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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
四年前贺杉送的茶花,早就腐败变色,化作春泥护了新蕊,季知砚当时很舍不得,用相机拍了照片。
以为有了照片,以后就能离回忆更近一点,结果临走时他太任性,一气之下丢了相机。
“砰”一声,他那三个月的回忆就和相机一起,进了肮脏的垃圾桶,四年来除了贺杉本人以外的事情都逐渐褪色,那支茶花也跟着灰败凋零。
但很奇怪,就在这一刻,一瞬间的时间,他心中那支茶花好像也被屏幕中的风吹得鲜亮起来,变红变嫩。
“贺先生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看你的电脑,是今天无意间点开的,很浪漫的花喔,”季知砚抬头望着贺杉,“下面的这些日期,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贺杉被问这个问题时,表情顿了顿,蹙眉思索,一分钟后才缓慢开口:”特殊含义......应该是有的。”
“应该?”季知砚挑眉。
理智和家教都告诉他,不要试着窥探连别人自己也不清楚的秘密,以前他也能完美践行这个原则——
压根不需要意志力。
因为他对别人的事根本没兴趣。
可是面对贺杉,这条原则就轻易被心里那压不住的痒给打破了——
他想了解贺杉的任何事,从小到大的过往,成长经历,拿过的奖项,所有遇见的人。
他想像查户口本那样,了解贺杉的所有。
甚至比那更详细。
可惜贺杉从来不说。
他对贺杉的了解实在太少,仅限于贺杉愿意给他展示的那一面。
“这是个简单的小程序,我大概四年前开始用,那时候还没有失忆,每天种一朵,每天都准时来养这些电子花,对那时的我来说,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贺杉很认真地注视着他,“失忆后我不记得种这些花的初衷了,不过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我保留下来,依旧每天种一朵,好像在等着某个人回来,和我一起种。”
季知砚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又酸又胀,心里那朵刚绽的茶花又轻轻谢了,被凋零的冬风一吹,了无生机。
“那,贺先生不再种花了,是......等到那个人了吗?”他小心翼翼问。
贺杉沉默很久:“我也不知道。”
...........
“为什么?”他执拗地要一个回答,即使模模糊糊已经意识到,他这样不顾面子的问,打破砂锅问到底,既不礼貌,也不体面。
“其实没等到。但是,我觉得不太需要再等了。”
贺杉说后半截话时,同样小心翼翼,连说话都轻声细语,明明是他在问贺杉,不礼貌的是自己,但贺杉的语气神情都好像被亏欠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
这是他今天抛出的第三个问题。
太反常了,都不像他了。
但他控制不了,说话时声线都有些颤,出口时声音很哑,小的像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本以为得不到贺杉的回答,没想到贺杉重新望向他,墨黑色的眸子温柔似水,贺杉没笑,但那双眼睛的笑意藏不住,里面清清楚楚映着他的脸。
“我好像,找到了比他更重要的人。”
季知砚怔愣一瞬,贺杉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是个小型保温桶,打开时一股清甜的果香味缓缓飘出。
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石榴。
“先吃点石榴,我去炒菜,可能要久等一会儿。”贺杉笑笑,去了厨房。
心跳还因为刚才贺杉那句话而轰鸣不止,季知砚愣愣点头,转头一股闻到一股香香的甜味。
桌上有个芒果味小蛋糕。
大半个月前和江皓远立下的赌约在这一刻应验,他赌赢了。
其实输了也没关系。
贺杉实在太好。
即使最后不是他的,也值得被喜欢。
季知砚嘴角绷不住笑,拍了个照发给江皓远。
不明所以的江皓远秒回。
【YOH:怎么了突然想起来给我买蛋糕。我不喜欢吃这个。】
【YAN:不是我买的,也不是给你买的。】
【YOH:......】
不出一秒,江皓远的电话弹过来:“他给你买的还真是芒果味啊,这也太巧了。”
“最近去进修了?”他被江皓远的语气逗乐,“怎么这个腔调。”
“啧,”江皓远无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懂不。我俩都快五天没见面了,你就跟贺杉黏着吧。”
“我明天来学校一趟。”季知砚说。
“行啊,那我来接你。”电话那头江皓远声调高了一个度,明显开心,感觉要蹦跶起来。
说完,江皓远又问:“明天没课,上次展会的事情也处理完了,你回来做什么?”
季知砚勾了勾唇角:“搬东西。”
“......”电话那头江皓远沉默良久,半响才吭声,吭声时声音都颤了,季知砚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
“感情是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了?”江皓远无奈。
“不白搬,请你吃饭。”季知砚握着手机,笑得止不住。
“过阵子再说吧,你这段时间估计心思也不在我这里,”电话那头江皓远也笑,笑着笑着换了个话题,凝重起来,“袭击你的那人后面怎么处理的?”
