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天光缓慢露出一线，覃念初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躺在床上只简单翻了个身又睡了回去，不想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墙上的挂钟直指上午十点，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去接水，仰头时无意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便不自觉回想起昨晚在酒店发生的事，拿着水杯的那只手突然就悬停在了半空。

　　“您好！闪送！”

　　思绪被门外蓦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覃念初放下水杯狐疑着走过去开门，见外卖小哥只问她要了取件码便放下东西匆忙离去，心中只疑惑更甚。

　　闪送过来的纸箱就放在玄关的地板上，她低头见箱子顶部模糊印着“运动”二字，愣在原地回忆了许久都还是没能想起来，这箱子里装着的到底是自己何时在网上买下的东西。

　　与其不停猜想不如马上行动，覃念初当即取了把小刀将纸箱划开，低头见里面装的都是些绑带、拳套、速干衣等运动装备，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压在箱底的速干衣被优选挑选了出来，她依次翻开衣服内侧的尺码标看了一眼，见这些衣服正好全都是自己的尺码，忽而难掩惊喜地掏出手机准备给江原发消息。

　　聊天界面火速弹了出来，覃念初满怀雀跃地抱着手机敲下【你送的东西收到啦~，却在准备按下回车键时突然犹豫起来，随后又将发送框里的文字一点点删掉。

　　等待输入的光标闪了又闪，两人最近一次互发消息还是在半个月之前，覃念初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手指无意在键盘的正上方游走，最后快速敲下一句【起了吗？】，便立刻将手机丢到一边。

　　心不在焉地整理了几件乱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她在转身时瞥见手机忽而亮屏震了一下，于是立马放下手里的活上前将手机解锁。

　　江原：【起了，东西收到了？】

　　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覃念初长吐了口气出来，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嗯，收到了。】

　　消息当即被弹送了出去，她紧盯着屏幕里那句话看了又看，紧跟在后面又补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尺码的？】

　　对方的回答得倒是很实诚：【不知道，瞎猜的。】

　　江原：【看来我猜对了。】

　　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覃念初憋着口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猜对，衣服买大了。】

　　江原：【大了？】

　　江原：【大几个码，一个还是两个？】

　　江原：【哦不对。。。你这已经是小码了，再小也只能小一个，小不了两个了。。。】

　　手机在连续收到三条新消息后倏而停止了震动，屏幕上方时不时弹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对方斟酌片刻又发来一句：【不过，你真的有这么瘦？】

　　怒意凭空而起，覃念初抑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飞快敲下一句：【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实力？】

　　覃念初：【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覃念初：【一个月之后我肯定就能穿上了！】

　　接连弹出来的消息轰得人有些猝不及防，江原反应过来后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你可以。】

　　江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么算尺码的。】

　　怒意更盛，覃念初骂骂咧咧地动手敲击着键盘，不想却在即将按下发送时先一步收到了对面发来的长消息：【尺码不是瞎猜的，是我根据目测估摸着算出来的，本来是想先问一下你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就换过一个新的尺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必要再换了。】

　　生气的手指忽而停住，覃念初依旧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非得那么多废话……”，遂又将发送框里那几句骂人的话逐一删掉。

　　桌上摆着几件已经叠好的速干衣，覃念初低头打字时无意间往那边瞥了一眼，于是转手又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对面发过去：【你对别的女学员也都这么上心？】

　　界面底端立马弹出一个问号。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条文字消息：【我手底下没有别的女学员。】

　　很快又是第二条：【你是第一个。】

　　看着屏幕上那几句话，覃念初的嘴角止不住上扬：【那你当教练的时候会很凶吗？】

　　覃念初：【我不会被你给虐死吧？】

　　江原：【你亲自过来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坏笑]】

　　末尾那个略显刻意的表情让人止不住浮想联翩，覃念初及时甩了甩头，刚准备打字回话，只见对面这时又发来一条新消息：【对了，在网上也帮你买了些装备，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等再过几天你就能收到了。】

