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

　　卢晓天绕到前面，看清她的面容，一眼认出她就是巷子口没理他们的那个女人。
　　现在近距离一看，比刚刚远远一瞥还要漂亮。
　　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粉嫩的唇，连此刻故作镇定的眼神都楚楚可怜地像在勾引人。

　　“怎么？这么想和哥几个玩儿？”卢晓天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转，“专门在这儿等着？”

　　夜色已经很暗，巷子里此刻安静下来，原先敞开门的人家都接到了客人，关上门吃起饭。
　　唯有小院里隐隐传出黎耀光的哭声，和黎阳的打骂声来。

　　黎雨想大声求救，却被卢晓天抢先一步捂住嘴巴，一股烟味从他的手掌窜入鼻腔，她感到一阵反胃。

　　他钳制着她往居民区外面走。

　　其他几个人早在外面的面包车上等好了，看见老大带着那个女人走出来，都露出意味深长和兴奋的神情。

　　今天又有新的乐子了。

　　黎雨挣脱不得，冷静下来，顺从地坐上了他们的车，迅速在大衣口袋按了几下手机侧键，拨通报警电话。

　　前排的黄毛一脚油门下去，车迅速飞了出去。

　　“我劝你们立刻放了我。”她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稳下来，“你们现在的行为是违法的。”

　　身旁的男人笑了一声，直接把她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打开车窗就扔到车外面，“别给老子耍小心眼，今天敢偷听老子讲话，晚上就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前面的小弟立刻拿出一根绳子，把她的手牢牢缚紧。

　　他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疼得她控制不住的牵动了一下眉毛。

　　黎雨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她太大意了。
　　完全没有料到黎耀光惹上的是这么大一个麻烦，如果早知道前因后果，看到那群人她肯定扭头就走。

　　怎么办？怎么办？
　　她努力地思索脱身的办法，饶是浑身发冷，额头依然紧张地沁出细密的汗。

　　警察局里，110指挥中心接警员一脸严肃地给上级汇报，“接到一个电话，报警人说了一句类似暗示的话之后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已经无法接通，手机最后的定位在老城区的临顿路。”

　　上级闻言，立刻通过指挥平台调动附近派出所的警力去现场查看情况，并通知技术人员做好侦查准备。

　　派出所很快反馈回来消息，临顿路上有只屏幕摔碎的手机，但是好消息是还能开机，已经安排技术人员开锁。

　　监控查起来就有些麻烦，老城区很多巷子里有监控死角，而且看手机碎裂情况，应该是在开车路上被扔下的，具体地点很难定位。

　　事情有些棘手，只能一个个查临顿路的各个巷口监控。
　　正当民警查的焦头烂额之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程漾给黎雨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人回应，往常她虽然回得慢，但不会两个小时都没有一条消息过来。

　　他耐性耗尽，给她拨去了电话。

　　电话里并没有出现熟悉的软糯口音，而是略带严肃的男声，“喂？”

　　“你是谁？”程漾不悦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自己没拨错，“为什么拿着我未婚妻的手机？”

　　对面听完他这句话，更加焦急起来，“这位先生，你先不要挂电话，听我说完，我是平江街道的派出所民警，我们接到了你未婚妻的报警电话，但是赶到定位地点只剩下她的手机。我们怀疑你的未婚妻受到了人身威胁。请问她有联系过你吗？”

　　程漾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一寸寸的黑下去。
　　“没。有。”

　　“您先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在查监控了，如果您有什么想得到的线索也可以提供给我们。”民警出言安慰道。

　　程漾忽然想起前几天黎雨的舅舅找上门的事情，直觉告诉他和这个有关，但是黎雨从来没和他说过以前的住址。
　　该死！
　　他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眼神一凛，想到萧凌生家正在发展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产业，立马给他打去电话。

　　“帮我查一下黎雨来江家以前的资料，包括领养她的人。要快！之后再和你解释，多谢。”

　　萧凌生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可是事事掌控、从不露怯的程家继承人，怎么今天的语气如此的慌乱和紧张。

　　但程漾都这么说了，他也立马应下，“我马上安排。”

　　几分钟后，资料就传到了程漾的手机里，只是萧凌生还附带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太生气。

　　程漾此时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打开资料，映入眼帘的就是黎雨的出生证明。

　　新生儿姓名：黎雨
　　出生日期：2000.12.8
　　出生地：苏城
　　母亲姓名：黎月
　　父亲姓名：无
　　出生地点：医院

　　不对，不对。
　　他脸色凝重。
　　她不是意外丢失后被外婆领养的吗，怎么会有出生证明？出生证明上还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警方筛选信息，看到她住址信息后，他立刻回电。

