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兄今日发疯了吗

　　慕玄黎在原地静望那些天上的弟子，离叶璇消失都过去一刻了，空中还是黑压压的一片，一直都不见他们开战，也不知他们为何在原地踌躇。

　　但她并不希望开战，这对流月教来说本就是有弊无利。

　　然而，风吹草动，半空原本僵持的双方，不知谁先踏出了这一步，竟开始接二连三地扯着嗓子往对面攻去！

　　顿时间，那些长老被推推搡搡，甚至被人踹到一边去，双方弟子纷纷掏出自己的法宝，开始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阴暗的天空火光四射，各种招式眼花缭乱。

　　慕玄黎眉梢微动，她刚要打开神识，远处倏然飞来一名被对面打下来的天机阁弟子！
　　慕玄黎眸色一凛，往旁边跃去。

　　“咚！”
　　那弟子倒是横飞出去了，慕玄黎却不小心撞上一堵肉墙。
　　她退后几步看去……

　　居然是祝煜轩。

　　居然又是他！

　　祝煜轩面带委屈地捂住自己胸膛，看向慕玄黎时，眼里水汪汪的，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屑。

　　慕玄黎捏紧拳头，冷哼一声，忍不住抬腿往他胯骨踢了一脚，力道不轻不重。
　　“去找师姐，别来碍我的眼。”

　　祝煜轩只是稳住身形，眨巴眨巴眼睛，“哦……”
　　不过，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和慕玄黎并肩而立。

　　＊

　　而叶璇这边。

　　整个江面浩瀚无边，正派三人已经绕着她往后跳出几步，叶璇百无聊赖地擦拭自己的长剑，静待下文。

　　拂尘见她如此目中无人，便冷下脸庞，突而从宝袋中祭出一口金色的梵钟，对准叶璇飞去！

　　那梵钟飞到叶璇的发顶，愈发膨胀起来，直到与叶璇一般大小，便如泰山压顶般罩在她的身上！

　　出窍期的威压令江面震颤哀鸣，随着拂尘嘴里念念有词，他的灵力化为金色的佛文，一一落在那口金光万道的梵钟上。
　　每落一字，其威压越强，水面便越发动荡。

　　凌之然与牧无忌紧跟其上，两人双手掐诀引动灵力，叶璇脚下便生出道道靓丽的法阵，将她困在其中。

　　叶璇的余光触及到这些微不足道的阵法，不免暗自轻嗤。
　　“闹完了吗？”她轻飘飘地飞出一句，语气如同逗猫一般。
　　下一瞬，她丢弃自己的那柄长剑，指尖绕上雷光，轻触半空，一片阵法便浮现在她眼前。

　　叶璇二话不说将胳膊探进去，夜空中本是晴朗一片，却因这动作，陡然间天地色变，阴云密布，雷光滚滚。

　　她的手臂被雷电缠绕，天地也“轰隆隆”地震动起来，梵钟与阵法被震出几条缝隙，紧接着，夜空降落白光如昼的天雷，往叶璇横劈直下！

　　几人暗道不好，纷纷向四周躲避。
　　灵力相互碰撞，江面激起千层汹涌澎湃的水浪！

　　叶璇身上的阵法与梵钟被这雷电劈得灰飞烟灭，那把被她抽出的巨锤雷鸣交加，随着叶璇的动作立在水面，和她的赤红劲装相得益彰。

　　“是雷鸣之锤！”牧无忌不禁惊呼。
　　凌之然感慨道：“雷灵根修士……果真名不虚传。”
　　“这可不是夸赞的时候。”牧无忌提醒道。
　　拂尘痛心疾首地摸着残留的梵钟碎片，怒骂道：“你这圣者当真是不留情面！那便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听完他的话，牧无忌便持青光宝剑立于半空之上，任由灵息绕身。

　　那身后飞散的阵法光芒映月，气势翻江倒海，叶璇不动声色地立于原地，马尾随风狂舞，一脸漠然。
　　另外两位同样飞至半空，所施动的法阵与牧无忌别无二致。

　　霎时间，成千上万的灵剑凝结在此，辉光几乎照亮了大半夜空，剑气纵横，惊涛骇浪！
　　三人的灵剑分毫不差地对准叶璇，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令她无处可躲！

