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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基地
今天不用上班,直到雾气散尽,茶园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叠坐在一起说话,说到口干舌燥,贾臻真便拿出存放在屋子里的茶叶泡茶。
茶香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又被清风带到了山林之间。
随亦可随口打听起裴小保最近的消息。从百花小镇回来之后,裴小保就像是在他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一样。
贾臻真脸上的笑意褪去,浅色的瞳孔里压着一场小小的风暴。
“百花小镇还有事情需要他处理。”他说得含糊又不情不愿,随亦可敏锐捕捉到他的情绪转变,只好不再问关于裴小保的话题。
只是提到百花小镇,他难免想起贾臻真为他挡刀的画面,“贾先生那次为什么会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
“不知道。”贾臻真斟茶的手一顿,他想起那日的情景仍有些后怕,“只是看到刀尖快落到你身上,我怕得厉害,什么都来不及想。”
贾先生是不是那个时候就......
随亦可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再问,只好再次转移话题,“那背后之人可抓住了?”
“没有。”贾臻真叹了口气,将茶水放在随亦可面前,“极端反对派人数众多,分布广泛,很难同时抓获。”
“那贾先生的法案有新进展吗?”随亦可拿着透明的茶盏把玩,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这一壶他多少也是有些堵的成分在的。
但好在赌对了。
贾臻真优雅地品了口茶,笑着答他,“百花小镇的演讲很成功,很多人自发加入推动镜子的重启事项,除了议会中几个胆小怕事的年迈保守派,已经离成功不远了。”
随亦可想起那日窗边看到贾臻真在花车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由衷表示,“贾先生一定会成功的!”
“多谢。”贾臻真和他碰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说到镜子,不知道你的家乡对镜子是什么看法?”
“我的家乡?”随亦可看贾臻真挑了下眉,知道他问的并不是镜子国某个偏僻的地方,而是他真正的来处。
于是,他老实回答道,“我的家乡人人都会有很多面镜子。我们的日常生活离不开镜子。但我们的镜子只是普通的镜子,只是通过光的反射作用来让我们看清自己真实的模样。”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镜子只是器物,并不承载人的感情。”
“保持镜子的原始功能。”贾臻真肯定道,“这很好。你来镜子国这么久还没照过镜子吧?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想!”随亦可并不是什么爱美之人,但他真的快忘记自己的模样了。
“你知道的,主楼有很多镜子。我可以带你去照镜子,但在此之前,你得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随亦可将茶水一饮而尽,迫不及待地跟着贾臻真出了屋子。
茶水浓郁醇香,入口微苦,却有着悠长的回甘。让人很难不印象深刻。
“逃离庄园,去山林间冒险。”贾臻真阻止随亦可爬上电动车。
他拽着他的胳膊,跑啊跑,跑啊跑,跑到庄园的尽头才喘着气停下。这里长着终年长青的灌木,还有很多随亦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贾臻真熟门熟路地穿过灌木丛,用一把几乎生锈的钥匙打开了一扇极窄的篱笆门。
他站在门边对随亦可招手,像一个期待春游的孩子,眼睛放光的看着他。
“我们去哪?”
庄园的尽头便是山脚,随亦可跟在贾臻真身后,走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石阶小路上走了许久,终于发出疑问。
“我的秘密基地。”在前面带路的贾臻真语气轻快,让随亦可很难担心得起来。
他们在山林中上上下下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片平整的土地。随意生长的树木中,两棵并立的大树格外显眼。它们枝叶茂密,直抵云天。
在两树中间,距地面两米左右的地方,悬着一间木屋。木屋并不精致,像是年轻木工的练手之作,但胜在大。
随亦可只在动画片里见过这种木屋,他满眼新奇,跃跃欲试地就要往上爬,却被贾臻真拦下了。
“先别上去。”贾臻真先一步爬进树屋里,对树下的随亦可说,“许久没来,我先收拾一下,你待会儿再上来。”
“好。”
随亦可围着两棵大树转圈圈,时不时伸手抚摸他们粗粝的树干。动画片里的场景骤然在眼前具象化,他不觉得陌生,反倒在最初的新奇过后感觉莫名熟悉。
“可以上来了!”贾臻真收拾好,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随亦可从未见过这么生动的贾臻真,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稚气,就像是小孩子在向好朋友展示自己的宝藏一样。
“哇!”随亦可也乐得配合他,一爬进来就发出赞叹的惊呼。房屋里面空空荡荡的,角落里摞着几个盒子,几本卡通封面的书堆在盒子周围,略显凌乱。靠窗的地上铺着一块毯子,延伸距离门边半米左右的位置。
贾臻真就坐在那块毯子上,邀功似的对他笑着。
年迈的树屋承载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随亦可进来之后自觉把动作放轻。他翻看角落里堆在一起的连环画,学着贾臻真刚刚的模样将脑袋探出窗户,扒拉挂在窗边已经干瘪的装饰物。
终于把树屋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他才在贾臻真身旁躺下。
“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对啊。”贾臻真偏头看他,浅色的眸子里闪着兴奋,“我从未带别人来过这里。你是第一个。”
他也是临时起意,突然就很想带随亦可来这里看看。不想在他面前有任何秘密。
随亦可闻言也笑了起来,“是我的荣幸。我小的时候曾经在动画片里看到过这样的木屋。跟你的木屋很像。”
“我那个时候非常想去丛林里冒险,建一所属于自己的木屋,然后躺在里面睡觉。没想到小时候没实现的愿望,竟然会在这里实现。”
“那你呢?”随亦可从回忆里抽身,期待地看向贾臻真,“你为什么会想建一所树屋?”
