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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多粥少
那日匆匆分别后，百里秋阳还苦恼了许久：若谢商序再来，自己还要不要见？
事实证明，她完全是想多了。
一连多日过去，深秋已至，凉意越来越浓。秋风袭来，松寒峰泛黄的树叶簌簌落下，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期间，谢商序一直未出现过。百里秋阳服用他带来的丹药后，竟隔日突破了瓶颈。
修炼再次步入正轨，百里秋阳正常修行的同时，甚至还能分出精力来指导苏家姐弟。
日子回到了她最初想要的清净，无人打扰、修炼顺畅，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状态。
但百里秋阳总觉空落落的，像是哪里缺了些什么。她找不清来源，更摆脱不掉这让人心烦意乱的感觉。
想来想去，大概就是练功时少了道灼热的目光、读书时耳边少了插科打诨、打开房门，也见不到那个带着露水清香气的少年。
即便被插在花瓶里精心呵护，那束淡紫色小花还是不可避免地枯萎下去。花茎干瘪失色、花瓣一碰就碎、茎上柔软的小刺也因失去水分，变得有几分扎手。
每天起床，花瓶周围又掉下几片干枯花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百里秋阳并未一直将它们扔掉。
百里秋阳面前摊着一本无情道典籍，视线落在残枝败叶上，竟罕见的走了神。
百里秋阳不知谢商序近况，只能靠共感传达的微弱情绪波动，来猜测谢商序在做些什么。
谢商序现在怎么样了？花长老是否还在施压？那噬灵咒可曾再次发作？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
算起来，谢商序的生辰快到了，要去见见他吗？
书房的窗户未关严实，秋意被风送进来，抚摸桌上残存的花朵。
落下的第一片花瓣，见；第二片花瓣，不见；第三第四片，见、不见……
日子在犹豫中悄然划过，瓶中花几乎落尽，百里秋阳也没得出一个答案。
没有答案，她拿什么去见谢商序？又该如何面对谢商序？
花长老留下的秘法玉简闪着微光，印刻在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师尊。”
轻柔的声音突兀响起，百里秋阳一个激灵，瞳孔恢复焦点。她才发现，瓷瓶中枯败的残花竟恢复了生机！
苏沅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百里秋阳一点没有察觉，实是罕见的疏忽。
苏沅略显局促地收回手，一抹淡绿色光芒的灵力消失在掌心。
“师尊恕罪。”她略带歉意地朝百里秋阳福了福身，“弟子叫您几声，一直未得回应。心中担忧，便擅自进来了。”
见百里秋阳未应，而是盯着被复生的小花，苏沅小心翼翼解释，“弟子是木系灵根，与植物亲近些。师尊似乎很喜欢它，所以弟子擅作主张。”
“嗯，无妨。”百里秋阳的目光最后在那重焕生机的小花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苏沅，朝她点了点头，“何事？”
“鉴儿他……又在闹脾气。”苏沅咬了咬唇，眉宇间很快染上愁云，“他不肯修炼，说您教的法子不对。”
“知道了。”百里秋阳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沅还有话想说，她双手绞着衣角，似乎难以启齿。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张了口，“鉴儿他，还说了一些冒犯师尊的话。望师尊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原谅他吧。”
“哦？”百里秋阳语调没什么波动，“他说了什么？”
苏沅支支吾吾磨蹭了几番，最终在百里秋阳极具压迫的目光下，两眼一闭，硬着头皮讲出来。
“他、他说师尊您、您身上有脏东西，靠近您会沾染晦气，所以您教的法子才让他浑身不舒服，根本入不了门。他还说……还说……”
苏沅声音微颤，后面的话模糊不清，几乎含在嘴里。
百里秋阳从前不曾在意过围绕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语，但也没听到过这般不堪的话。加之她这几日心情不佳，周身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脏东西？”百里秋阳重复了一遍，语调没什么起伏，但书房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这已不是普通的顶撞，而是赤裸裸的侮辱和恶意揣测。
苏沅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鉴儿年幼无知，还请师尊息怒！弟子定当严加管教！”
百里秋阳冷笑，“管教？谁管的住他？”
“师尊，弟子斗胆进言。”苏沅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鉴儿性子顽劣，根骨并非上佳。强逼他按部就班修炼，只怕是事倍功半，徒惹师尊烦忧。”
