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木姜心

　　“卧槽，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张柏青抱着泡面一脸震惊，“就往镇上的那个窄桥上，想起来了不？”

　　他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应该，能想起来了吧。

　　姜亦杰喝了口泡面汤，鲜香的汤汁刺激着他的味蕾，也帮助他回忆。

　　他好像，也就偷摸着跑去镇上买东西吃才会从那儿走，去的次数……也不多。

　　张柏青看他愁眉苦脸半天，也拧巴不出一个结果来，干脆直接说了：“就那时候，我俩那么大点儿。”

　　他用手掌比划着两人的身高，接着说：“搁那窄桥上，你分了我一个水蜜桃。”

　　“一个破桃子让你惦记这么久。”姜亦杰心里冒黑水，张柏青越是着急想让他想起来，他就越想逗逗他。

　　实际上在张柏青提到窄桥时，他心里就隐约猜测到了，毕竟看上去傻傻的，流着鼻涕的臭小孩儿，那件事他也算是印象深刻。

　　“靠，什么破桃子，那是咱俩的定情信物。”张柏青的声音里满是委屈，“要不是那桃子没核儿，我就一直存都现在了。”

　　“你……”姜亦杰被他肉麻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抿了抿唇，把吃完的泡面桶放回桌子，在张柏青嘴角轻轻地吻了一下,两种不同口味的泡面交织了一下。

　　然后才解释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回去之后，屁股被打成八瓣儿。”

　　“啊？咋回事儿？”张柏青表情木讷着问。

　　姜亦杰那一吻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其实我那袋水蜜桃，是偷了爷爷的一块钱买的。”姜亦杰叹气，“那时候是非观也还没成型。”

　　“原本想着买了回去再告诉爷爷，然后跟爷爷一块儿吃，结果遇上你了。”

　　“回去把剩下那个桃子给爷爷吃的时候，又被老爸听到了我偷拿家里钱，就被暴揍了。”

　　啥也没捞着，吃了一顿胖揍，屁股肿了好几天。

　　吃的是教训，长的是记性，要不是老爸一直约束着，他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歪瓜裂枣。

　　察觉到张柏青的眼神略微带着点无可奈何又宠溺，好像在说他可调皮不懂事一样，姜亦杰干咳两声，“反正就那么回事。”

　　张柏青顺手放下泡面桶，一下把坐着的姜亦杰扑倒在床上，疯狂蹭脸，“老婆真好，挨打也要请我吃好吃的。”

　　姜亦杰伸手努力推开他的大脑袋，自家大傻子恋爱脑发作了这是。

　　一路奔波回来，风尘仆仆，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就睡了，即使是在一张床上也没发生什么。

　　张柏青倒是想做点啥，但姜亦杰实在是累，加上略微有些晕车，带点后劲儿没怎么缓过来，脑袋一沾枕头就睡沉了。张柏青只好老老实实陪着他坠入了梦乡。

　　张柏青早上搓着眼睛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姜亦杰一脸疑惑神态透过窗户瞅着他爸妈以前的房间。

　　“咋了？在看我爸妈的合照吗？”张柏青以为他在看桌上的相框。

　　“不是。”姜亦杰抿了抿唇，“有牙刷毛巾啥的吗，先洗漱吧。”

　　“行，我去给你拿。”他房间柜子里还有一副新的洗漱用品，没开封的。

　　洗漱完，姜亦杰跟着张柏青把毛巾搭在衣称上，然后挂在外面拉着的一根长绳上。

　　“我刚看到里面的柜子上有个生锈的铁皮盒子。”姜亦杰说。

　　他本来想着自己醒得早，起来转转，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啥的，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去爷爷、奶奶老房子那边看看。

　　恰好瞅见张柏青爸妈的合照，余光又看见那个显眼的铁皮盒。锈迹斑斑，应该有很多年了。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就多看了几眼，刚好张柏青也起了。

　　“有啥铁盒吗？我怎么没啥印象。”张柏青也从窗户看了一眼，“你等等，我问问老爸那是啥。”

　　说完就掏出手机给老爸发消息。

　　已经是九点多了，照着他老爹以往的性子，应该起了。

　　姜亦杰也想起得给爸爸回个消息，昨天他爸莫名其妙发了一条“搞定。”他还弄明白是什么情况，手机延迟厉害，而且揣兜里开了静音，等看到消息都已经到老家这边了。

　　想着爸爸刚出差结束，就没大晚上去问。

　　“爸，搞定什么了？”