　　“她原先住在临顿路白露巷23号，今天可能回去了，麻烦你们在这附近查一下监控。”

　　然后他又发消息嘱咐萧凌生：【这份资料不要再给任何人看】
　　萧凌生是聪明人，给他回了个守口如瓶的表情就不再说话。

　　警察拿到了住址信息，立刻从众多监控里筛选出几个监控点，终于，在众人齐齐努力之下，在平桥巷口监控发现了男人拖拽女人走出巷口的录像。

　　但因为是背影，看不出男人是谁，只知道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可恨的是车牌都是作假的。
　　只好立刻调出道路监控，循着开车路线直到面包车消失在大路上，拐进一条小路里。

　　指挥中心立刻通知小路附近的巡逻警车和民警开始地毯式搜索，在一老旧小区里发现停靠的面包车。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黎雨被他们带进一间库房里，潮湿闷热的空气压上来，逼得她难以呼吸，但她知道，最关键的话她说了，警察一定已经开始行动。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于是，她十分镇定地抛出一句话：“你们还想拿到那三百万吗？或者更多。”

　　正在指挥小弟堵死库房门的卢晓天猛地转头，女人的目光透着一丝不属于她年龄的沉着，刚刚的慌乱已经无影无踪。
　　“什么意思？”

　　“黎阳拿不出三百万的。”她不紧不慢，“不然不会求到我这里。”

　　“你和他什么关系？”
　　卢晓天听出她和黎阳关系不一般，也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她面前。

　　“你让他们先出去，这事情我只告诉你。”黎雨压低声音，杏眼清凌凌地盯着他，不似说谎。

　　几个小弟骂骂咧咧：“有什么我们不能听的！”

　　她一个小姑娘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卢晓天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他们只好又挪开堵门的箱子，满脸不爽地走出门。

　　眼见人都走到外面，黎雨才轻声细语地开始讲：“我之前是被他们家领养的，我刚成年他们就把我赶出家门，不过我运气比较好，去年被亲生父亲找到了。”

　　“这三百万，我当然拿不出来，所以黎阳打算问我亲生父亲要。”她语调带着吴侬软语的拖沓，言辞却格外冷硬，“如果我出事了，你觉得我父亲还会给钱吗？”

　　他脸色瞬间阴沉。

　　原来以为黎雨只是好奇心发作才偷听他们讲话，没想到又和黎阳一家牵扯上，如果她在自己这里出事了，黎阳他们就算对她没感情，也会借题发挥，到时候不仅钱要不到，他们几个都得进去蹲。

　　“我的建议是你们赶紧走，我刚刚的电话，警察应该已经在查了，查到这是迟早的事情。”黎雨循循善诱地给他分析，“我不会卖了你们，因为我比你们更不想看到黎阳好过。”

　　“你很聪明。”卢晓天沉默半晌，话锋一转，“但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库房里生了锈的灯丝勉强散发些亮度，落在人身上没什么颜色，却刚好照出黎雨眼睛里的那一抹

　　“你可以不信。”她耸耸肩，“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你。很有趣。”卢晓天转身打开门，转头看她，“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黎雨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背后已经沁出涔涔冷汗。
　　还好对于他而言，钱更重要。

　　警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从小区里往外走，如果不是身后的手被绳子捆着，一点也不像一个被人劫走的受害者。

　　“这位小姐，是你报的警吗？”
　　年轻的警察出声询问，在周围环顾一圈，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黎雨点头，“他们不见了。”

　　他走上前帮她解绳子，这个结用了十足的力气，好半天才终于打开，她手腕上露出几道可怖的红痕。

　　“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我们了解一下今晚的情况。”

　　坐在接待室里，一名女警十分贴心地给她递来一杯热水，“你能详细说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我今天下午来看我舅舅，离开的时候被他们带上车了，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黎雨一脸后怕，“他们好像是来找我舅舅的，说什么把我带走只是为了吓吓我，然后就走了。”

　　女警眉头一皱，职业直觉让她迅速猜想到可能是欠债问题，“好的，我们了解了，请你把你舅舅的电话给我，我们联系他一下。”

　　电话，她根本不记得，但是她倒是记得外婆家的座机号码，“我不确定这个号码他还在不在用，你们可以试着打打看。”

　　女警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接待室，在走廊迎面撞上局领导，此刻正面色严肃地带着一个男人直直地往接待室走。

　　男人的脸像镀了层冰的石膏像，冷意直穿空气，连那个往日有几分威严的领导，都不敢在他身旁大声出气。

　　接待室里，黎雨揉了揉被绳子勒的红肿的手腕，用手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总算驱走一些寒意和后怕。

　　门口传来一声轻叹。
　　“几天没见，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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