　　覃念初依言低头看了眼这满箱的东西，遂又将视线落回到手机上：【还有？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江原：【不多，都是以后你能用的上的东西，既然都决定要学了，那这准备工作肯定就得做足。】

　　想说感谢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覃念初对着屏幕慢悠悠地敲下句【谢谢，抬眼时见对方又发了几条文字消息过来，于是果断长按删除键将输下的内容彻底删除。

　　江原：【别忘了今天下午三点准时来拳馆报到。】

　　江原：【千万别迟到了！】

　　江原：【迟到了我可是要加练的？】

　　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感激霎时灰飞烟灭，覃念初咬牙切齿地敲下几个字，用力按下回车发了出去：【知道了。】

　　-

　　午休时刻，覃念初趁有空抱着纸箱来到衣帽间，对镜将江原送的那几套训练服全都套上身试了一遍，并从中挑了一套稍微保守点的款式塞进背包，最后一路辗转来到拳馆门外。

　　午休尚在进行，馆里这时的人还不算太多，覃念初凭着记忆推门走了进去，结果没走两步便见到了已经换好衣服正在等她的江原，只默默停住了脚。

　　“来了？”江原很快也发现了她，遂丢下手里的东西笑着朝她走上来，“怎么来那么早。”

　　“不是你说迟到了得加练？”覃念初双手抱臂语气明显有些不悦，“我这不是担心被你虐得半死不活，所以才特地提前赶过来？”

　　“我就随口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给当真了？”江原说着止不住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是个动不动就随便体罚学员的教练，更不会随便体罚你。”

　　莫名被摆了一道，覃念初略显不爽地抬起头：“谁知道你会不会？”，她说着往上掂了掂正在下滑的背包，擦身从江原身旁经过时还故意用包顶撞了他一下，“我先去换衣服。”

　　眼看着对方径直往反方向走，江原忍不住又笑着提醒：“喂！更衣室在另一边，你走反方向了！”

　　带着怒意的脚步霎时尴尬停在原地，覃念初直接气冲冲转了个身，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更衣室走去。

　　三点已过，拳馆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覃念初这时换好训练服从更衣室里出来，学着周围学员的样子昂首自信地走向训练场，不想却在重新见到江原的那一刻莫名变得别扭了起来。

　　训练区角落里堆放着些供训练使用的器材，江原听见身后有人正慢悠悠地靠近，便背对她笑着转过头：“换好了？”

　　覃念初讪讪接过他的目光点头，遂又摸着脖子走上前问：“今天练什么？”

　　“今天的内容很简单。”江原拾起挑选好的器材就地起身，而后偏头示意对方跟上，“主要是做一些基础的体能训练，测试一下你的基本能力，然后再根据今天的反馈为你量身制定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覃念初紧跟着江原来到场上的一处空地，这便在他的悉心指导下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体能训练比预想中的要高强度，即便是之前有过坚持锻炼的习惯，覃念初还是没能扛过高抬腿跑、快速冲刺跳绳等虐体训练的持续攻击，在坚持做完这组动作后不顾形象地倒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扭捏拘谨。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覃念初极度痛苦地掩面大口呼气。

　　江原这时却倾身蹲在她身边尝试安抚鼓励：“就差最后一组了，这个时候放弃也太不值了，要不再努力坚持一下？”

　　一听说还要让她再来一组，覃念初当场就起了骂人的念头，果断愤愤放下手臂：“还来？你这是想把我往死里虐啊！”，她说着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带着怒气直接上手推了江原一把，“你就算是看我不爽想公报私仇，也不用可耻到使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吧？”

　　猝不及防的一击霎时让人失了重心，江原反应迅速地向后稳住身子，遂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道：“有力气和人吵架，那就是还有力气再做一组。”，他说着直接将人揽腰带起，遂又带点激励地对准她的肩头轻拍了两下，“你大可以放心，我要是真的想虐你，你现在就不可能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了，再来！”

