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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天刚蒙蒙亮,皇宫西侧的演武场就已腾起剑影。
晨露还凝在青石地上,楚寒玉的素白身影已在晨光里展开剑势,清霜剑划破空气时带起冰蓝弧线,像将天边的晓光都卷了进来。
“寒江式要沉腕,你这剑招飘得能追上云皓的风筝了。”奚落槿摇着团扇站在一旁,大红的裙摆在风里扫过剑穗,她手里的“落霞剑”还没出鞘,先就挑出了错处。
楚寒玉收剑回势,剑尖的霜气在晨光里散去,额角沁出层薄汗:“有本事别光说,来试试?”
“来就来!”奚落槿将团扇往腰间一插,落霞剑“噌”地出鞘,剑身泛着暖红光泽,“当年在寒月山梅林,是谁被我逼得退到梅树梢上?”
夜清薇的“流音笛”忽然横在两人中间,笛身轻点剑脊发出清越声响:“刚练了半盏茶就吵,当这里是遥川峰的练剑场?”
她指尖转着玉笛,眼底带着笑意,“再闹,我就把你们当年偷玄真长老丹药的事告诉云皓。”
楚寒玉的耳根微微发烫,清霜剑往地上一顿,剑穗扫过脚踝:“陈年旧事也拿出来说。”
他望向演武场入口,那里的宫墙爬满了青藤,像极了寒月山后山的石壁,“说起来,我们三个确实很久没这样一起晨练了。”
奚落槿收了剑,用帕子擦着额角:“可不是嘛。你守着遥川峰,清薇总爱往江湖跑,我在瑶月峰教那群丫头刺绣,哪得空聚?”
她忽然撞了撞楚寒玉的胳膊,“说真的,还是现在这样好,宫墙再高,至少抬头能看见你们俩。”
楚寒玉没接话,只是望着晨雾里的宫阙轮廓出神。
这时演武场的拱门传来脚步声,晓镜吟穿着玄色常服走来,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云皓,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芙蓉糕。
“师尊。”晓镜吟在三步外站定,目光落在楚寒玉汗湿的领口,眼底泛起自然的关切,“今日朝会结束得早,过来看看。”
云皓立刻扑过去,抱住楚寒玉的腿:“师尊师尊,沈师兄教我新剑招了!您看我练得对不对?”
楚寒玉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指尖擦掉孩子嘴角的糖渣:“云皓,你在宫里玩了些日子,也该回去了。”
孩子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回去?回寒月山吗?”
“嗯。”楚寒玉点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大师兄和师姐们都在那边等你,跟着他们修炼,比在宫里瞎玩有用。”
他看向晓镜吟,“让人安排一下,明日就送他回去,路上多派些侍卫。”
晓镜吟刚要应声,云皓就拽着楚寒玉的衣袍晃起来:“不要!我要跟师尊待在一起!我还没学‘碎星式’呢!”
“回去让你大师兄教你。”楚寒玉刮了下他的鼻子,“等你把《清心诀》背熟了,我就去寒月山检查,背不下来,罚你抄一百遍。”
云皓的嘴噘得能挂油瓶,却不敢再闹——他最怕抄书了。
晓镜吟忍着笑,从怀里掏出个锦囊:“这是给大师兄的信,让他多照看着些。”
楚寒玉接过锦囊时,指尖不经意触到晓镜吟的掌心,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移开目光。
奚落槿在一旁看得真切,故意咳嗽两声:“啧啧,陛下和楚峰主这眼神,够我绣十幅《梅枝图》了。”
夜清薇笑着用笛尾敲了敲她的扇子:“再胡说,罚你把演武场的青石缝都扫干净。”
晨练结束后,四人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云皓被侍卫带去偏殿收拾行李,一路上都在念叨“师尊要来看我”,声音飘得老远。
宫道两旁的玉兰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落在楚寒玉的发间,晓镜吟伸手想替他拂去,却被楚寒玉侧身躲开,指尖只捞到片花瓣。
“陛下还是处理朝政去吧,我们三个溜达就行。”楚寒玉的语气淡淡的,耳根却悄悄红了。
晓镜吟也不勉强,只是笑了笑:“那我让人把早膳送到你宫里。”
他看着楚寒玉与奚落槿、夜清薇并肩走远,三人的身影映在朱红宫墙上,像幅流动的画——素白、绯红、月蓝三色衣袂交叠,竟比御花园的繁花还要亮眼。
“你看陛下那眼神,恨不得把你拴在腰带上。”奚落槿用扇子戳了戳楚寒玉的后背,“当年是谁说‘师徒如父子’?现在倒好,成了‘父子’同榻眠了?”
