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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沈骰玉一摆手,十几个小弟一拥而上,将已经搬下来的十几个箱子打开。
徳制军用止血钳、手术锯、各种零件……全都是要一路向北送往731部队的装备。
“这是啥玩意?”沈骰玉用手枪扒拉一下那箱子里的针管,被陈斩秋赶紧拉住。
“731的东西,别碰,危险!”
“东北的731?那个用小孩做试验的?”沈骰玉看向陈斩秋,陈斩秋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您说吧,林先生,怎么干?”陈斩秋知道杜月笙让林惊鸿去和德国人谈的就是这个生意,德日两边越过他们偷运军火和医疗器械确实不妥,扣了他们的货没有问题。可若是毁了,外国人那面闹起来,算是撕破了脸,怕是不好交代。
“还能怎么干!砸了,烧了,全嚯嚯了呗!”沈骰玉看着面色沉静的林惊鸿,不明白他沉默的用意。
“不是,你等啥呢,这帮洋人明摆着根本没想跟我们合作啊!这面还好声好气,说给我们分成,背地里勾结帮里这群老鼠屎,偷偷运货。”沈骰玉踹了一脚那死的透透的叛徒,犹觉不解气。
“他们合法报关了,我们没理由叩下。”陈斩秋看了各船支的报关情况,知道虽然船上李代桃僵,但是对方顶多算是小心谨慎,他们本就调整了货物占比,不算是未提前告知。
沈骰玉和陈斩秋各执己见,但他们也都知道最后还得林惊鸿发话。
“别动!”黑暗里,林昭然拿着一把枪厉呵一声,很快靠近。陈斩秋和沈骰玉都要开枪灭口了,还好林惊鸿先出声制止。
“我弟弟。”林惊鸿只觉林昭然比林莺歌胆子更大,不过,他是完全没脑子的憨勇,这只会造成无用的牺牲。
“呵,谁是你弟弟!”林昭然从来没拿过枪,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开枪。这枪是她刚趁林惊鸿他们不注意,进码头边的屋子里偷的。
“箱子里的是什么!”林昭然调转枪口直对沈骰玉和陈斩秋,“你们俩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沈骰玉是明面上的炮仗筒,陈斩秋是暗地里的火折子,都是暴脾气,从来只有他们拿枪比着别人,再不济也是枪对枪,炮对炮的僵持,还真都是第一次自己枪口朝下,对方蹬鼻子上脸的。
沈骰玉和陈斩秋相视一笑,都是给林惊鸿面子,只要林惊鸿松口,估计能给林昭然活撕了。
“我让你们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林昭然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江面上转眼消逝的无影无踪,他害怕,但是既然林惊鸿他们都在这里了,估计白蝶给的信息就是对的。
“后生仔,里面都是给731的东西,”沈骰玉和陈斩秋默契的让开,让林昭然能看到箱里的光景,“我们拿出来干嘛?”
“是断你手脚,还是挖你眼睛啊!”沈骰玉接着陈斩秋的话茬,嘴角阴冷的上扬。
“别废话,”林昭然看到了那木箱子里的东西,不禁倒吸冷气,他色厉内荏的强装镇定,“都烧了!连着箱子一起都烧了!”
林惊鸿一句话都没说,看着已经站到林昭然身后的沈五狠狠瞪了一眼。
沈五嘿嘿一笑,没等林昭然回过味,就一手刀上去砍晕了他。
“之后跟着沈爷去。”沈五一听林惊鸿真是动气了,也不敢再耍贫嘴,俯身拿走了林昭然手边的枪,给他手臂反捆上,在旁边看着。
“把他们全都装袋子沉江,”林惊鸿也没让人管林昭然,走到那十几个箱子旁边,“把箱子搬到船上,把你准备的炸药用上吧。”
林惊鸿说完看了一眼陈斩秋,陈斩秋嘴角微微抽动,点点头。
“轰!”
