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

　　在医院这段时间，陈嘉信发消息说找到了徐白轩的蜗居地，一家很普通的酒店。
　　跟踪了几天，他一直没外出，但监听到这周末他要跟什么人私下会面，问徐庭岸有什么想法。

　　徐庭岸暂时没打算对徐白轩怎么样，准确说，他要一击致命。
　　现在打断徐白轩的计划，闹到老爷子那里，又是叔侄和睦握手言和那一套，他要逼徐白轩走到极端。

　　想到由陈嘉信汇报这条讯息，徐庭岸低头浅笑一瞬。

　　当年徐白轩用蝇头小利买通他精心培养的助手，让人带着他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团队远走高飞，害得徐庭岸的项目暂停了近三个月。

　　但徐庭岸并没有因此消沉，也没有因此吝啬专业培养和资金投入，只是在选人一事上更加谨慎，陈嘉信就是那时候挑出来的。

　　陈嘉信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徐庭岸安排她在莉达养病，又包揽陈嘉信的全部留学费用，送他去学枪。陈嘉信很上道，在国外干了不少脏活，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回国之后洗干净手，当起总助来也游刃有余。

　　在他口中是陈助，在天寰其他人眼里是陈总助，在其他公司经理面前也担得起一句陈总，风光无限。

　　而被挖走的那些人，早就在徐庭岸的授意下被打压得吃不上饭。

　　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徐庭岸就带着游舟去做饭。

　　游舟被他从床上挖起来，还有些迷蒙，走到半路上，才突然清醒，在那个孩子的病房外面顿步，隔着玻璃遥遥望着。

　　小孩子两只手在空中抓握，似乎想要坐起来，看护的保姆见状给他垫了个枕头在腰后，小孩坐起来，安静看着玻璃外。
　　没看一会，嘴巴一抿，眼睛也低下去看着床单，手指不停抠着。

　　徐庭岸拢着游舟的腰等他，“小名叫康□□的时候不足月，取了这个名字。”

　　游舟看了几分钟，没说什么就往楼道末尾的厨房走，徐庭岸随他去，知道他对康康的情感很复杂，毕竟之前游舟还说过要给他送红蛋，又多讲了几句：
　　“秦续春那边的意思是把康康放在医院，沈慈恩什么时候消停，什么时候把他接回去。”

　　“之前的保姆被辞退，新雇的这个康康还不熟悉，昨晚一晚都在叫妈妈。”

　　他看游舟的表情，虽然没多同情，但也没有太过厌恶。

　　徐庭岸做饭一般都熬粥，粥好消化，好喂。
　　他试过用电饭煲煮饭，但最后都糊了，相比之下他熬粥只是把米饭熬得稀烂，至少还能入口，说不定有人就爱这口。

　　最初只会做白粥，熟练起来还能下点青菜碎叶，或者白糖。

　　至于别的配菜，基本没有涉及。一是徐庭岸本来就不会，二是他找教程学做几回端到游舟面前，游舟一闻就想吐。

　　游舟每天仍然只吃几口，有时候徐庭岸都想威胁他不多吃点就不让他看康康，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自从见了两回，游舟虽不说对康康多热忱，但至少跟着徐庭岸去厨房的路上不再慢吞吞，能跟徐庭岸齐头并进，看起来有人气多了。

　　因为饮食摄入少，少到了要偶尔吊水来补充营养的地步，游舟手上的伤恢复得很慢，一直到三月初，医生才来拆夹板。

　　手背和手掌被切开又缝合，看起来很狰狞，手腕也长出新肉，要不是他本来肤色就白，新肉长出来密密麻麻，恐怕会更加难看。

　　拆完夹板，医生检查说骨头复位没问题，可以出院，徐庭岸就着手带游舟回秋水湾。
　　病房里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只花了小半小时。

　　临近离开医院，游舟面上并没有多的表情，收拾东西的时候，徐庭岸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垒在他手上，游舟也安安静静当这个架子。
　　以至于徐庭岸有些疑心自己擅作主张会不会讨了游舟厌恶，但最后但是大着胆子赌一回。

　　莉达的泊车员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免了他们往湿气重的地下车库走一遭。
　　徐庭岸帮游舟打开后座的门。

　　游舟缓缓歪了歪头，一般而言徐庭岸开车都会让他坐副驾驶，不知道今天打的什么主意。

　　在医院吃了不少药，他现在脑子转得很慢，还没想明白，徐庭岸侧开身，露出车内的情形。

　　康康躺在后座上，很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看见车外的游舟，张了张嘴巴，像是喊着什么，但没出声。

　　游舟抿紧唇，半晌没有动。

　　三月初春寒料峭，冷风往车里灌，康康打了个喷嚏，圆溜溜的眼睛皱成尖括号，打完喷嚏又直勾勾盯着游舟。

　　游舟转头：“叫人来吧。”

　　徐庭岸心头一紧，又听游舟说：“我手没力气，抱不住。”
　　这么小的孩子，又没有婴儿座椅，只能抱着。

　　徐庭岸往他手上放衣服最多都只敢放三件，确实是个问题。
　　“我叫司机，你先上车。”

