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纪元

　　漩涡周围泛着银白色的光，照得每个人脸色苍白，这才发觉只剩下I组的六个人了。
　　一阵呼呼的声音响彻耳畔，在巨大的声响中，QAQ从那一团白色中间慢慢地钻了出来。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吗？”它问，不过这回倒不像个人来疯了，笑眯眯地盯着他们，“恭喜各位来到‘回音牢狱’副本，请看。”
　　它说着让开，留出身后那一片空白，电流嘈杂声后，漩涡中播放了一段影像。“记住，在这个副本里，最危险的不是张牙舞爪的恶兽，而是最让你感到舒适的一切。”罪双手交叠在膝盖处，微一仰头，继续说。
　　“当你感觉这里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当你不再会因为与你相反的声音而烦躁，当你会想“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他猛地站起，抬手，白色手套上浮现一座虚拟的、华丽的囚笼，“你的灵魂，就被永困于此。”
　　他一鞠躬，相当绅士地说：
　　“Good luck,and stay awake to fight your way out.”
　　紧接着，转身，啪地一声响，化作尘埃。
　　QAQ再度出现：“现，准备展开副本，祝各位好运。”
　　一切都恢复平静，在空间的中心处，出现一个白点，紧接着，以那里为端点出现几条线，划分出了六块区域，分别浮现出六人的名字。

　　他们都很明白要做什么，纷纷站在相应的位置，在显示屏倒数五秒后，白色的漩涡也消失，黑暗吞噬了一切。
　　再次睁眼时，面前是长长的画廊。
　　墙面上都是画作。他越往前走，就发现越眼熟，可具体在哪里见过呢，他也不清楚。
　　这时，一道温柔且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这是专门为玩家定制的房间，你的任务就是为这些画作命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限时呢？多长时间？”他问。
　　没想到对方却回答：“没有时间限制，玩家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读懂作者蕴含的感情。在完成任务之后，还会有其他任务等待玩家完成，请继续加油吧！”
　　“没有时间限制……”林鹿深喃喃着说，觉得还算不错。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能够让他感到舒适的任务。于是他向前走，驻足在了画框跟前。整体应该算得上素描，画面里有着扭曲的用碳笔勾勒的轮廓，模模糊糊的，里面有着大面积的色调，但让人不清楚画的是什么。
　　林鹿深忍不住吐槽：“等等，这也能被裱起来挂在这里吗……”他凑近去看，却发现轮廓里似乎藏着一只眼睛，睫毛很长，眼珠蒙了一层雾，在左上角擦出了一个高光。
　　-
　　在走到房间后，身后的门霎时关闭，连带着隔绝了屋外的叫嚷声以及浓厚的烟酒味。温佩昭睁开眼睛，听觉还保留着刚才的喧闹，而此刻，厚重的门板彻底结束了这一切，留给她的，只有一片的宁静。
　　她站在一片白的房间里，觉得眼前都很亮，没有摔碎的啤酒瓶，也没有还未熄灭的烟头。温佩昭感觉有点不真实，同时也保留着警惕，站在那里，直到听见QAQ提示：
　　“恭喜玩家进入‘初始茧房’，你的初始任务为：完成拼图，完成任务后会进行下一场任务，与同伴汇合。”
　　小时候她也买过拼图，只不过没玩多久就被她爸给扔了，她家开不正规棋牌室的，狭小的屋子里经常飘着烟味，还有喝醉酒男人嚷嚷的声音，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只能缩在一个阴暗的储物间里睡觉。
　　不过在这个副本里，她终于能享受一下极致的安静了。
　　在墙角处找到了拼图，她看了看成图，先找到了四个边角，再慢慢往下拼。与此同时，纯白房间里放起了助眠的白噪音。

