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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司局(二)
“你是丁府的小姐?”
梁琪问出声,虽然先前隐约猜测这丁小娘子可能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不想竟是丁家这种贵府。
她曾经路过丁府的宅院,院门很是庄重气派,两头石狮子尊威严地坐在大门两侧。
丁渠习惯了四司六局的人拿她当粗使白席人,突然暴露了身份,一时还有点不适应,细细地嗯了声。
梁琪诧异地问:“即使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回来四司六局当白席人?”
丁渠毫无波澜地回答:“我家半年前被抄了。”
梁琪:“……”
印象中,每次经过丁府,那扇奢华的大门都是紧锁的。
她穿来还不到半年,丁家的事又是秘密操办,别说她不知道,就是汴京城的其他人,知道的都不多。
采荷也不晓得,可见事情办的有多隐秘。
丁渠知道梁琪二人好奇又震惊,便细细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原来半年前,丁家家主户部尚书丁大人,也就是丁渠的父亲获罪入狱,丁家全家被抄。
一门荣华瞬间成了戴罪之身。
官家念及丁尚书昔日的功勋,准其女眷留在府中过活,丁渠和生病的母亲便被留在府中。
可府中的财物已经被全部搜刮封存,丁夫人因为忧虑丁家主病倒,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丁渠把能当的物件全当了,其实抄家之后,她们身上根本就没多少值钱的物件。
于是丁渠便自行出来找活计,为了赚快钱替母亲看病,便入了四司六局的台盘司。
“那日是母亲病最重的一日,多亏有你帮我洗碗,才让我有时间带母亲去看郎中。”小娘子感激地说,“好在母亲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梁琪那个时候还真没看出来,柔柔弱弱的洗碗丫头竟是丁府的大小姐,只是瞧着她面容白皙,不像普通白席人罢了。
梁琪知道了来龙去脉,默默在心中感慨世事无常:“你若是真的想挑起这两司的大梁,我自然欢迎,若是为了还我的恩情,那是不必的。”
丁渠忙说:“还恩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着自己。”
丁府被抄时,她一度觉得天都塌了,虽然官家饶恕了她和母亲的牢狱之灾,可父亲入狱,母亲病重,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连颗铜板都赚不来。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身为女子,她没念过四书五经,考不了科举入仕为官,受身份限制,也无法做生意营生,没了父亲庇护时,脆弱得像张纸。
“我想像你们一样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不必依靠谁。”
采荷有些动容,竟然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世家小姐的榜样。
也是啊,论生存能力,这些世家小姐真不如底层劳动人们强。
梁琪了解,坦言说:“丁小娘子,我这新组的司局摇摇欲坠,不知道能不能接到生意,若是吕把头儿能出来,必定会打压于我,可能会赚不到钱。”
丁渠生怕梁琪不要她,立刻说:“我现在不缺钱了,我只想跟着你历练。”
在她看来,跟着梁琪比跟着吕把头儿有前途多了。
丁渠说:“我父亲快要平反了。”
说起来,当初丁尚书入狱,跟徐中丞脱不了干系。
政局上的弯弯绕绕丁渠不懂,只知道她父亲是被政敌徐中丞诬陷的。
这几个月,和父亲交好的大臣都在暗中搜集证据,等待时机给丁大人平反。
前几日,官家松口了,丁尚书已经被无罪释放。
虽然未曾官复原职,倒底在一步步变好。
再加上徐中丞乍然倒台,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父亲若是能官复原职最好,若是远离朝堂也无不可,左右我都是要撑起门户的。”丁渠轻声说。
采荷听得入神,忍不住问:“你一个千金大小姐,爹娘会同意你出来吗?司局风吹日晒很辛苦的。”
丁渠浅浅笑了下:“以前不让,自从我洗碗照料母亲后,爹娘都让了。”
梁琪朝丁渠伸出手:“丁小娘子,欢迎加入。”
-
后院发生的事很快传到王府前院。
徐中丞刚被押走,恒王一家子的危机解除,对于半个恩人的梁厨娘,恒王也颇为大方地重金打赏了一笔,现在终于能安下心来。
就听到府中的管事前来禀告,说司局乍然失去领头羊,已然乱了。
原本司局只是想赶走“不听话”的梁小娘子,可谁知那梁小娘子颇有几分号召力,竟是有小半数人愿意跟随。
正堂内,刘子今听完,幽幽地说:“哪里乱了?这不挺井然有序的?”
