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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
明晓两兄弟告诉歧白，他们打算在人界待一段时间。
明黎还是很疲惫：“……等到天窍教打道回府，我们再回去。”
明晓：“潇姨打满了警惕，应该不会再让别的小狐狸出结界了。”
歧白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人族基本辨别不出妖气，只要再让明黎修养两天，以他的修为，他也能自行遮掩。
歧白从袖兜中摸出几张符纸来，留予他二人。这些符纸有些是他画的，有些来源于扶逐，各个功效都不同，有遮掩些微气息的，也有驱散鬼魂的。
当然。都只能应对小鬼。
至少在明黎康复些前，能作为防身的工具。
明黎突然想到什么，问他：“扶逐大人知道你去鬼界了么。”
歧白那张未褪尽稚气的张扬的面庞一僵：“……”
歧白：“你们见到他了，也别告诉他。我写的信里面撒了谎。”
明晓有些为难地点了头。
这个城镇瞧着也一日比一日萧条下去。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皇帝退位的腥风血雨吹不到他们头上，若无消息递来，他们都将不知高天之上坐的人姓甚名谁。
可是鬼怪带来的影响确是实打实的，人在怨气中生、怨气中死，死了又变成小鬼祸害乡亲。故而家家闭门，只有几家还在铤而走险地做生意。
——路边甚至看不到一个玩闹的幼童。
歧白告别了二妖，驱动灵力往寰天赶。
鬼界的时辰流速与人间有差，他不晓得扶逐是否已经从闭城的寰天出来，是否会因为找不到他而焦急。
故而他用了十足十的速度，连鬓发散乱都顾不着了。
等到歧白风尘仆仆地赶回鸢飞村，就发现四周熙攘着，村民们步履匆匆、似在忙活什么。
歧白有些惊讶，他难道离去了这么久？
歧白拦下一路人，那人衣衫不整，忙得满头是汗，见是他，也认出来了。
那人忙道：“小天师，你回来了！天变了！咱们除鬼匪要派一波人进寰天看看情况！我们替他们收拾东西呢！？”
歧白：“天变了？”
那人：“老皇帝驾崩了！”
天变了，是好事。村民们这样想，干活干得也有劲。
这鸢飞村附近仍是鬼气漫的阴森，但人一旦有了盼头，就会忘却一些悲来。
丰庄在对待这件事情上，可比他们谨慎得多，也并没有这么乐观。但见到歧白慢吞吞走过来，一身风尘未褪尽，还是笑了一下。
他难得地、又拾起了一些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小天师，你回来啦？这给你打的掩护可不容易。”
他真给自己打掩护了？歧白持保留意见。
歧白应了一声，此时倒是他看起来更沉稳、更年长了：“你们现在就要去寰天了？我能一起去么？”
丰庄：“当然，你去收拾收拾吧。”
“——新帝许诺，将鸿天珠摧毁。只不过如今无人能靠近，故而还未毁去。”
他叹息一口，有种终要尘埃落定的感慨。
丰庄：“——快结束了。只要再熬一段时间，天地皆要回归本真。”
歧白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就转告丰庄，他要小睡一会。
“……走之前喊我。”
他这两日经历的事太多，有些疲倦地低目。往榻上一倒，便很快沉沉睡去。
他兴许是太累了，什么也没梦着，就感觉睡得有些热，也许是出了一身汗。
快醒来的时候，觉得尤为热。
他眼皮子慢吞吞一掀，上下黏着，没能睁开。倒是先听见了几声交谈。
人太困倦地时候，有些分辨不出旁人的讲话声。
歧白：“……”
“——这小崽子身上哪儿这么多鬼气？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声音似乎是鱼陆的。
“丰家小子和我说了，”这个声音则是扶逐的，“——他去无亥城了。”
鱼陆一时语噎：“这疯小子。”
扶逐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他养大的小幼崽枕在他的尾中，被白绒裹得严实。面色睡得有些酡红，看起来睡得很香。只是眼皮子不安分地动了动。
没想到丰庄根本没叫醒他，把他直接搬来寰天不说，还直接给他抬回扶宅了。
甚至，什么都没瞒住扶逐！
——丰庄这个死骗子！歧白有些难得的无言，指尖微动，挣扎着要醒来了。
扶逐看他指略动，便晓得他是醒了。
他意味深长地：“确实太疯了……我会教训他。”
歧白顿时一僵。
鱼陆哪知道他俩发生过什么，只是颇赞同：“教训一下也好，别给这小子惯坏了。”
歧白：“……”
他借着扶逐白尾的遮挡，悄悄瞪了一眼他。
扶逐察觉这一举动，三言两语，就把鱼陆支了出去：“你去看看传来的文书，我不放心新帝。”
随即，少年猛地觉察不对，呼吸也轻了一些。
果不其然，鱼陆的靴跟刚踏出去的一秒，扶逐的指腹便捏住了他的后颈皮。
他的声音淡淡的：“醒了？”
歧白：“……”
少年清脆的音色被掩在刚睡醒的沙哑中，他张嘴便是：“师父，我错了。”
扶逐便屈指，在他脑门上一弹。
歧白的皮肤白又嫩，被这么一弹，留了一点红印。
他张张嘴，想要辩解。
扶逐也有些疲倦，半阖着目，却在这时将他拢抱着，让他没能把话说出口：“……我知道你为什么去。不怪你。”