楚寒玉反手用剑鞘拍开她的扇子:“再胡言,就把你当年给萧奕凡写的情诗念给云皓听。”
奚落槿顿时噎住,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知道……”
“瑶月峰的小丫头们嘴碎,早传遍寒月山了。”夜清薇慢悠悠地接话,玉笛在掌心转了个圈,“说峰主写的诗里,‘月落槿花眠’那句最是动人。”
“清薇你也欺负我!”奚落槿作势要去挠她,两人闹作一团,裙裾扫过开得正盛的芍药,惊起几只粉蝶。
楚寒玉看着她们打闹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很静。
宫墙再高,权力再重,好像都抵不过此刻的笑语声。
他想起遥川峰的竹林,想起药峰的药香,想起三人年少时在梅林里比剑的日子,那时的风里,也藏着这样无拘无束的笑。
“说真的,寒玉。”奚落槿闹够了,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你打算一直在宫里待着?遥川峰的弟子们可还等着他们的师尊回去呢。”
“等过些日子吧。”楚寒玉望着不远处的角楼,那里的飞檐挑着晨光,“晓镜吟刚稳定朝局,宫里还有些事……”
“是舍不得陛下吧?”夜清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当年你说‘练剑者当断情绝念’,现在倒成了最念情的那个。”
楚寒玉没反驳,只是伸手接住片飘落的玉兰花瓣,指尖的温度让花瓣微微发颤:“有些牵挂,断不掉,也不想断。”
傍晚的御膳房飘出的气味清淡得近乎寡淡。奚落槿看着面前的一碟青菜豆腐、一碗白粥,还有个看不出原料的素包子,漂亮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这就是陛下说的‘清淡养身’?”她用银簪戳了戳那素包子,包子皮软塌塌的,连点油星都没有,“我看是清汤寡水刮肠子!”
夜清薇端起白粥抿了一口,眉头也皱了起来:“比药峰的药汤还难喝。”
她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陛下为何突然要吃这些?”
宫女福了福身,声音小心翼翼:“回两位仙师,陛下说前阵子宫宴太过奢靡,有损龙体,故而下令宫中上下都改吃清淡膳食,连御膳房的厨子都换了擅长素斋的。”
“连口肉都不让吃了?”奚落槿夸张地往后一靠,“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瑶月峰,至少每日有桃花糕吃。”
夜清薇放下粥碗,玉笛在指尖转了个圈:“吃不下去,还是去找楚寒玉吧。”
她想起楚寒玉宫里总备着些点心,“说不定他那里有存货。”
奚落槿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我看不错!说不定陛下给咱们的楚峰主开小灶呢?”
两人往楚寒玉的“寒月宫”走,一路上都在猜测。“你说寒玉会吃什么?”
奚落槿拽着夜清薇的袖子,“总不会也是豆腐青菜吧?他那人,最受不了嘴里没味。”
“难说。”夜清薇望着远处的宫墙,“陛下现在管得严,说不定连楚寒玉也得跟着吃素。”
“那可太惨了。”奚落槿咂咂嘴,“想当年在寒月山,每次练剑结束,寒玉都要让膳房炖只烧鸡,说‘练剑耗力,需得补补’。”
她忽然压低声音,“你说,陛下会不会偷偷给寒玉送肉吃?就像当年寒玉偷偷给晓镜吟塞桂花糕那样?”
