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轻柔的花瓣亲吻着卡洛斯的脸颊，鼓鼓囊囊的。黄的花，绿的叶，是在司春的阿多尼斯身边盛开的花朵，芬芳得仿佛是清晨最晶莹的露水。

　　卡洛斯下意识地接过满怀的花束——黄蔷薇多到他几乎抱不住，在奥斯丁骄傲的目光和沾沾自喜的帮助下，终于将鲜花拥入怀中后，卡洛斯看到了奥斯丁越发愉悦的脸。

　　公爵大人的唇角是舒展的，眼睛更是变成了一弯新月。

　　卡洛斯并不知道，怀抱花束、长身直立的他，俊美得仿佛是阿多尼斯亲自降临。

　　按照奥斯丁的习惯，但凡是赠送的鲜花，他都不会让仆人经手。那么……

　　“辛苦您了，奥斯丁大人，它花了您不少的时间吧？”卡洛斯能想象，脸庞沾染了绿色汁液的奥斯丁，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准备这些蔷薇的。

　　“你喜欢它们吗，卡洛斯？”奥斯丁微笑着问道。此时的他笑容温和，语气和善，是仆人们熟悉的宽和的霍顿公爵。

　　“我很喜欢。”卡洛斯回答说，“虽然，它们会带给我很大的麻烦。”

　　奥斯丁愣住了，如果是以前的他，会委屈地眨着眼，露出无辜的受伤的表情。但现在，他的笑容不变，带上了一种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保存这样的美丽是需要代价的，奥斯丁大人。”卡洛斯神态自然地说，“您将这些美丽的精灵送给我，难道认为我舍得让它们很快枯萎，被残忍地扔在路边，在泥土中可怜地腐烂吗？”

　　奥斯丁送给卡洛斯的蔷薇何止几朵呢？过往的心意有的被卡洛斯做成了书签，有的被做成了干花——他尽可能地保存着奥斯丁的心意。

　　当奥斯丁翻开卡洛斯的书籍，不经意地看到一抹黄色的身影，当他看到卡洛斯并不常回的宿舍，花瓶里面插满了永恒的花朵时，他的笑容，温暖得能让冬天最寒冷的坚冰融化。

　　奥斯丁的心意传达到了，并且被小心地珍藏着——这真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不是吗？

　　女仆们不止一次地说，卡洛斯是梅菲斯特庄园里最有情调的男仆，是“花的绅士”，她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奥斯丁的杰作呢？

　　“我想让它们开得久一些，奥斯丁大人。”卡洛斯认真地说，“为了您的这份心意不被浪费，您是不是应该提供一些帮助呢？”

　　灿烂的阳光重新回到了奥斯丁的脸庞：“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卡洛斯。”

　　主人两人开始商量这束蔷薇的归宿。

　　不得不说，奥斯丁采摘的鲜花实在是太多了。连一个成年男性都快抱不住的花束，有哪一个花瓶能够承受呢？

　　把蔷薇送给其他人？

　　先不说奥斯丁，卡洛斯本身也不同意。

　　插在多个花瓶里？

　　奥斯丁想送给卡洛斯的是一整个春天的花园，可不是什么能被拆分的零碎的东西。就像奥斯丁的心意，它是完整的，是热烈的，是不容质疑和分散的。

　　最后，这束美丽的黄色蔷薇被放在了浴缸里。

　　金色的阳光在清澈的水中载沉载浮，绿色的叶片浸润得仿佛透明的绿宝石——整个浴缸变成了一座蔷薇园。

　　“我从不觉得我的浴缸可以这么美。”奥斯丁新奇地说，他拨弄着水里的花瓣，又去看卡洛斯，“就和你一样，我的朋友。”

　　卡洛斯显然并不同意：“对一位男性，或许您应该选择更恰当的形容词。”

　　“美丽和英俊从来都是可以并存的，卡洛斯。”

　　“那么，请当面形容一位淑女英俊吧，奥斯丁大人，”卡洛斯说，“相信那能带给您极为新奇的体验。”

　　奥斯丁笑了：“饶了我吧，英俊的卡洛斯先生。”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一切都是那么的舒适、明朗，就仿佛曾经的那场争吵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噩梦。