　　游舟坐在康康旁边，徐庭岸在车外打完电话，也坐进来。

　　车内空间不小，但一个小孩横躺在座椅上，另外两个人免不了有些挤。
　　徐庭岸便把康康抱到自己腿上。

　　没两分钟，司机上车，瞄到后座是两个男人带一个小婴儿，多看了两眼，但最后什么也没敢问，安安分分开车。

　　车刚启动，康康吓了一跳，“啊”“啊”了两声，徐庭岸没有带小孩子的经验，对小孩子也没多少喜爱，也就没拍拍后背安抚两句。
　　好在只吵了几句，又安静下来。

　　但也不完全安静。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屁股下面的男人对自己没什么耐心，康康挥舞着双手，扭着身子翻坐起来，固执地往游舟身上爬。

　　眼见他快要从徐庭岸腿上爬到座椅上，不安全，徐庭岸干脆拎起他放到游舟腿上，支起一只手托着康康，免得游舟使力。

　　康康到游舟身上果然消停下来，徐庭岸说：“你之前路过，他看见你了，对你很熟悉。”

　　游舟这才用左手扶着康康后背，谁料康康踩着他的大腿站起来，伸手抓他的头发。
　　徐庭岸眼疾手快把游舟的头发抽走，“别抓。”

　　康康不理解为什么要抢他的东西，但没哭，往游舟胸口一藏，然后趁二人不住，啵地亲了一口游舟锁骨边的碎发。

　　像一颗五彩斑斓的水泡落在海面上炸开。

　　刚从医院出来，染上些许寒气，康康一贴到他身上，暖和而柔软，瞬间驱散了寒冷。
　　这会儿，康康又伸出他的胖手，轻轻抠游舟的头发，抠着抠着就往嘴巴里面塞，小脸圆乎，就是眼睛看着不怎么有神。

　　徐庭岸笑：“等他再大点，你就可以对他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这笑话很老套，并不好笑，但游舟还是浅淡地笑了一下。

　　“他眼睛看着不太正常。”

　　“嗯，不像一般小孩那么灵动，伤到脑子了。”

　　游舟眼睫一抖，轻轻捂着康康耳朵，“很严重吗？”

　　“有点，但好在他年龄小，大脑还在发育，医生说这两年智力发育会比寻常小孩慢些，但不是永久性的，运气好的话到上小学的年纪就能赶上正常智力。”
　　徐庭岸怕康康一直坐游舟腿上会压到游舟，毕竟游舟身体虚弱，想把康康抱回来，结果康康跟粘在游舟身上了一样，撕都撕不下去，还小声喊着妈妈。

　　游舟也无可奈何。

　　在医院照顾康康的保姆王姐后脚也跟到秋水湾，正巧赶上康康要换尿不湿，游舟在旁边看着，王姐就口头上讲着该怎么给小孩换尿不湿。

　　“这孩子聪明，还爱干净，一尿了拉了就啊啊地小声喊，你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不像别的小孩哭得耳朵受不了。”

　　康康很乖，这是实话。
　　喝奶自己抱着奶瓶，喝饱了就放下，呆呆地抱着奶瓶，晚上睡觉不用人哄，自己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累了就闭上眼睡觉，半夜饿醒也不哭不闹，只是蹬着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保姆必须时时刻刻跟着他，晚上守在床边不敢睡熟，好随时随地照顾康康。

　　因此家里还是徐庭岸做饭。

　　家里铺了地毯，康康刚来那几天还有些内敛，久了就开始在各个房间乱爬，爬到主卧里来，抱着游舟的腿就往上爬。
　　游舟试着单手抱，但他实在太虚弱，抱了没几分钟，带着康康一齐摔倒在床上，把保姆吓了一跳。

　　事情发生的时候徐庭岸正在窗边打电话，听着是要外出，见游舟摔倒，当即丢了手机过来看他受没受伤。

　　床很软，摔一下没多大事，只是康康吓懵了，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
　　游舟说自己没事，徐庭岸才捡起手机，跟手机里边的人说：“让人把东西送到天寰，我先去天寰，看看他又谋算些什么。”

　　这里话没说完，那边康康就弱声喊：“妈、妈……”

　　游舟被康康拽着衣服，低头看见这个平日里傻傻的孩子眨眨眼，但他确实抱不稳康康，不免有些失落。
　　这样想着，他问：“……要出门？”

　　徐庭岸拿手机的手遽然用力，嗯了一声。
　　他盘算着怎么跟游舟讲，让他好好待在家里，怎么交代保姆，让她盯着游舟别又做傻事。
　　如果不是知道游舟蛊惑人心十分在行，越少人在，越少人帮忙，越保险，他肯定早就雇了三五个人来秋水湾，也不至于现在左支右绌。

　　“既然要出去，你顺路带个厨师回来。”游舟语气很淡，语速很慢，叫人听得一清二楚，绝无听错的可能，“你做饭太难吃了。”

　　不仅他吃不下，保姆也难受，之前私底下跟游舟说天天吃粥她手脚都软了，还是游舟跟徐庭岸讲，保姆体力消耗大，成天吃粥受不了，徐庭岸才同意让保姆中午晚上出去快速吃个饭。

　　但游舟还是只能吃徐庭岸的杰作。
　　那天跟徐庭岸沟通后，徐庭岸也意识到自己的粥太简素，然后就开始往粥里加肉倒油。
　　又恶心又难吃。

　　徐庭岸沉默半晌，“那你能吃别的吗？”

　　游舟：“你先带回来，别的，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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