歧白刚睡醒，有些热，哪怕是心上人抱他在怀，他也难耐地挣了一挣。
——于是被抱得更紧了，连尾巴也糊了上来。
歧白落下掌心，倒反天罡，安抚地拍着扶逐的背：“师父……我在天窍教的驻地，看见了洪子虚。”
扶逐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歧白继续说，有些焦急地提醒道：“——他们想要的神骨，是你的。”
扶逐没抬头，将脸也埋在了他的颈窝：“任他们来取。”
好猖狂的话，与扶逐这人有些太不搭了。但想到他的年纪在妖族中也还算年轻，仔细一忖度来，竟也不冲突。
扶逐：“我们毁去鸿天珠之后，我带你回青丘。”
歧白又插嘴：“可以由我来碎鸿天珠。”
歧白想说，自己能够不被鸿天珠影响，他能担当起这个重任。
扶逐一顿，并没有拒绝他：“……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天窍教想要扶逐的根骨，自然不能在青丘下手。他们唯一的机会仅有扶逐与鸿天珠对抗、最虚弱的那段时候。
如今寰天内鬼气滔天，无数的鬼怪在鸿天珠式微后涌入天寰，这其中也有鱼陆的手下和天窍教的内应。
至于妖族，大多消极避世，歧白至今也没见到过几个。
扶逐要将摧毁鸿天珠的时间推后一些，也有要缉下天窍教的意思。天窍教这个祸端不可不除，如今他们尚不知晓歧亦的崽子从山海间出来了，一旦发现，他们怕是拼死也要将歧白抓去炼化了。
扶逐轻轻吐浊，笑道：“还有几日安生日子能过……你的老朋友们，要去见见吗？”
歧白自然说见一见。
在乔宅之后，他就不再踏足寰天，刘澜他们如何，做了什么事，他都不得而知。
他自睁眼之后，每一日过的都是荒唐的。
扶逐大概也猜得到他会想要见他们，早早备好了马车，和一些吃食点心。
他剥开点心外的油纸，往歧白的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鸢飞村没有点心，倒是口福难享。”
扶逐倒是真累糊涂了，他歧白又不是真的小妖怪，口腹之欲有，但哪儿有这么贪吃？
但他也不排斥这些，扶逐喂来，他便尽数吃下入肚。一路上各个糕点都吃了口，好在扶逐还晓得他有可能会吃撑，没有正要把他塞到肚皮鼓鼓。
皇宫依旧还是以往那样，风景如旧，只是地面洇深的血气未散，歧白还能隐隐闻见些残留的争戈。
宫中的奴婢仆从步履匆匆，皆垂首低目，新帝上位还未几日，所有人都不想在这时犯错。
宫中肃穆，说明新帝手段或许不如传闻中那么仁厚。
歧白还是头回进入御书房。他跟在扶逐身侧，掀开珠帘的一角，被莹润的珠子打上了面，眼一闭。
他睁开眼时，见到了一个他想象不到的人。
案前坐的，不是刘淮，也不是刘澜，而是——燕文霜。
皇袍加身，这位风流公子哥看着倒也褪去了一些张狂气，变得稳重了不少。
燕文霜停了笔，似乎早料到歧白要来，看着他，笑着挑了挑眉：“——好久不见，小天师。”
歧白：“……”
少年的眼慢慢睁圆，渗出了一丝金来。
燕文霜知道他是个妖怪，瞧见那缕金也没意外，只是抿着笑，是少年天子的威严：“扶大人，我单独和他叙叙旧？”
扶住没吭声，也没离开，只是平静的一双沉目，缓缓对上了燕文霜的眼。
燕文霜便知道，这护犊子的狐狸不肯走了。
他抬手示意二人落座，也没和扶逐多说，只是问：“关于我——你知道多少？”
歧白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仔细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叫作刘渺。
他曾经觉得两人很像，现在一看，果真不是毫无瓜葛。
歧白便问：“你和刘渺是亲兄妹？”
燕文霜：“是。我出生时，我的母亲将我和我的表兄交换了。”
燕文霜的母亲，燕皇后，是燕大将军的胞妹。而刘淮，才是真正的燕公子。
燕文霜想起这个，轻轻笑了笑：“……皇帝老儿，早就惦念着拿亲身骨血、名正言顺的太子祭鸿天珠。”
燕家兄妹为了保全天下安危、保下二人的骨血，先是作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又是让燕皇后将刘淮送去仙门。
这样一来，哪怕将来皇帝驾崩，真正的太子也不负修为，是可以即位的。而刘淮作为假太子，也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退一万步讲，哪怕刘淮最终死了，他不是真的太子，也无法让鸿天珠再度明亮。
歧白：“……”
他有些云里雾里。这些日子他似乎在寰天，又似乎没在。
燕文霜：“刘澜招猫逗狗去了，不知道在哪儿，你便在宫里头玩会儿吧。”
他不如往时，如今忙得厉害，只是不忘提了一句：“……过段时间，鸿天珠……”
歧白很爽快地应了：“由我来碎！”
扶逐自始至终没有吭一语，燕文霜是歧白的朋友，他坐镇此处，是因为不信任燕文霜，却无意干涉歧白的社交。
歧白也感觉出来了，和他走出御书房的时间，还悄悄问扶逐，燕文霜有什么问题。
扶逐只是一揽长袍，眉一蹙：“他心机深沉……”
这话就这般轻飘飘地落了，让歧白还有些纳闷。
“没了？”
白狐狸：“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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