百里秋阳的目光终于落在苏沅脸上，带着一丝审视。苏沅抬起头，眼神清澈坦荡，仿佛真心为师尊和表弟考虑。
“师尊日理万机，还要为这等琐事劳神，弟子实在不忍。弟子倒是有个全其美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百里秋阳的声音依旧平淡。
苏沅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弟子听闻当日的陶前辈，正是受到师尊您渡给她的修为，才得了机缘飞升。”
百里秋阳心头一紧，面色沉了下去，“胡闹，谁说的？”
苏沅唯唯诺诺低下头，不需要她答，百里秋阳也能猜到。有这个思路想法的，自然是苏掌门。
苏沅仔细观察百里秋阳的反应，“与其让鉴儿在此惹师尊不快，不如师尊也赐他一场造化，助他早日飞升，岂不是一劳永逸？”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声呜咽。
百里秋阳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很容易受欺负。
这个法子，百里秋阳被苏鉴烦极了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念头，会由苏沅主动提出。
雷劫就算再减弱，也终究是天道之威。苏鉴不像苏沅那般刻苦，从不好好修炼，在松寒峰就是混日子，能扛得住几道雷？
百里秋阳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微微倾身，“那你呢？”
苏沅愕然，“我？”
“是的。”百里秋阳声音平静无波，“你根骨尚可，却处处受苏鉴指使责骂，你甘心吗？难道，你就不想也走这条捷径，一步登天？”
苏沅脸上的迷茫并未持续太久，回答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弟子不想。”
“为何？”
“无情道人人飞升，数量太多。”苏沅直视着百里秋阳，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僧多粥少，只怕天道的垂青也会变得稀薄。与其走捷径一步登天，不如留下，另辟蹊径。”
苏沅的话狠狠给了百里秋阳当头一棒，砸得她愣怔，随后豁然明朗。
一直以来，为了弄清楚家族诅咒，她效仿百里氏祖先，将希望放在了飞升上。
她执着于飞升，执着于无情道的极致，将此视为至高无上的目标。为此，她可以斩断尘缘，可以摒弃情愫，可以忍受漫长的孤寂。
可飞升之后呢？人满为患，她当真能得到真相吗？
苏沅所说的这个角度，百里秋阳从未想过。在此之前，她似乎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那你说说，如何另辟蹊径？”
百里秋阳说着，抬手让苏沅起身。她的长老之位本就来的荒唐，苏沅比她还要大上几岁，一口一个师尊，还动不动就跪，百里秋阳实在是不习惯。
“我……”苏沅咬唇，“我还没想好。但或许，成为天下最强？”
“修真之人，谁不想成为天下最强？”
“那就比最强还要强。”百里秋阳的进一步询问，让苏沅变得大胆起来，“强到凌驾于规则之上，让天道都害怕，强到可以独自开辟新规则。”
此番言论惊世骇俗，夸张的像话本子里才会出现。可不管怎么看，百里秋阳都觉得，苏沅这话是认真说的。
更何况，她自己听得也很认真。
若她足够强，何必纠结天道的刻意打压？
这个念头胆大包天、离经叛道。可一旦滋生，就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百里秋阳内心深处的不甘。
百里秋阳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便被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百里秋阳突觉手心出了汗。来人是谁，会是谢商序吗？
百里秋阳拉开门，门外的合欢宗少女笑得腼腆，献宝似的将怀中用来盛放丹药的锦盒捧上。
“月儿？”百里秋阳心头掠过一丝细微的失落，“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丹药。”胡月儿将锦盒塞到百里秋阳怀中，温声细语道：“这是和上次一样的丹药，应当对你很管用，所以多炼了些。”
“多谢。”百里秋阳接过锦盒，重量沉甸甸的。感激之余，她随口问道：“比寻常丹药好用，你是如何炼的？”
“啊。”胡月儿眼珠不自觉乱瞟，挠了挠脸颊，“就是多加了几味灵植，嗯。”
见到合欢宗的人，百里秋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谢商序。她很想问问胡月儿，谢商序如何了，但她又张不开口。
“先别说这个了，还有好消息。”胡月儿抓住百里秋阳的手腕，“崔落嵇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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