　　叶璇眼中闪过一道灵光，持起巨锤向四面八方沉沉挥去！
　　那力道震起巨浪滔天，雷电贯穿成千上万的灵剑，整个江面银蛇乱舞，爆裂之声如雷贯耳！
　　她使出最后一击，对着远方那三人不遗余力地轰去！

　　“轰隆——！！！”

　　只见三人眼中倒映出刺眼的电光，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被这力道轰出几里之外，如流星划过夜空，衣摆上也燃起噼里啪啦的火星。

　　叶璇迅雷不及掩耳地闪身到牧无忌面前，出其不备地一锤轰其腹上，直直地碾入水中！

　　牧无忌虚弱地吐出一口鲜血，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见那雷霆万钧的巨锤再次震天动地地向自己压来，牧无忌便立刻掐了个避水诀，运起灵力猛然躲开！

　　巨锤力拔千斤气盖世，江面腾起磅礴的漩涡，裹挟着飓风和雷鸣往数里之外横卷而去！

　　那些在天空打得不可开交的弟子们，被这突然冲来的海浪无情地掀进水里，而飓风毫无章法地冲进岸上，肆无忌惮地往林子里钻。

　　慕玄黎还未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便被当头而来的风浪与威压席卷，人仰马翻，瞳孔震颤。
　　下一刻，她便不堪重负，整个人被风裹走，只能紧紧抱住摇摇晃晃的树枝。

　　慕玄黎的眼目被漫天风沙遮掩，前面飞来弟子漫无目的地撞到她的身上，而面前的这棵树被连根拔起，大片树林都被风浪折腰，最终连她也滚向身后。

　　萍飘蓬转间，忽然，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慕玄黎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前面正是方才被她嫌弃的祝煜轩，他自己分明也被这风吹得狼狈不堪，手却紧紧地抓住她。

　　然而，他抓紧的那棵树也被风波折断，两人纷纷被刮向远方。

　　仅片刻，正派这边已经一片狼藉，流月教弟子也是如此，只留几个境界超群的强者还依旧挺在半空，但也已经风中凌乱了。

　　无疑，叶璇与其他几位掌门人已然动了真格。

　　一番风浪过后，慕玄黎的心神也沉静下来，可身下仿佛压了一层温热的肉垫，而这肉垫下面……反而有一丝轻微的异动。

　　她撑起自己的胳膊，向一旁咳出嘴里的沙子，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发现当下是什么状况——
　　面前的祝煜轩，正一脸无辜地躺在她的身下，模样乖巧，与她四目相对，鼻息交融。

　　慕玄黎：“……”

　　鬼使神差地，慕玄黎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柔拂去他脸上的沙子。
　　祝煜轩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面庞，眼中浮现一丝微妙的涟漪。

　　慕玄黎从地上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同样把他拉了起来。
　　手上的冰凉与他的温热混在一起，慕玄黎察觉到异样，迅速松开他。
　　祝煜轩的手指探向脸颊，轻轻摩挲。

　　周围的弟子像躺尸一样躺在地上，浑身疼痛，哀声嚎叫。

　　高空闪回那道赤红色身影，叶璇见萧柒在原地挺拔如竹，便欣慰地拍了拍萧柒的肩头。
　　那些被冲进水里的弟子狼狈地从里面爬上来，御剑再次回到半空。

　　叶璇嚎着嗓子吼道：“从一开始，挨个报数！”
　　说完，弟子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开口。
　　“一”、“二”、“三”、“四”、“五”、“六”、“……”。

　　两刻钟后，“圣者，共一万一千九百九十九名弟子！”
　　“我不是带了一万两千名弟子吗？那一位死哪去了？！”
　　萧柒尴尬地咳了一声，“就是你啊，叶璇。”
　　叶璇：“……”

　　那三位掌门人带着一身伤回到自己的地盘，白长老与颜长老见了，连忙上前慰问。

　　牧无忌捂着自己的腹部，看起来虚弱不已，他看到面前几位长老，忍不住捶胸顿足，“真是可恶，就差一点，这圣者就被我们擒拿了！”

　　“圣者化神期境界，诸位安然无恙已是不易，莫要因小失大。”颜长老劝道。

　　面前不堪入目的景象被凌之然收入眼中，他不禁问道：“弟子们还好吗？”

　　白玉桐：“方才这边的弟子们也已开战，但禁不住海浪和飓风席卷，不过好在多数弟子只是受了轻伤。”

