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怖希

　　许知鸢在设备间更换亥姆霍兹线圈的绝缘套管时，游标卡尺的读数稳定在3.27毫米。这个精确到丝米的数值让她想起林执焊锡的厚度——每次都控制在0.3毫米，刚好能填满铌片的缝隙。通风管的滤网积了层银灰色的粉尘，她用镊子取下时，发现滤网上的孔洞被某种金属丝堵塞，直径恰好是0.1毫米的超导细丝规格。

　　走廊传来打印机的嗡鸣，江砚之抱着叠测试报告经过。纸张边缘的齿孔在地面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被磁场偏转的电子轨迹。“评审团要求对比常温与低温下的涡流损耗。”他的皮鞋跟磕在台阶上，发出类似样品断裂的脆响，“用铜和铌各做一组对照实验。”许知鸢将套管塞进线圈骨架的动作顿了顿，金属摩擦声里混进远处实验室的电弧嘶鸣：“铜样品在材料柜第三层。”

　　江砚之突然俯身查看她手里的游标卡尺，镜片反射出设备间顶灯的光晕：“林执昨晚用这台卡尺测过银铌合金丝。”他指尖点在报告的某组数据上，“直径误差超过国标三倍，像是故意做的非标准件。”许知鸢的目光落在他袖口的磨痕处，那里的纤维断裂形状，和她书签上银线的某个焊点完全吻合。

　　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时，许知鸢正在调试涡流损耗测试仪。红光笼罩下，她看见林执抱着台冒烟的频谱分析仪冲进来，散热孔里飘出的焦味混着液氮的白雾在地面形成漩涡。“高频信号过载。”他拔掉电源的动作精准，三根插头同时脱离插座的瞬间，仪器的嗡鸣戛然而止，“铌钛线圈的趋肤效应比计算值高20%。”许知鸢的测试仪显示屏稳定在15.6瓦特，这个损耗值比理论值低0.3瓦，恰好是铜在20℃时的涡流损耗基数。

　　苏棠举着红外测温仪跑来，镜头在设备间扫出片红色热区。“柜子里的铌样品温度异常！”她的声音撞在金属柜门上弹回来，“最高达45℃，已经超过顺磁-抗磁转变的预警值。”许知鸢打开柜门的动作让合页发出锈涩的声响，第17号样品盒里的铌片果然烫手，表面氧化层的裂纹形状，和超导相图上的某条等温线完全重合。

　　“有人给样品加热过。”江砚之戴上隔热手套拿起铌片，金属的重量让他手腕微沉，“边缘有明显的加热痕迹，像用氧炔焰局部灼烧过。”林执靠在门框上的身影在红光里被拉长，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银线，末端的焊锡球反射着应急灯的光：“测试高温对晶界结构的影响，符合实验计划。”

　　许知鸢将铌片扔进液氮杜瓦的动作稳定，白雾腾起的瞬间，她数到第17个气泡破裂时，林执突然开口：“临界温度以上的涡流损耗，会随着温度升高呈指数增长。”他的声音混着液氮沸腾的嘶鸣，“就像某些效应，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会显现。”许知鸢用热电偶测温的动作精准，探头接触铌片的位置始终在几何中心：“20.3℃，已恢复到安全范围。”

　　应急灯熄灭的瞬间，实验室陷入短暂的黑暗。许知鸢听见金属碰撞声，接着是林执的低呼。当顶灯重新亮起时，她看见他正用镊子拔手上的金属刺——根0.1毫米的银铌合金丝，已经扎进虎口的疤痕里，那个位置是上周切割超导带材时被划伤的旧伤。“需要破伤风处理。”许知鸢转身去拿急救箱的动作均匀，每步的间距都是60厘米，“合金丝含铌量超过30%，可能引起金属过敏。”

　　林执突然笑了，用牙齿咬着镊子尾端拔出合金丝，血珠在虎口凝成球状：“铌的生物相容性比钛还好。”他将金属丝扔进废料箱的动作精准，抛物线末端刚好落在“有害废料”区域，“就像某些东西，看着危险，其实很安全。”许知鸢打开急救箱的动作让搭扣发出轻响，碘伏棉签的包装被撕开的角度始终是45度：“医疗规范不考虑元素特性。”

　　午饭时许知鸢在茶水间煮咖啡，虹吸壶的玻璃管里气泡上升的频率稳定在每秒2个。林执推门进来时，她正将温度计放在壶口，红色液柱停在92℃——手冲咖啡的最佳水温。“涡流损耗的计算公式。”他将张演算纸放在操作台边缘，距离咖啡壶保持着15厘米的安全距离，“我修正了趋肤深度的参数，考虑了晶界散射。”许知鸢倒咖啡的动作均匀，液体在杯壁形成的弧线对称，没有溅出任何一滴：“标准公式在设备手册附录3-1。”

　　“但实际测试总有偏差。”林执的手指在纸上划出条虚线，与实线形成5度夹角，“就像理论值和实际值，永远存在无法消除的误差。”咖啡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让虎口的血迹边缘柔和了几分。许知鸢盖上杯盖的动作稳定，螺纹旋紧的声音共响了四圈，刚好密封住所有香气：“实验误差应控制在5%以内。”

　　虹吸壶的提示音准时响起，像个不容置疑的校准信号。许知鸢将咖啡杯放进保温袋的动作精准，袋口拉链拉动的距离刚好能容纳杯子，不多不少。林执看着她收拾桌面的动作，突然说：“涡流损耗会随着频率升高而增大。”他的声音混着咖啡机的嗡鸣，形成某种特定频率的共振，“但总有种材料，能在任何频率下保持低损耗。”