　　宁静的咖啡厅里播放着歌曲，歌词婉转而忧郁，女歌手又唱出了不同的味道。刘雨谭推门进来，在中间位置坐下。空气中飘着雨后潮湿的泥土和旧书的味道，灯光昏黄。
　　系统说：”玩家初始任务：进行美学鉴赏与深度创作。”
　　刚开始刘雨谭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直到面前的pad突然播放出了一段影像：
　　地平线上，太阳已经落了半，稻田中的小径，女生踏过泥泞，展开双臂，奔向了遥不可及的落日。奔跑掠过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刮在了脸上，女生却仍在肆意地笑着。
　　结束后，刘雨谭转了转笔，唰唰唰地在空白纸上写着字。而在停笔时，QAQ播报道：“检测到任务进度增加。”
　　又出现了一行小诗，刘雨谭盯着看了很久，犹犹豫豫地写下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关于这首诗的“深层哲学含义”。他写完后，系统说：“恭喜玩家完成两个任务，发放奖励：可以选择查看同组玩家其中一人的视角。”
　　剩余五人中，刘雨谭选择了邓恬。
　　此时的邓恬正锁着眉头，手上的油笔转来转去，最后握在可手中。就在刚才，她进入初始房间，面前是井井有条的自习室，书架上书脊很整齐地对准一个方向，分门别类地排列，QAQ告诉她，需要完成一套套具有严密逻辑、拥有唯一标准答案的谜题。
　　她感到如鱼得水，在QAQ的一声声“答案正确”中想，“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拥有稳定的秩序，这能让邓恬感受到安心感，可越往后，题目难度就越大，她已经盯着一道题看了五分钟了。

　　而刘雨谭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不自觉的想：“离开了标准答案就不行了吧。”
　　但在他未看到的地方，咖啡厅外，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正悄然增厚，莹蓝色字体写着：认知异虫能量15%。
　　刘雨谭共享着邓恬视角的小屏幕也像是蒙了一层雾，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干脆断了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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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线透过仓库的天窗照在粗粝的水泥地上，闫唤浠躺在阳光下，呈一个“大”字，刚才进入这个仓库，系统为他发布了任务：自由探索。
　　不过闫唤浠并不明白自由探索是什么意思，既然没有时间限制，那躺一会大概也无伤大雅。他身心放松，专注地沐浴柔和的光，阳光并不刺眼，他垂下眼，似乎陷入沉睡。
　　不多时，他又站起身，一脚踢飞了一块并不大的石子，却听见QAQ道：“行为已记录，检测到任务进度增加。”
　　什么鬼？
　　“自由度这么高的？”闫唤浠感觉很新奇，打算去其他地方再看，仓库并不算大，他用步子丈量，走了几十步在墙根停下。自由度超高的任务让他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可以在这里奔跑甚至呐喊，没有人会说闲话，也没有人会说这样不得体。
　　在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几圈后，闫唤浠乏了，问QAQ：“我快完成任务了吗？”
　　QAQ立马出现，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兴致勃勃道：“恭喜玩家完成初始任务！第一阶段结算中……已保存，请玩家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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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北在完成初始任务后，听见QAQ这样说：“玩家进入第二阶段，请多加小心。”
　　他刚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他看见刚刚还在原地的篮筐越升越高，旁边人群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伴随着几声吁，他渐渐停下了动作，感觉全身的汗都变冷了。
　　这怎么回事？
　　刚刚他还投篮投的好好的，尽情享受着人群带来的欢呼与汗水流下带来的荷尔蒙。
　　可现在呢，一切都变了，变得冷漠，变得陌生。
　　任北往前走，却狠狠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他猛地朝着那踹了一脚，震得腿发麻，墙却不为所动，他又在旁边拉来凳子，抡到空气上，却只能听见砰的一声。无论是砸、是踹，都没有办法去破开，无法上前，无法再去完成任务。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他紧绷的肌肉泄了气，对着那看不见的墙束手无策。