　　凌之然点点头。

　　许是双方都要重整弟子，便不约而同的息鼓偃旗，叶璇带着流月教弟子在半空退后一大步，让弟子们稍作休整。

　　正派众弟子好不容易得了喘气的机会，有人回忆着方才的景象，在一旁感慨：“方才那风浪也太可怕了，不知是从哪传来的。”

　　“想必是几位头领交战吧……”

　　慕玄黎和祝煜轩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沈宴如，几人暂时坐到地面，缩在一起。

　　“不知道友可曾见过与我同行的修士，也是身穿黄衣？”
　　“这……殿下，我们都险些自身难保，哪还见和你同行的修士？”
　　两道声音吸引了慕玄黎的注意，她抬首看去。

　　前方那位北辰皇子正在天云山弟子面前询问，但弟子们纷纷摇头，他又起身左右张望，但最终寻人无果，便御剑往后面山间飞去。

　　与此同时，慕玄黎身边的祝煜轩同样起身，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沈宴如面露不解：“阿轩要去哪？”
　　慕玄黎摇了摇头。

　　那北辰皇子在这小片地方依旧不见自己人身影，索性御剑落到了四下无人之地，而他身后的人紧紧跟着他。

　　祝煜轩脸颊一侧攀上金光咒文，瞳孔泛起灼金色。
　　灵力结界沿着他的步伐布满了这片山地。

　　＊

　　慕玄黎和沈宴如在原地一无所知，过了片刻，沈宴如手里多出了一张符箓，突然起身御剑往山间飞去。

　　慕玄黎向着那个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复而收起视线。
　　只是，又过了半晌，慕玄黎面前同样飞来一张符箓。
　　她夹住符箓，里面的灵力顺着指尖传进她的体内。

　　这符箓……似乎要把她引向什么地方去。

　　慕玄黎也同沈宴如那样，往符箓指向的地方飞去。她穿过一层结界，里面的灵力让她似曾相识，但其中又夹杂着不同往日的力量。

　　夜色寂寥，她在高空隐隐看到地面几个身影，便收敛气息落到他们附近的一棵树上，仔细看去。

　　“阿轩，你……你害了谁……？”
　　是沈宴如的声音。

　　那位北辰皇子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已经毫无生气了。

　　祝煜轩回过头来，两抹异亮的金色实在抓人眼球，慕玄黎先前见过他白发金瞳的模样，而当下这副样子……又是什么？

　　他那样子展现在沈宴如面前，随之迅速散去，变为了原来的模样。
　　“师姐，五年了……”
　　祝煜轩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五年过去了，为何你还是不了解我呢，我一直都是如此啊。”

　　“啪！”
　　沈宴如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混账！”沈宴如破口大骂，“我一直都信你心地善良，不会害人，如今看来，是我信错了人！”

　　“信错了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煜轩突然笑起来，笑得十分癫狂，半晌，他又忽然停下笑声，声音带了些凄凉。
　　“我一直以为，你当年接近我，是真的拿我当亲人呢。”

　　他抬手拭去脸上的红痕，自嘲一笑，“师姐，你一直如此，口口声声说信我，其实根本不信我。”
　　祝煜轩神情彻底冷了下来，脸上的讥讽一览无余。

　　“你说什么？”沈宴如定定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幻。

　　“我说，你一直信任的，不过是我的装模作样罢了！”
　　“可是师姐，你想错了，彻底错了！我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

　　沈宴如难以置信，她咽了下喉咙，沙哑道：“这么说……两年前死去的那弟子，也是你做的？”

　　“是。”祝煜轩坦坦荡荡地承认。

　　“你，你……你怎能狠心至此！”
　　沈宴如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眼尾泛起醒目的泪光，她用力攥紧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狠心？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祝煜轩声音带着几丝不稳，他的心绪仿佛被极力压抑，又仿佛要喷涌而出。

　　“可是师姐，这些年来我经历过什么，你从未过问，你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在你眼里，接近我，得到我的信任，都只是你的任务！你只是在履行着姑姑的命令，监视我，不让我惹是生非！”

　　祝煜轩将这些年的憋屈尽数倒了出来，一吐为快，句句如刀般划在沈宴如的心口上。

　　沈宴如怔在原地，她望着面前的人，眼前一阵恍惚。
　　祝煜轩的话如同给她一记重锤，将她所有的隐忍回忆都勾了出来。
　　泪水全部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师姐，你为了你所谓的沈家，一直循规蹈矩，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身在世家，我身不由己。”她咬了咬嘴唇，解释的十分无力。
　　她是知道的，她身为家里的大女儿，妹妹从一出生身体就不好。
　　她身负重任，甚至为了家人，她什么都可以做。