　　下午的涡流对比实验出现异常。当频率升到100千赫兹时，铌样品的损耗突然下降到铜的1/3，曲线图上形成个陡峭的拐点。许知鸢检查接线柱时，发现铜导线被换成了银铌合金线，接头处的焊锡呈青蓝色——氧炔焰在700℃时的特征颜色。“有人更换了测试线路。”她用剥线钳剪掉合金线的动作均匀，绝缘层被剥开的长度刚好是1.5厘米，“重新接标准铜线。”

　　林执站在三米外的控制台前，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没有按下。监控屏幕上的涡流分布云图里，铌样品的中心出现个红色热点，形状像颗心脏的轮廓。许知鸢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0.2秒，然后移回测试仪，调整频率旋钮的力道稳定，让指针缓慢归零：“准备第二次测试。”

　　江砚之抱着台红外热像仪进来时，恰好拍到林执往铌样品里嵌银丝的画面。他将仪器架在三脚架上的动作精准，镜头焦距刚好对准样品台：“热成像显示的温度分布很有趣。”他调出组动态对比图，“合金丝形成的回路，刚好是个闭合的涡流环。”许知鸢在实验记录上写下“线路干扰”的动作均匀，钢笔的墨水量控制精准，每个字的笔画粗细完全一致。

　　林执关掉高频发生器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电流指针归零的瞬间，实验室陷入短暂的安静。“测试复合结构的涡流抑制效果。”他的声音比冷却到77K的铌更冷硬，“这是计划内的补充项。”许知鸢更换样品的动作稳定，铌片放进样品台的角度始终是水平±0.5度：“铜样品的测试数据需要重新采集。”

　　傍晚整理数据时，许知鸢发现所有铌样品的损耗曲线在100千赫兹处都有个异常低谷。她用红笔在拐点处画了个△，旁边标注“线路故障导致的异常值”，然后用插值法补全了条平滑曲线。林执的实验台传来金属研磨声，他正在用砂纸打磨银铌合金片，磨痕的间距稳定在0.5毫米，和她敲击键盘的节奏完全同步。

　　苏棠冲进实验室时，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专利局的公示页面。“知鸢快看！银铌合金的涡流抑制结构授权了！”她将平板放在数据站上，屏幕里的三维模型旋转着，“权利要求书里写了你的实验数据！”许知鸢滑动屏幕的动作均匀，指尖在“实验数据来源”栏停顿半秒，那里的编号是她去年发表的铌钛合金论文数据：“这是数据滥用。”

　　林执突然放下砂纸，金属摩擦的噪音戛然而止：“我标注了引用来源。”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临界频率下的涡流抑制效应，本来就是基于你的发现。”许知鸢保存修正后的数据曲线动作稳定，鼠标点击的力度刚好触发保存指令，不会产生多余的抖动：“我会联系专利局提出异议。”

　　江砚之靠在门框上转着支钢笔，笔帽敲击掌心的节奏均匀：“评审团刚发了通知。”他将张打印纸扔过来，“成果汇报必须用原始数据，包括这些异常点。”许知鸢的手指在“原始数据”四个字上划过，指甲修剪得整齐，没有留下任何划痕：“我会提交修正说明。”

　　离开实验室前，许知鸢检查了所有的高频设备。电源开关关闭的瞬间，所有指示灯同时熄灭，像组被同步切断的信号。林执站在走廊里，白大褂的口袋露出半截银灰色的线轴，轮廓像是卷超导带材。他离她的距离是3.1米，这个数值恰好是亥姆霍兹线圈的磁场有效半径，能确保两人不会处于同一磁场梯度范围内。

　　许知鸢的脚步在走廊里响起，频率稳定，每步的时间间隔都是0.8秒。经过废料箱时，她看见枚银铌合金戒指躺在铜屑里，内侧的约瑟夫森公式被磨得只剩个“V”符号，像电压单位的简写。她的目光在戒指上停留0.3秒，然后继续前行，步频没有丝毫变化。

　　夜风从安全通道灌进来，吹动她白大褂的下摆。口袋里的书签保持着常温，银线纹路安静地伏在布料上，既不发烫也不发光。许知鸢数着楼梯的级数，左脚踩在第23级时，身后传来林执的声音，声波在空气中衰减到刚好能听清的分贝：“涡流环总会感应出电流，无论屏蔽层多厚。”

　　她没有回头，右脚精准地落在第24级台阶。鞋底与台阶的摩擦力稳定，不会产生任何打滑的可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是苏棠发来的消息，只有张照片——林执的实验记录本扉页，画着两个嵌套的圆环，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即使在正常态，某些材料也会保持特殊感应。”

　　许知鸢按灭屏幕的动作均匀，拇指施加的压力刚好触发锁屏程序。走到楼下时，她数了数台阶总数，187级，和她计算的完全一致。科研楼的灯光在身后层层熄灭，像组被依次关闭的仪器，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平行延伸，间距稳定，像两条严格遵守电磁感应定律的等势线。

　　晚风掀起她的头发，发丝拂过脸颊的触感轻微，像某种微弱的涡流感应。许知鸢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稳定在36.4℃，既不因为任何外力升高，也不会无故降低。远处的实验室窗口还亮着盏灯，光影里有人影在移动，高频发生器的嗡鸣偶尔传来，在夜空中形成稳定的正弦波，像组被严格控制的电磁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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