　　消息刚发过去，那边就显示正在输入了。

　　“我都跟你妈商量好了，你放心大胆的追张家那小子。”姜文青的话语里满是底气，毕竟老婆都批了，家里也早都接受儿子的取向了，“你张叔叔都跟我讲了，你要早点说你看上的是他家的，你爸我当年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火。”

　　“爸？”姜亦杰被姜文青话里巨大的信息量搞懵圈了，他们关系家里都清楚了，而且好像都没什么介意的，要知道他出柜那时候，那架势差点都不认他这儿子了，“我……”

　　“支支吾吾啥呢，有什么话就跟爸讲，只要你妈支持，我这边都不是问题。”姜文青让他尽管放心说，“当然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咱父子俩也可以保密，不告诉母老虎。”

　　“额……”姜亦杰沉默了一会，继续打字，“我也是最近才跟他确定了关系，在一起的。”

　　“害，再正常不过了，当初我追母老虎的时候，哎，这话你可别跟你妈说啊。”

　　“嗯嗯，我不告诉妈妈。”

　　“当时，我可是追了她好几年啊，从上学追到毕业，又磨了一年多她才松口。”想到这些姜文青都忍不住摇头，他也考虑过女强人在家里会是母老虎，不过没想到会那样厉害。

　　反正在家，也就儿子能让老婆那要强性子消停些，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能怎么办呢，他就是甘之如饴，爱上了这样干练洒脱的女人，能追到还能相伴一辈子，都是祖坟冒青烟了。毕竟从在学校起，他这性子，就一直被人误以为招蜂引蝶，私生活混乱。

　　“对了，你当时在家摊牌不会就是为了那小子吧。”这一点姜文青想确认一下，从儿子出柜到现在都好几年了，应该不会真吊在一棵树上了吧。

　　“嗯。”

　　看到姜亦杰的回复，姜文青有点那啥，心里不是滋味，自家儿子近乎走了自己的老路，“要是哪天他欺负你，告诉爸，爸帮你揍他。”

　　自己儿子那体格子，空长个子，张家小子他以前远远瞅过一眼，哪里是儿子打得过的。

　　要是跟他一样，在家里犯什么错了，闹矛盾了挨打了怎么能行。毕竟自己老婆虽然是母老虎，但是打人也从来不下狠手的，都是看起来凶。张柏青那体格，听说好像还打篮球，不过照着张海洋性子来看的话，他家都是妻管严。嗯，或许他该反向叮嘱一下。

　　“对了，你也别欺负人家啊，他爸和我是老同学，一家子遗传都是怕老婆，拧得很，要是闹脾气啥的，记着顺毛哄。”

　　“嗯好，谢谢爸。”姜亦杰应下。

　　“那成，你妈今天在公司加班，我得去给她做个午饭，现在到菜场去买菜，撂了啊，你别忘了吃早饭。”

　　“行，记得辣椒少搁点，拜拜。”姜亦杰最后发了个抱拳告辞的表情包。

　　妈妈胃不太好，但是又好吃辣，老爸又宠着，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得克制一点。

　　“得嘞。”姜文青也发出最后一句话。

　　“聊完了？”张柏青瞅着姜亦杰老半天了，他发消息问了他爸，他爸让他自己进房间拿了看，看完放回去就行。

　　“嗯，我爸说我们俩的事情，两家家里都知道了，也都搞定了，说让我别欺负你。”姜亦杰撅着嘴，满脸的得意。

　　“啥？欺负我？”张柏青不可置信，他都能把媳妇儿扛起来绕着院子走三圈，咋可能是他被欺负，不过倒是可以顺着话说俩句，娇里娇气道，“那行吧，岳父都这么说了，来，媳妇儿，嘴一个。”

　　“滚。”姜亦杰推开他的大脸，这流氓气搞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哼，你欺负我！”张柏青没完没了了。

　　姜亦杰受不了他，用手扯了扯他的脸颊，“闭嘴，死夹子，正常点说话。”

　　看着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被自己扯的圆润，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双眼皮眨巴着，姜亦杰一时间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靠过去，满足了他的需求。

　　牙膏残留的清凉薄荷味在俩人唇齿间游走。

　　需求得到满足，张柏青可算是老实了，咳嗽两声，声音恢复正常，“爸说让我们直接去把盒子拿下来看。”

　　柜子很高，张柏青都垫了下脚才够着顶。他把盒子取下来放到了桌子上，爸妈合照旁边。
　　姜亦杰坐在了床边，张柏青坐在椅子上。

　　屋外的晨光透过玻璃洒在张柏青身上，姜亦杰觉得他现在看着像是高门大户里的富家少爷，回到自家老宅，摆弄着满是回忆的老物件。有点像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感觉，帅到让人窒息。