　　训练继续，覃念初逐渐被江原折磨地面露难色，最后直接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地上，这下是彻底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体力还不错，比我预想中要好很多。”江原说着将手伸了出去。

　　胸前的起伏还未平息，覃念初努力抬手接应却被对方迅速回握带起身，转而换成双腿弯曲的姿势继续蹲坐在地上大口呼气。

　　“江原…你太狠了……”她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缓了几秒又接着道，“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怀疑……我是不是…和你有仇啊……”

　　“你和我有没有仇不重要，但你不能和自己的身体有仇。”江原说着快速穿过腋下直接将她从地上带起，“起来继续活动活动，你这样整个人直接躺在地上很容易会猝死的。”

　　覃念初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被江原拖进了休息区，这里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人，她好不容寻到个可以落脚的空位准备坐下，却在屁股即将碰到椅面时又被旁人重新拽了起来。

　　“江原！你干嘛？”覃念初止不住骂道。

　　江原无惧迎上她怨气满满的目光：“等气息平稳了再坐，再陪我站一会儿。”，他说着握住她的手腕将人直接带到身前，“要实在觉得累，可以先靠在我身上休息。”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意外平息了怒火，覃念初稍显羞涩地低了低头，抽出手腕退回到江原身侧，转而又顺势抬手攀上他的手臂：“不用了，借我扶一下就好。”

　　呼吸逐渐在沉默无言下得以平稳，覃念初见不远处有学员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受虐训练，不自觉就回想起自己先前那副狼狈的模样，于是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身旁，试探着问道：“今天应该就到这里了吧？”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江原没忍住勾唇笑了笑，只胡言乱语道：“这才哪到哪？训练内容才刚过半呢！”

　　覃念初闻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突然撒手直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止不住低声哀嚎：“你要死啊江原！”

　　手臂忽而一空，江原循着力道饶有兴致地坐到她身旁，还略带玩味地冲她挑眉笑了笑：“怎么，这就不行了？”

　　覃念初默默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原见她不愿接茬便唉声叹了口气，随后又忍不住继续调侃：“当初是谁说自己一定能坚持下来的？结果现在才刚来第一天就说不行了……”

　　覃念初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刚打算张口反驳却被当即涌上来的疲惫打败，心底的不服气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江原，激将法对我没用。”，她说着低了低头，“我今天是真的有点累了……”

　　“怎么了？”江原循声侧过头，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昨天没休息好？”

　　覃念初坦诚且认真地点了下头：“嗯，昨晚到家已经很晚了，我后来又很晚才睡着，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被你拉来这里进行高强度训练，现在确实是有些体力不支。”

　　“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本来应该先让你休息几天再过来的。”江原说完立马侧身从包里翻出一瓶运饮料，开好后直接转手递给旁人，“那你先喝点这个休息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去。”

　　咸中带甜的液体逐渐填满身体的亏空，覃念初把喝了一半的饮料拿在手里，循着打斗声朝拳台那边望去，看着台上精彩的格斗对练突然又来了劲，忍不住激动拍了拍坐在身旁的江原，问：“你今天给我安排的训练计划里都还剩些什么项目？”

　　江原闻言疑惑地转过头，见旁人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拳台，便立刻猜到了她问这话的意图：“怎么，你想练对打？”

　　心中所想就这么直白地被对方点了出来，覃念初满含惊喜地回看过去，眼里全是期待：“那你今天有给我安排这项练习么？”

　　江原听闻却差点当场笑出来：“刚刚是谁说体力不支练不了的，怎么现在又突然关心起后面没练的项目了？”，他说着又将头回正，“累了就好好休息，你想要练的项目就算今天练不上，以后也迟早有一天能练上，大可不必这么急于求成。”

　　“哎呀，我就是很想体验一下嘛！”覃念初说着直接上手挽上旁人的手臂，眼睛认真看着对方一眨又一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的，休息了那么久我感觉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是接下来有实战练习的话，我觉得我肯定能坚持把今天剩下训练都圆满完成！”

