这万毒散生来娇贵，一瓶只认一主，还是多备些为好。”
“不必了。”谌己道。
“想必帝君不是自己用，莫不是给你殿内那位娇滴滴的神侍用？”清池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听闻那神侍在莫虚殿外徒手抓了凌空兽？呵呵……那确实需要这万毒散。”
勿舆道：“不知老帝君打哪听来的。”
清池道：“这个不重要。此人似乎是凭空而出的，并未在众神谱上被记录，而天帝最为憎恨这种无名人士，你们该想想，我这老骨头都知道了，天帝那里……”
谌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心中难免鄙夷：“不劳老帝君费心。”
“呵呵……我现在哪里还费得了这种心？我一身制药能耐，后继无人，唯那不成器的独子愿接手衣钵。”说到这里，清池露出无耐的神色，“只是听说天帝要我儿去寻那持冰杖，都知此神器一旦失踪，便再难寻回，我不愿他掺和进去啊……”
勿舆：“老帝君，您拖着这副身子来找我们，到底所为何事？”
清池捋了捋胡子，咳一声，天地都要为之裂开。
“早知二位是天帝面前的红人，老朽没有别的请求，只愿二位能在天帝面前多言几句，说出我那独子无法胜任的事实，我一定感激不尽啊……”
谌己无法对这个人有好脸色，用尽最后的体面问他：“你打算用什么来还？”
“当然是此刻帝君心里，牵挂着的东西。”
清池浑浊的眼珠子上闪过精光，他已然不再遮掩。
谌己：“老帝君，算算时辰，你该回去吃药了。”
“谢帝君提醒，还请帝君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清池在神侍的搀扶下离开。
谌己盯着他瘦小的背影，直到他慢慢消失在天羡宫门，很快便平静下来。
“老不死的东西，竟敢拿朝临来威胁你！”
勿舆不堪受气，低声咒骂。
谌己只对一件事有疑惑：“他为何会知道朝临与凌空兽有所接触？”
勿舆赶紧撇清关系：“天地良心，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谌己的思绪顺着那日的莫虚殿慢慢环绕，总在找到那个变数时被迫断掉。
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神侍，他却看不清他的容貌。
勿舆道：“想来天帝并不知道朝临的存在，曌莱那老头定是想拿此事要挟你。我看，干脆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拉下水，让他们上了我们这条船。”
谌己：“哦？那你说说，我们是什么船？”
“……”勿舆假装没听见，拙劣地别开眼，“你打算怎么做？”
朝临睡了整整两日。
药效太强，涂上后她总爱嗜睡。这一觉醒来，手上什么坑坑洼洼都没有了，又变成光洁白嫩的样子。
仓山在茶桌上睡得正香，许是做了美梦，口水就要流出一里地。
“咚，咚，咚。”
有人在外敲着门。
朝临揉了眼睛，提声：“谁啊？”
“是我。”蕉竹喊着，“朝临，承光神君找你，等你半日了。”
“等我？”
朝临怕承光等太久，三两下收拾好，赶到他等待的竹亭。
竹林葱葱，白光落下，在地板留下斑驳点点。
承光换下一贯的白衣，一身黛色，背身立与光影之下，周身透出几分与翠竹相似的周正之气。
“承光！”朝临提上裙摆，奔他而去，“你这件衣裳真好看。”她诚挚道。
承光挠头，羞涩笑笑，道：真的吗？”
朝临：“嗯，也是你身型出众，若是常人穿上，可就不好看了。”
“也不是吧，这世间总有比我更优越的……”
承光被朝临捧得晕头转向，话都不会说了。
“有也不多。”朝临很快呛他的话，“不过我不和你争，你找我有什么事？”
差点忘记正事，承光不知道第多少次在朝临跟前暗骂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朝临双手之上。
“你的手……”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此事吗？”朝临抬动双手，稍送向前，“已经好了。”
承光微惊，“朝临，这可是仓山之毒，得用万毒散才能敷好，你用了哪种药？药不能乱用，我看看……”
朝临任由承光看着，他认真看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终于承认，她并未乱抹药。
“还真是万毒散……”承光嘟囔着。
朝临问：“万毒散，它什么毒都可以解吗？”
承光：“非也，有一噬心之毒它不可解。”
“这样嘛……”朝临心中闪过不少疑惑，瞥见承光将手心一个物件收回去，便问：“你藏了什么？是给我的吗？”
“不是不是。”承光不自然地否认，又始终不敢直视朝临，“你不要多想，你的手好了，我很高兴。”
“……好吧。”朝临撇撇嘴，“这个万毒散既然这么好用，那它岂不是很难得？”
承光：“自然。”
“竟然肯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给我用……”
原来谌己也没那么讨厌她嘛。
承光闻言，心上慌了一慌，忙装作不在意：“谁？”
“帝君啊。”朝临以为承光只是单纯问一问，想也没想就告诉了他。
“原来……”承光咽下之后想说的话，苦笑一下，“嗯，帝君总有法子拿到这万毒散。”
朝临全然不知承光的变化，一心想着一件事，“你说，我要怎么感谢他呢？”
承光凝滞一瞬，尽量平静道：“你可以送帝君一些他喜欢的物件。”
“喜欢的物件……”他的喜好变换不定，真不一定寻得到，但真要找一样，只能是那条黑蛇。
说起那条黑蛇……
朝临便不受控制地犯怵。黑蛇不能去妖界，谌己便将它留在殿内，归来那日，朝临才推开房门，一股寒凉的风便卷向她，那蛇就在暗处死死盯着她。
“罢了，等我想到再说吧。”朝临叹了口气，问承光：“今日落霞很美，你想去千风台看看吗？”
“恐怕不行。”承光将朝临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涩涩的，又不让朝临看出来，“我正逢晚霞时入金光阁闭关。”
“好吧。那我能去送你吗？”
“送？”承光失笑，他或许他自己都无法意识到，此刻他眼中是无尽的温柔，“我想让你送我，可惜不可以。”
朝临吸了吸鼻子，小声埋怨：“要求真多。”
“朝临，此番寻根，你可一定要小心，如若发生什么事，切记用玉找到我。”
“放心吧，我记得。”
“鬼界常有食生肉者，与人打交道，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知道啦，承光神君。”朝临觉得他这番交代莫名好笑，便不吝笑容与他揶揄：“再说下去我头都要炸了。”
承光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终是顺着朝临的意思，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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