季知砚转了转手机,想起来前几天秦川给他发的消息,点开看了一眼。
【海山:学弟,昨天的事很抱歉,你在我的地盘出了事,责任在我,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接受我的原谅。】
【海山:我理解你的心情,不想见我是正常的,但我在秦山的卧室找到了一些......】
【海山:一些可能会侵犯你的东西,我想还是亲自交给你比较好,看你怎么处理。】
秦川发来几张照片。
是一些录像带,还有几支录音笔,以及......一些发黄的衣物部件。
季知砚点开那些发黄的图片看了一眼,勉强辨认出这是他初高中莫名消失的一些东西,胃里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恶心,再看那录像带,不用猜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砚子,你怎么了?”江皓远有些担心。
“还没处理完,”他实在膈应的慌,匆忙俯身拿了几颗石榴闻,忍着恶心跟江皓远说,”明天就知道了。”
没讲多久他挂了电话,轻轻呼出一口气,忍着恶心给秦川回复。
【YAN:你什么时候有空?】
过了一分钟,秦川回。
【海山:依你的时间。】
【YAN:明晚。】
【海山:地点你定吧。】
虽然秦川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清白的,甚至能称得上无妄之灾,但他实在膈应秦山,一想到秦川是这人的哥哥,他就连带着秦川一块儿膈应。
但秦川这个人本身留给他的印象确实还不错,谦逊有礼,个人能力也很强,他不得不承认在各种方面他都会钦佩秦川,也不想跟秦川翻脸。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定了个酒吧——
离贺杉家很近的一家。
【YAN:明晚六点,我在这里等你。】
【海山:好的。】
【海山:可以问个问题吗?】
【YAN:什么?】
【海山:前天晚上来接你的人,是男朋友?】
【YAN:暂时不是。】
秦川过了足足有一分钟都没回复。
手机静默一阵后振了振,秦川回复“好的”。
抬眼时贺杉已经走到他身边:“饭菜做好了。”
“好——”季知砚笑,习惯性对贺杉伸手。
贺杉将他抱上餐桌。
其实这顿饭还是很香,贺杉变着花样做了好多,但他一想到那不知名泛黄衣物,胃里的东西几乎就要全部翻上来,梗的他想吐。
“怎么了?”贺杉拦下他的筷子,问,“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贺先生做的很好吃,”季知砚往靠背上靠,有点没精神,“只是.....明天要处理点很麻烦的事,一想起来就有些不舒服。”
贺杉张了张唇,眉头紧蹙,像是要说些什么话,但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季知砚朝贺杉伸手:“贺先生,我有点吃不下了。”
贺杉点点头,又将季知砚抱回去,在他后背放了个柔软的靠枕。
季知砚靠在沙发上,任由贺杉端来热水,窸窸窣窣先帮他擦了脚,又拿来冰毛巾和药。
贺杉隔了层毛巾帮他揉了揉脚,盆里面的热水轻轻流动,水声温柔,手法也很温柔,他舒服得直眯眼,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直冲天灵盖。
“贺先生刚才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季知砚半眯着眼睛俯身贺杉。
贺杉半响不吭声,坐在小板凳上,拿来干毛巾轻轻擦掉他脚上的水渍,在季知砚脚上的穴位揉揉,揉完后,猝不及防往他脚踝那处的扭伤上绑了冰袋。
“啊!”刚才脚踝还被贺杉带着热意的手轻抚,他眼睛已经闭上了,猛然杵了个冰袋上来,太刺激,他没忍住叫了声,睁开眼睛看贺杉。
“抱歉,”贺杉仰头望他,眸光沉沉,闪着一点担忧,“我刚才有些走神。”
“不用抱歉,”季知砚弯腰,试探性地伸手在贺杉眼前晃了晃:“我想摸摸你,可以吗?”
贺杉点头。
下一秒——
季知砚手指冰凉,轻柔地抚上贺杉的脸,慢慢往下,摸到下巴时,那只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贺杉没想到“摸”是这么个摸法,整个人都僵了,怔怔的。
就这愣神的功夫,季知砚轻轻抬了抬手,他的头也跟着抬起来,刚好对上季知砚弯起来的双眸。
琥珀色的杏眼,被室内光映的很漂亮,星星点点的笑意在闪,眼尾那颗小黑痣异常勾人,贺杉不自觉盯着季知砚的眼尾看,呼吸慢了一拍。
“有话直接说,好吗?”季知砚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轻轻说,“贺先生这样欲言又止,我会忍不住去猜,很累。”
太温柔,眼神太虔诚,贺杉陷在里面出不去,成了任由季知砚摆弄的玩偶,迷了心窍似的点头。
“那么,贺先生刚才是想说什么呢?”季知砚慢条斯理说。
贺杉咬了下唇,终于把埋在心里那点话憋出来:“我不想让你去见那个人。”
这次愣住的变成了季知砚。
贺杉的情绪太稳定,几乎所有时间都一个样子,很难让人准确分辨他是不是生气,是不是高兴,唯一能好辨认的情绪大概是害羞。
毕竟害羞就脸红。
贺杉这是在.....因为秦川而跟他闹别扭?
尽管很不厚道,但他还是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很想笑。
不是笑贺杉幼稚,是笑自己幼稚。
喜欢看贺杉对别人冷着脸,但一见到他就会温柔地笑着问早安晚安。
喜欢看贺杉对别人寡言少语,但面对他时就会嘘寒问暖。
喜欢贺杉只能接受他的触碰,喜欢贺杉只对他好。
喜欢看贺杉因为他而改变情绪,想要掌控贺杉情绪的那根风筝线,看隐忍克制的贺杉因他忍不住冷脸生气。
这些都太有意思了。
可是也太幼稚,也太自私,自私到残忍。
贺杉不知道,自私的人从来不是贺杉,而是他啊。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季知砚止不住心跳,干脆不遮掩,一把抓住贺杉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砰然跳动的左心房上,冲贺杉歪头笑:“贺先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
“说句‘自私’一点的话,就能让我心跳的这么快。”
“你不生气吗?”贺杉的脉搏贴在他的胸膛,这一刻,两人同频共振。
“怎么会生气?”季知砚不答反问。
“我.....干涉了你的自由。明明去见谁,跟谁说话,都是你的权力。”贺杉仰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
“贺先生要怎么才能懂?”季知砚笑,捏了捏贺杉的无名指骨节,又往下蹭,摸到贺杉的脉搏,感受贺杉的心跳——
他们共享着同一份心跳速率。
因为太快,而显得不太正常的心跳速率。
“这是我给你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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