　　姜亦杰起身走过去，小臂靠在张柏青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

　　俩人依偎在一起，更加深了这幅油画的神韵，让它从略显孤寂转为温馨闲适。就好像独自打拼在外的一家之主，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陪伴终生的伴侣，自此再无缺憾。

　　“咋样儿，我妈漂亮吧。”张柏青没急着开盒子，拿起相框蹭了蹭姜亦杰侧脸，语气得意洋洋，“我爸恁傻，不知道她咋瞧上的。”

　　“漂亮。”姜亦杰嘴角上扬，带着点宠溺的笑容，嘴里这么说着，眼里看的确是张柏青。
　　完美遗传了阿姨那双灵动的眼睛，以及叔叔的硬朗和棱角。

　　总之就是很帅很好看。

　　姜亦杰对着盒子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张柏青觉得自己肩膀上好像趴了只猫一样，看着姜亦杰慵懒的眯着眼，打着哈欠。

　　他捏了一下姜亦杰的脸，才动手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只有一本封皮老旧，书页泛黄的笔记本。

　　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芳兰”两个字，字写得不大不小，写在了封面右下方。

　　打开之后也是和封面一样的蓝黑墨水，字迹相同，显然这是张柏青母亲写的。

　　宝宝就要出生了，想来想去，还是想写点东西，记下她的成长，好作为纪念，以后留给她。

　　毕竟搞不好会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呢。

　　我想想啊，我得记下她是哪天出生的，嗯，第一次哭是什么样子的，吃的第一顿饭，走的第一步路……对了，还有她是先叫爸爸还是妈妈。

　　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妈妈都好爱好爱你，妈妈期待着盼望着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带着你看看村子里的小花、小草，还有你伯伯家的小牛，舅舅家的小兔子。

　　妈妈想带你一起去看好多好多的东西，陪着你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你慢慢长高，妈妈慢慢变老，直到有一天，妈妈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和你外婆待在一起，继续看着你走下去。

　　人生这步路啊，好长好长，好累好累，妈妈没有办法一直陪你走到最后。不过我相信，总会有一个人，他会像爸爸妈妈一样，陪伴在你身边，不断鼓励着你，爱着你。

　　今天下了小雨，看不到太阳，就只能简单抄了个青菜。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吃妈妈做的菜。不过没关系，不喜欢的话，到时候妈妈会去学，学着做你喜欢的菜。

　　宝宝，你不需要像别的孩子一样，有多高的追求，多么远大的抱负，妈妈只要你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你只要走在你喜欢的人生道路上，开开心心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很好了。

　　你是妈妈最最珍贵的宝物，妈妈会拼尽一切把你养大，不要有压力，去做你自己。妈妈只要能在你身后，远远的看着你幸福，就好。

　　不过你要是男孩子的话，嗯，不准欺负你喜欢的人。你要和你的父亲一样，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好好的去喜欢，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还有，咱们家可一直都是媳妇管账的，这一点很重要呀。

　　可能是天气不好吧，写着写着莫名伤感起来，又有点感性。想着如果哪天妈妈不在了，没有办法陪你一起长大了怎么办。但是你都还没有出生，我更多的想到你的爸爸。

　　最后一段就当妈妈自私一点，我想写给你的爸爸。

　　如果真的真的有一天我不在了，海洋，那就把我忘了吧，走得更远些，不要再回来。你要和宝宝一起，很幸福很幸福的活下去，然后慢慢的忘掉我，忘掉我这个不称职的妈妈。

　　张柏青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睛里滑落，滴在裤子上，晕开一片又一片。

　　原来老爸从没骗过他，他的妈妈，真的，很爱很爱他……

　　姜亦杰陪着他看完也是一阵心酸，看着他哭成这样心里更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展开手臂从身后抱着张柏青，紧紧抱着。

　　张柏青转过头，把脸埋进姜亦杰胸口，哭嚎着：“姜亦杰，我没有妈妈了……”

　　哭声不断，话语交杂，他不断呼唤着姜亦杰的名字，“姜亦杰……姜亦杰！”

　　姜亦杰亲吻着他额顶的发漩，小声哄着：“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老旧的笔记本躺在外皮长满铁锈的盒子里，虽然声音无法穿越时空，虽然最终没办法实现约定的陪伴，但爱依然存在，它的痕迹从未被消弭，它会跨越一切，会比记忆还要久远。一切的一切都在为它诉说着，不论是那墨蓝色的字迹，还是清晨的这个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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