夜清薇被她逗笑了:“到了就知道了。”
转过回廊,寒月宫的宫门就在眼前。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是她们,恭敬地放行。
刚走到殿门口,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不是素斋的寡淡,而是带着肉香、酒香,还有点甜腻的点心味。
奚落槿和夜清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推开殿门时,两人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楚寒玉正坐在窗边的桌前发呆,而桌上的景象,与她们想象中的清淡膳食简直天差地别。
中间是一盆炖得油光锃亮的红烧肘子,旁边摆着清蒸鲈鱼、酱爆鸡丁,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炒,荤素搭配得恰到好处。
角落里的食盒敞着,露出里面的桂花糕和杏仁酥,甚至还有一壶泛着琥珀光的梅子酒。
“楚寒玉!”奚落槿冲过去,手指点着那盆红烧肘子,“你这是把御膳房的荤菜都搬来了?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吧!”
夜清薇走到桌边,拿起块桂花糕闻了闻,眉梢都挑了起来:“陛下不是下令吃清淡膳食吗?你这……”
楚寒玉这才回过神,眼神还有点茫然,像是没睡醒:“你们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别转移话题!”奚落槿拿起筷子戳了戳鲈鱼,“说,是不是陛下特意给你开的小灶?我们在那边啃素包子,你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够不够意思啊?”
楚寒玉的脸颊微微发烫,避开她的目光:“他说……我身子还没完全好,需要补补。”
“需要补补就炖肘子?”奚落槿笑得眼睛都弯了,“我看是陛下怕你跑回寒月山,故意用美食拴着你吧!”
夜清薇拿起个杏仁酥,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味道不错,还是当年遥川峰膳房的手艺。看来陛下为了讨你欢心,连厨子都换回来了。”
楚寒玉没反驳,只是拿起勺子,给她们每人盛了碗汤:“尝尝这个,乌鸡汤,补气血的。”
他看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晓镜吟早上让人送来的,说“师尊多吃点”,可他一个人对着满桌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奚落槿早就饿得不行,拿起筷子就夹了块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寒玉你这儿好,不像陛下,嘴上说清淡养身,我看就是舍不得给我们吃肉!”
夜清薇喝着汤,看着楚寒玉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宫墙再深,只要身边有这样的朋友,有惦记着自己的人,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窗外的月光渐渐爬上来,照在三人身上,也照在满桌的饭菜上。
奚落槿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陛下小气,夜清薇偶尔插句话,楚寒玉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她们添点酒。
殿外传来脚步声,晓镜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尊睡了吗?”
奚落槿立刻冲夜清薇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说曹操曹操到”。
楚寒玉抬头望去,看见晓镜吟穿着常服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显然是刚处理完政务。
“陛下要不要也来尝尝?”奚落槿晃了晃手里的鸡腿,笑得不怀好意,“你家师尊这儿的‘清淡膳食’,可比我们那儿的好吃多了。”
晓镜吟的目光落在楚寒玉脸上,看见他嘴角的笑意,眼底也泛起温柔:“不了,你们吃吧。我就是来看看师尊睡了没。”
他走到楚寒玉身边,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汤凉了,我让人再炖一碗?”
楚寒玉拍开他的手,耳根却红了:“不用,我们正聊得高兴。”
夜清薇放下汤碗,拉着还在啃肘子的奚落槿起身:“既然陛下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寒玉,明天还去演武场练剑吗?”
“去。”楚寒玉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奚落槿冲他们挥了挥手,被夜清薇拽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喊,“肘子别都吃光了,给我们留两块!”
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笑声。晓镜吟坐在楚寒玉身边,拿起他用过的勺子,舀了口汤尝了尝:“还行,没凉透。”
楚寒玉看着他自然的动作,心里忽然暖暖的:“你也没吃晚饭?”
“处理奏折忘了。”晓镜吟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块鸡丁,喂到楚寒玉嘴边,“师尊喂我。”
楚寒玉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张嘴接住了。鸡丁的酱香在嘴里散开,混着身边人的气息,竟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动人。
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撒了层碎银。
满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而比饭菜更暖的,是这宫墙深处,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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