　　但在奥斯丁离开后，卡洛斯回到了浴室。他坐在浴缸的边沿，望着那一池鲜花出神。

　　这是多么美丽的一束花啊，热烈、奔放、鲜艳，满满当当，几乎塞满了整个浴缸——就像奥斯丁的心意。但在接过这束鲜花的瞬间，配合着奥斯丁的神情，他只觉得，这束鲜花成为了刺眼的深红色。

　　卡洛斯后悔起来，他当初就不该接受奥斯丁的花，无论那是不是黄蔷薇。他更不应该一直陪着对方，让对方养成了和他同睡的习惯。他最不应该的，是没有察觉那份心意的改变。

　　是的，奥斯丁爱上了自己。卡洛斯很确定，那个为人宽和的奥斯丁，那个善良无私的霍顿公爵，爱上了身为同性的自己。

　　多么可怕，多么可笑啊。

　　这一段时间，卡洛斯既要维持曾经的态度，不让奥斯丁发现他的慌乱，另一方面，他不断做着小动作，去印证他原本极为恐惧的猜测。

　　奥斯丁一直都是一位正直的绅士，他对所有人都十分宽和仁慈，但当这一切和卡洛斯有了牵扯，奥斯丁变得让人觉得陌生起来。

　　在舞会上，卡洛斯不着痕迹地挑选了一些淑女作为服侍的对象，他盘旋在那些美丽的裙摆身边，在人数众多的舞会上，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起眼——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仆都会这么做，尤其是一些名声并不好的寡妇，许多男仆都十分乐意为她们服务。

　　但很快的，卡洛斯就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或者说，奥斯丁本来就有时不时关注卡洛斯的习惯。在卡洛斯用英俊的外表和无可挑剔的礼仪夺得了几位女性欣赏的目光后，奥斯丁的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频频看向卡洛斯的视线带上了探究，带上了在意，在变成不满前，在和奥斯丁交谈的男士发现端倪前，卡洛斯点到为止地为几位绅士奉上了葡萄酒。

　　于是那种灼热的刺痛感消失了，卡洛斯用余光观察着奥斯丁——他再次与身边的绅士放松地交谈起来。

　　而在卡洛斯转过身，偶尔和奥斯丁视线交汇时，那个爱笑的年轻人都会点点头，用他们才懂的默契表达着他的关切。

　　这不是真正的朋友会有的表现。

　　在卡洛斯故意表达对庄园某一位男仆的欣赏时，他很确定，奥斯丁脸上的笑意并不真诚。

　　“你很喜欢他吗，卡洛斯？”那个时候，奥斯丁笑着这样问。

　　“只是出于欣赏，奥斯丁大人，”卡洛斯说，“那位先生既严谨又细心，是一位让人敬佩的仆人，我真希望能变得和他一样。”

　　但没过多久，那名男仆离开了庄园。

　　“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仆人，亲爱的卡洛斯。不过，比起继续做一名高级男仆，他更适合去别馆做一名管家，不是吗？”奥斯丁笑着这么说。

　　对此，管家霍特则有些不解：“我还以为奥斯丁大人很讨厌他。是的，这几天他看着他的目光可称不上友善。但是，奥斯丁大人尽然让他升职了……哦，这真的是太神奇了……”

　　卡洛斯有些后悔，但从一名贴身男仆成为一名管家，对那名男仆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除此之外，卡洛斯还试着劝说奥斯丁和特蕾西亚重归于好，但奥斯丁为此生了一天的闷气。

　　“你是不是又想把我推开了，我的朋友？”奥斯丁危险地说，“别想用结婚的借口欺骗我。我说过，如果那些所谓的女性连你待在我身边都无法接受，那么，她们就不配成为梅菲斯特庄园未来的女主人。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谈论这个话题？你那么希望我结婚吗，卡洛斯？”

　　卡洛斯知道，这个时候，他是不能点头的。

　　他看着面露不悦的奥斯丁，只觉得内心苦涩极了。

　　奥斯丁为什么提及婚姻就会气急败坏？

　　奥斯丁为什么要给予自己过多的关注？

　　奥斯丁为什么在收到自己制作的花环后，能一整天都保持高昂的愉悦？

　　以及，奥斯丁为什么光是想象自己离开庄园都能大发雷霆。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陷入了一段不被祝福的恋情，他走上了一条违背上帝的错误的道路。

　　他爱上了他。

　　如此简单，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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