“我?”贾臻真垂下眼睛,陷入沉思。
随亦可这才发现两个人此时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他甚至能数清贾臻真长而卷曲的睫毛有几根。
在贾臻真思索的间隙,他悄悄、悄悄地转了个身,背对着贾臻真。
“我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初建造这所木屋的时候我还小,还从上面摔下来过一次。倒是没受什么伤,在树下睡了一晚便好了。”
“但树屋建成之后,我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我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便也就很少过来了。”
“那你现在知道少了些什么了吗?”随亦可枕着胳膊,透过门缝看向林子,听到他背后的贾臻真思索着回到,“不知道。但那种缺失了什么的感觉已经不存在了。”
“或许是因为你的到来。”
看向外面的视线猛地收回,随亦可将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胸腔下那猛烈地震动。
许久,他才开口,“贾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身后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
“但一定在很早之前。”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山林间的风从开着的窗户涌进来,在屋子里乱窜一阵过后又贴着木头间的缝隙溜走。
两颗过快跳动的心脏缓慢恢复正常。倦意上涌,两个人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黑甜的梦境扑面而来。
有人在梦里许下誓言,有人在梦里得到承诺。
有人坐在电视机前许下心愿,有人身影小小吃力地建造着木屋。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然偏西了。
随亦可饥肠辘辘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看到早就醒过来的贾臻真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
“贾先生,你在看什么?”
贾臻真回过头来,脸上的失意瞬间被笑意取代,“看树下两只松鼠抢果子吃呢。”
“我也看看!”随亦可凑过去向下张望,哪里还有什么松鼠,只有满地的落叶。
“跑了。”贾臻真看他有些失落,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来肯定还能看到。”
两人都是刚刚睡醒,身体的温度比平时更高。随亦可偏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和贾臻真的距离过近,两人的体温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服碰撞在一起。
“我们现在回去吗?”他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贾臻真垂头,遮住耳尖一点绯红,率先从树屋里爬出去。
两人并肩站在树下,俱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望着树屋。
随亦可看了眼贾臻真,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和刚刚睡醒时很像,不像是在看松鼠逗趣,更像是在怀念什么人。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他。
“没什么。”贾臻真拽着他的手往回走,“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梦,想起一个小时候的玩伴。”
“是舒究先生吗?”
贾臻真脚步一顿,侧头看了随亦可一眼,目光很不认同,“怎么可能是他。”
“你没见过。我也只见过他一次。”
贾臻真边走边将自己小时候在玫瑰花田遇到黑发小男孩的事情告诉了随亦可。他的确只同那个小男孩见过一面,却在随亦可出现之后,总是会梦到他。
“所以,贾先生之前经常去玫瑰花田,也是因为那个小男孩?”
“有一部分原因是。”
贾臻真没听出随亦可声音里的酸意,拽着他继续往前走。山里天黑得早,他担心再不下山就要看不清路了。
一路无话,两个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庄园。
随亦可落后一步,被贾臻真抢先坐到了驾驶位上,“换我载你回去。”
他在贾臻真的招呼声中上车,心里淡淡不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想到贾臻真提起那个玩伴时珍之重之的语气,心里就像被塞了一片柠檬般,直泛酸。
原来,他那么频繁地去玫瑰花田是为了别人?
或许刚刚的树屋也是为别人的建造的。
直到车子抵达主楼,兀自开心的贾臻真才发现随亦可情绪不对。
“是累着了吗?”
他扶随亦可下车,指挥着等在门口的管家准备晚饭,“不然吃了饭先休息,镜子的事之后再说。”
“不行!”随亦可抿了抿唇,坚持道,“今晚就要看!”
他已经陪贾臻真玩了半天了,该贾臻真兑现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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