　　“身不由己？真是可笑。”
　　祝煜轩见她依旧这副样子，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师姐，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求你，不要再接近我，不要再说什么相信我的话，今夜的事也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祝煜轩声音带着哑意，可怜地敛下眼睛，掩去眼尾悄然蔓延的红。
　　“你认为是为我好，可我认为不是。”

　　沈宴如的眼泪落了下来，她颤着嗓音道：“对不起，阿轩，我日后再也不会干涉你了。”
　　说完，她的脚步趔趄几分，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胡乱往远方跑去，像极了失去方向的旅人。

　　祝煜轩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眸光黯淡下来。

　　似乎是所有的戏都看完了，慕玄黎便从树上跳了下来，而对面祝煜轩似乎早有预料，下意识看向慕玄黎。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慕玄黎略一挑眉，“你跟北辰氏有仇？”

　　祝煜轩逆着皎洁的月光，抬起手中的长剑，探出舌尖轻轻舔舐上面的血渍，黑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幽幽寒光。
　　“既然知道了，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慕玄黎的手指夹出那张引她而来的符箓，低声道：“那么，这张符的意思是？”

　　祝煜轩目光一瞥，又将视线收回。

　　“祝煜轩，你求人来看你发疯的手段，真是烂透了。”
　　那张符箓被她用灵力彻底粉碎。

　　祝煜轩眯了眯眸，眼底散不开浓稠的墨，“如果我说，引你过来，就是要让你死呢？”

　　慕玄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对此置若罔闻，“试试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祝煜轩扔掉手中那柄沾满血的长剑，面不改色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慕玄黎向他抬步走去，身上的冰蓝灵力由内而外地泻出，脚下的寒气向他的身旁扩散而去。

　　慕玄黎漫不经心地撩了下衣摆，道：“祝煜轩，我先天炼气体，十三岁踏入金丹期，至今未在同辈里找到对手。”

　　语罢，祝煜轩双脚被威压桎梏，面前的人影晃动一瞬，一道带着寒气的拳击猛然捅向他的腹间，震碎了他的护体灵力！

　　慕玄黎趁他失神的间隙，一把抡起他的长发，脚上猛力扭动，便借着惯力将他甩出原地，手上丝毫不留情。

　　他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贯穿层层叶片，最终撞到一棵隐蔽的树身，不受控制地跪在地面。
　　慕玄黎已经现身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祝煜轩微微挺起脊背，失魂落魄地闭上眼睛。
　　“让我死。”

　　“啪！”
　　慕玄黎见他心如死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她毫不温柔地拽住他的衣领，冰冷的声线直击他的耳膜：“祝煜轩，疯够了吗？”

　　两人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相互交错，祝煜轩睁开黯然的眼睛，喃喃出声：“她不信我……”

　　慕玄黎松开衣领，转而一只手捏住他的两侧脸颊，嘲讽道：“为一个女修失魂落魄，别让我看不起你。”

　　谁知祝煜轩凝视她近在咫尺的脸，委屈地眨巴眼睛，软软道：“膝盖有些疼。”

　　慕玄黎：“……”

　　“扶我起身。”
　　祝煜轩仰起脑袋，任她随意揉.捏自己的脸颊，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眸反而湿润润的。

　　慕玄黎一时哑了声，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真是麻烦。”

　　她扶住祝煜轩的手臂，让他借力起身，然而不过一瞬，祝煜轩突然自行站起，靠近一步抱住慕玄黎，唇瓣凑到她的耳边，声音低柔缱绻：“玄黎，你真的很让人惊喜呢。”

　　这番话仿佛投入湖中的石子，立刻激起她的警惕。

　　慕玄黎一把推开他，神色顿时冷漠：“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你和沈宴如之间的过往与我无关，但若要用鲨人来试探她，我只能说，小心玩火自焚。”

　　祝煜轩垂下眸子，仿佛真的在乖乖听话，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密影。
　　“……嗯。”

　　“医者仁心，她可经不住你的折腾。”

　　“嗯。”

　　慕玄黎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药，丢在他的怀里，“自己给脸颊上药，丑死了。”
　　说完，也不顾祝煜轩的反应，慕玄黎毫不留恋地转身扬长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祝煜轩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摸上自己的脸庞，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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