　　意料之外的靠近让人不由得当场愣住，江原沉默着看了她几秒，唇角忽而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

　　意识突然被猛拽了回来，覃念初火速甩开抱住的那只手，转而强装无事地退了回去，此刻只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靠！！！
　　我刚刚到底在做什么啊！！！

　　身体受力当即往旁边倾了几度，江原见她这样反倒是被激起了玩心，张口就想逗人：“看出来你有多想体验了，甩人的力气可真大……”

　　覃念初假装若无其事地对上他的视线，只一秒又迅速转头看向正前方。

　　江原没忍住低头笑了笑，在笑意收敛后主动开口说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今天的训练里并没有这一项内容。”

　　覃念初循声再次将头转了过来，眼里明显含着失落。

　　“我明白作为新手都很急不可耐地想要尽早上台实操。”江原紧忙解释原因，“但是训练得讲究循序渐进，第一天就直接上强度练习对打，除了能过把小瘾，对你今后的练习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可能会因此降低你坚持练拳的积极性。”，他说着忽而转头看向拳台，紧接着却话锋一转，“但如果你真的很想体验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覃念初闻言立马兴奋地凑了过去：“你能让我上拳台？”

　　“用不着上拳台。”江原说着迎上她的视线，“只是单纯体验的话，随便找块空地就行。”

　　“那也可以啊！”覃念初难掩激动道，“要怎么练？”

　　“绑带带了么？”江原问。

　　“应该带了！”覃念初立刻快步过去把背包带了过来，转而从里面翻出一卷红色的东西递给对方，“是这个么？”

　　“嗯。”江原点头接过，“那拳套呢？”

　　“带了带了！”覃念初说着又从包里掏出那副全新的拳套。

　　“行。”江原这便起身半跪在她身前，“那我先帮你缠手，一会儿再找个地方带你过去练。”

　　绑带拆解时发出嘶啦一声，江原边帮忙缠手边进行操作教学，而覃念初的注意力却总是被拳台吸引，等反应过来时两只手掌皆被对方裹成了粽子，只剩下十个手指头露在外面。

　　“好了。”江原轻拍了两下手背起身，随后又朝旁边歪了下头，“拿上拳套跟我去那边。”

　　两人随即转战到一旁的空地。

　　覃念初这时戴好拳套站在原地，见对方已经穿戴好护具走过来，便学着拳台上拳击手的样子，握拳曲肘置于胸前作防御状。

　　“你攻我防，我不动手。”江原说，“你就随意看着发挥，先动几下找找感觉。”

　　覃念初于是尝试着挥了几拳出去，结果却因为对方躲得太快而接连扑空，好不容易有一次凑巧打在了护具上，但又由于发力过于松散最后被作用力反弹了回来，顿时有些泄气。

　　“准度不错，就是缺点爆发力。”江原隔着护具拍了拍手，鼓励她道，“再来！”

　　又是几个回合的连续出拳，结果毫无意外地全部击空，覃念初被白费力气磨得没了心气，突然摆手开始罢工：“我累了，先原地休息一分钟。”

　　“行。”江原顺着她道，身体眼见着放松了下来。

　　临近下班时间，陆续有同事走上来与旁人道别，覃念初火速瞄准时机朝对方的下盘攻去，不想却被他下意识的反攻直接压倒在地——

　　身下当即传来一声吃疼的叫唤，江原听闻慌忙松了手，转而上手将人翻身扶起，仔细询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出乎意料的反击让大脑一下就宕了机，覃念初只一脸懵懂地看着对方，嘴里含糊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啊？”江原皱着眉问道，明明场面很严肃，最后却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怎么样，能不能自己起来，用不用我帮忙？”

　　随意触发的对打吸引来不少路人的驻足围观，覃念初低头见两个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下意识猛地推开对方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用！回家吧，回家……”，她恍惚着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半又突然回过头，“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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