冲天的火光照亮整个上海滩,柏林号沉入了黄浦江。水波浩荡,沉鱼无数,虹口码头空无一人。
睡梦中的冈村孝直猛的睁开眼睛,他作为军人的本能轻易分辨出这是爆炸声。他猛的坐起,换了白色和服睡衣,吩咐下属前去查看。
黎明之际,柏林号炸毁的消息传回冈村孝直的耳中。
“怎么会!这可是吉时!”冈村孝直跪坐着出神,柏林号上的东西可是无可替代的。
“若是……”陈斩秋坐在汕头路的群玉坊时还有些担心,他倒是没所谓,反正他爹保的住他,沈骰玉估计也能全身而退,毕竟九爷真拿他当亲儿子养,就剩林惊鸿,虽然说是“小龙头”,但杜先生可有一堆儿子,扶持亲生的还来不及,保不齐是觉得林惊鸿挡了自己亲儿子的路,就等着机会弄死他呢。
“什么?”林惊鸿躺在床上,屋子里的是三个女人抚琵琶唱着苏州评弹《水浒传》,“我们不是一晚上都在这听书嘛……”
队里那些小的们都各搂一个漂亮姑娘进房间了,就一个成家了的林惊鸿,一个心里住了人的沈骰玉和一个心里住了事的陈斩秋在这香屋子里听苏州评弹,颇有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你是早就想好了,才包下整个群玉坊的?”陈斩秋心里暗暗佩服林惊鸿的稳妥,事还没做,退路已经准备好了。
“快睡,你身边那个要开始打呼了。”林惊鸿看了一眼旁边身子靠在椅子上,脚搭在桌上已经睡着的沈骰玉,感叹着他优秀的没心没肺能力。
“我们明天必须是神清气爽的被记者拍到照片。”林惊鸿说完就闭上眼睛,他累了,沈五打晕一个林昭然,还抓了一个白蝶,都等着他去审问。
“还有记者?你不怕嫂夫人挠花你的钻石俊脸!”陈斩秋抬抬眉,看林惊鸿不回答了,自己就在地上铺上褥子,凑合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林惊鸿久违的回到主堂,他驾轻就熟的进了地牢,林昭然还晕着,或者说还睡着,因为他在打呼噜。白蝶被沈五牢牢绑在铁架子上,林惊鸿一进来她就醒了,抬眼看向林惊鸿。
“先生,将功补过,别让我跟着沈爷行吗?”沈五跪了一晚上了,他觉得自己膝盖骨都分离出体了,他膝行两步到林惊鸿面前,想解释又怕林惊鸿觉得自己在狡辩。
“不辩白一下了?”林惊鸿坐到红木椅子上,这地牢见过的血太多了,红木椅子像是被血染红的,一进来就一股子血腥气,怎么也洗不干净。
沈五一听林惊鸿说这话,觉得有戏,赶紧说道:“先生,我本来是看着林昭然,这小子刚进码头我就要下手。但这小娘……姑娘窜出来了,拦了我一把,转眼那小子就不见了。我只好先抓住白蝶,再去搞林昭然了。”
沈五乜眼看看林惊鸿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异常,继续说:“要不怎么说有个能干的小弟实在太难得了,我还说沈爷手底下的是饭桶,我手底下那几个也都那样!硬是没人看着白蝶跑出来了。先生,您给个机会呗!”
“先给他泼醒。”林惊鸿一指林昭然,那小子打呼噜的声音愈来愈大,跟打雷了一样。这地牢还拢音,震的他头疼。
沈五眨眨眼,赶紧踉跄起身,一瓢带着冷气的水就浇在了林昭然脸上。
林昭然猛地甩甩头,眯缝着眼睛先是看到了沈五,再一转头才看到了林惊鸿,那边架子上绑着的俨然是白蝶。“你们要干什么!怎么,你给日本人卖命不够,现在还想杀人吗?”
他说完冷笑一声,“也是,林惊鸿,林先生,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一个黄浦江够不够装!啊!”
林惊鸿看沈五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你们家先生被这么骂,你就干站着看?