　　温佩昭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把它按了上去，她在纯白房间里呆了快有一个小时，不敢休息，终于拼完了。拼图是一幅星空。在听完系统播报后，她心里还在暗暗地期待，设想着接下来的任务会是什么。
　　突然，一阵模糊但清晰的麻将碰撞声穿透墙壁，随着一声“红中，倒杯水去！”，接着是酒瓶倒地的碎裂声，男人女人尖锐怒骂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就发生在面前。
　　“叫你倒个水这么磨叽，要你是干什么吃的？！”
　　“妈的，一天到晚摆个脸色给谁看？”
　　这些声音在轰然间击碎了温佩昭内心的防线，而这场景，正与记忆中最不堪的片段一模一样。

　　逼仄的屋子里，麻将桌边的男人把手中的麻将一碰，推倒开来：“胡了，哈哈！”
　　男人见到了一只脚刚踏进门中的温佩昭，眯起了眼睛笑道：“温佩昭？回来了，他们是我之前厂里同事，过来打个招呼！”他咧开嘴角，弥漫出一股让人作呕的酒气。
　　穿着洗的发白校服的温佩昭不想理会他，径直略过那一块的乌烟瘴气，回到了自己的储物间。打开小灯，露出被褥下没有拼完的纸片——那是她自制的。
　　熟悉的叫骂声又透过门板传了过来，她爸喊道：“宋清！倒杯水去！”
　　温佩昭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自顾自地窝在被子里，借着昏黄的光，抓着一块纸片。
　　嘈杂声持续了快一分钟，是被一声喊声打断的：“你个死娘们！叫你端杯水来你人呢，这么磨叽！”
　　是她妈的声音：“我刚刚在忙！你自己要喝水不会自己去倒吗？腿断了胳膊断了？妈的，一天摆个脸色给谁看？！”
　　温佩昭在那时打开了门——现在想来不应该的——门敞开一条缝后，宋清瞥见了她，几步上前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揪了出来：“你女儿也这么大了，让她给你干活啊？！”
　　温佩昭曲着腿也比母亲高了，她漠视着面前的一切，无论是好整以暇的猥琐面孔，还是歇斯底里的狰狞表情，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温佩昭隔着门板听到了收拾东西和行李箱拉链的声音，她从被子里伸出一个脑袋，借着月光从敞开的门里看到了宋清蹲在地上的的身影。
　　因为丈夫喝醉了酒，此刻已经睡死了。她动作不算轻，衣服也没有几件，很快就收拾好了，在推着行李箱迈出门的前一秒，她突然停止了脚步。
　　温佩昭害怕被发现，缩回了被子里。她眯着眼，看见妈妈放轻脚步走到她跟前，女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
　　“妈妈……”她的心里这样喊着，却装作已经熟睡的样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宋清。对方最终还是走了，离远后，温佩昭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看着已经快要化作一点的身影。
　　她张张嘴，小声道：“妈。”
　　大概是思念之语被那夜的狂风刮到了宋清耳边，她转过身，通过路灯暗暗的光，却因为近视没有看清在离自己百米开外的人是谁。
　　可能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于是，宋清没有再犹豫，在狂风的裹挟之下，踏着那一双廉价的运动鞋，没有理身后那已经微弱到听不见的声音。
　　温佩昭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眼泪已经在不知觉间爬满了面颊。

　　思绪拉回到现实，在那几声之后，温佩昭眉头皱了起来，与此同时，面前完美的房间也出现了裂痕，纯白的墙壁剥落，露出后面油腻、阴暗的棋牌室幻影。
　　而那费尽心思去拼好的星空拼图也猛然破碎。
　　恐慌不已，温佩昭试图逃离，握住了那已经生锈的门把手，推开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难以出去的地方。
　　“欢迎来到‘回音迷宫’，请打破你的固有认知，找到通往‘矛盾回声室’的路。”
　　而她刚想回头，却发现四周都是镜子，眼前的无数个她正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打麻将都会很吵，我不喜欢打麻将。”
　　“妈妈走的那天，我没有拦住她，我在为她好。”
　　“那些拼图我很费心的在拼，可见我是有些天赋的吧。”
　　……
　　她一狠心，猛地挥拳，啪嗒一声，玻璃碎裂，露出那长长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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