沈五领会到了,上去拽着林昭然衣领子就是一大嘴巴,他手重,一巴掌就是一个“五指山”,给林昭然眼睛都扇红了。他还要再打,被林惊鸿叫住了。
“就会蛮力,就不能来点别的?”沈五明白林惊鸿这是不想给林昭然留下伤痕,估计是怕林小姐伤心。
沈五进里屋柜子去拿东西,就这么一会功夫,林昭然又开骂了。
“林惊鸿!你他/娘还是人!731的畜牲拿中国小孩做实验,一根一根敲掉他们的手指,根本不把人当人,最后全成了喘气的活肉!你就为了钱,卖国!我爹真是瞎了眼,把我姐姐嫁给你,我c……”沈五赶紧快走两步,用巧劲踹了林昭然心口一脚。林昭然觉得自己喉头一股腥甜,但没吐出来血。
“你可想好,骂人倒是无所谓,就是别忘了你姐是我们先生媳妇儿!”
“我呸,你个走狗,林惊鸿的狗腿好抱吗!”林昭然喘匀一口气,张嘴就继续喷。
林惊鸿看到了沈五挑的“东西”,他摆摆手转身闭上眼睛,一副不忍的模样。
沈五把林昭然死死固定在铁环上,将三张黄纸打湿拿在左手上,右手按住林昭然的头,“现在的黄纸质量不好了,估计我们能玩好久。”
沈五拧笑着把黄纸盖在林昭然的脸上,林昭然起初一点都没挣扎,沈五就一张纸接着一张纸打湿,接连盖在林昭然的脸上。
“唔……”
第六张刚盖上时,林昭然蒙的接连甩头,他的喉头连咳了两声,发出痛苦的哀嚎。
沈五没敢再动,想要把纸拿下。
“再加两张。”林惊鸿仍然没看这面,他戴上金丝边眼镜,正看着一本书,淡淡说道。
沈五快速打湿黄纸盖在林昭然的脸上,第一张盖上时沈五就要按不住林昭然了,他的声音带了哭腔,惨痛的闷吼响彻整个地牢。
第二张黄纸刚一加上,林昭然的挣扎霎时变小了。沈五等着林惊鸿的令,没敢擅自拿下黄纸。
沈五担心林昭然真的出事,赶紧说道:“先生,加好了。”
空气好像是凝固了,林昭然的泪不可控制流下,它们混着脸上的水,分辨不清。
窒息感愈积愈重,生机一丝一丝抽离,林昭然的身体变得好轻,他眼前浮现父亲、姐姐、母亲、报社成员和马愿愿,好像真的坚持不住了……
“哈啊……”
黄纸终于被拿下,沈五给了林昭然一拳,他才开始猛烈的呼吸,惨白的脸色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的鬼,不过真正的“鬼”正看着他呢。
“现在,”林惊鸿合上了书本,将眼底的怒火直接坦露给林昭然,“你已经学会如何说话了,对吧。”
林昭然还在大喘气,身体里的每一寸都拼命保留来之不易的生存机会。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再情绪激动的辱骂。
“你知道‘柏林号’是谁的船吗?”林惊鸿冷声问道,八月中旬的正午时分,林昭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林昭然故作坚强,眼神倔强,咬牙说道:“日本人的!船上装的是——”
“是德国人的船,”林惊鸿打断林昭然,继续道:“船上是德国拜耳公司‘合法报关’的货物。”
林惊鸿起身走近林昭然,居高临下的如同看一条落水狗,“你今晚的行动,足够外国商会要求国民政府枪毙你十回!”
林昭然脸色惨白,他没想那么多,只是一腔热血沸腾上头。
林惊鸿突然俯身,拽起他衣领:“谁给你的消息?”
“我……”林昭然心虚的不敢去看林惊鸿,他也强迫自己别去看白蝶,“我自己发现的!”林昭然咬死不说,他不能卖了白蝶。
“你在我这玩什么宁死不屈啊。”林惊鸿松开手,斜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白蝶,她镇静的就像是旁观者。
“你若被日本人抓了去,他们有一万种你想也想不到的方法撬开你的嘴。”
“你!”
林惊鸿冷厉的目光让林昭然悻悻闭上嘴,他继续说道:“你死了没所谓,你姐姐,我太太,会多伤心啊。”
林惊鸿向沈五伸出手,沈五递上一把袖珍的勃朗宁,这枪绝对算得上小巧可爱,如果不是顶在自己头上的话。
林昭然感受到冰冷的枪管灼烧着自己的皮肤,他数小时未被滋润的口腔自法分泌着唾液。
“伤心其实也没所谓,没有弟弟,还有我嘛,可你要是连累了她,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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