原本的四司六局确实乱成一锅粥了,他不关心,但看梁小娘子这边,新攒起来的司局正有条不紊地搭建。
他面上虽然淡然,心里已经泛起了涟漪,这小娘子竟是有普通人没有的胸襟和能力,真令人刮目相看。
宝阳郡主也是这么想的,夸赞的话不由自主说出口:“那梁厨娘是个有本事的,不似寻常女子骄矜软弱。”
这两日品尝了梁厨娘做的菜肴,饶是她这么挑嘴的人,都被那道碗托儿和冰酥酪征服了,小小两碗,根本没吃够。
若不是此时王府是多事之秋,梁小娘子刚组建司局想必也忙,她都想把梁厨娘叫到府中,日日给自己做菜吃。
“虽说梁小娘子有魄力组建司局。”宝阳郡主说,“往后可就难了,假使一直接不到生意,赚不到钱,这司局自然也就散了。”
刘子今也想到了,他虽没亲眼看到梁琪攒新司局时坚毅的目光,但听管事口述,也能想象一二,若是司局因接不到生意而散去,那姑娘不知道得多受打击。
他心里莫名难过了下,想了想,询问宝阳郡主:“母亲,过几日,等徐中丞的事了了,公主府能否小办一场宴席,就请梁小娘子的司局来操办。”
宝阳转头认真打量儿子一眼,心生纳闷儿,这倒奇了,一心只爱圣贤书的刘监生也会操心旁人的事情?
为此不惜让公主府操办一场宴席,只为让新上任的“梁把头儿”有张可开。
刘子今被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解释说:“梁小娘子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半个恩人,阿翁虽给了赏金,满门性命却无法用钱帛衡量,再者,她到底是因为翡舍珠,才被无辜牵连。”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宝阳郡主这才收回目光,“只是即便咱们给了她这个机会,让她的生意开张,她若是能力平平,这桩生意过后还是会喝西北风。”
刘子今明白母亲的意思,有能力者无需帮,无能力者扶也扶不起。
他是相信梁琪的能力,刚才的央求的确有些情急了,这个道理读书人应当比母亲更懂得。
刘子今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作罢。
不是不帮,而是且看看梁小娘子自己能否支起摊子,倘若她真到了最困难的时候,他一定倾囊相助。
-
梁琪背着沉重的包袱回到家,包袱卸在木桌上,发出叮咣闷声。
真重啊!
打开包袱,里面是十来块金灿灿的圆饼子,这就是恒王的赏金,金饼。
宋朝的金饼不是民间流通货币,但能跟官府寺库兑成铜钱,一两金能兑十贯钱。
恒王赏赐的金饼子都是一两重的,统共十五块,足足能兑一百五十贯!
一百五十贯虽然仍旧买不起铺子,可一次性就赚这么多,也是极为客观了。
梁琪不着急兑换,把金饼子拿纸包好,放在钱箱中,等往后急用钱时,再拿出来兑换。
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事仍旧是新司局,得尽快拉来第一把生意,并且把第一把生意做成,司局才能慢慢走入正轨。
倘若一直接不来第一桩生意,签了名的白席人自然聚不到一起,那司局自然而然就散了。
说什么和吕把头儿做对家的话,都成了笑话。
可去哪找第一桩生意呢?
这可是给贵府包办宴席,又不是在孟记食铺寄卖些肉卷和灌浆,不能在州桥头上挂个招幌就能招揽生意。
不能广撒网,那就精准寻找东家。
梁琪脑子里过了一遍有财力找四司六局包办宴席的贵府,李府是一个,她跟李夫人和少夫人还是相识。
可李府刚办完小儿的百岁宴,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再办宴席?
至于于府、郭宅,她虽拿过人家的赏赐,可万万算不上相熟,人家也不可能卖她这么大的面子。
连刚办完喜事的崔、林二府,想来近期也不会再找四司六局。
梁琪想了一圈,无奈地发现,这事还真不好办。
正没头绪时,突然院门被人敲响,有人来买喜面。
梁琪的喜面是在家卖的,在州桥香娘子那打广告,若是有人想买,得来桃源巷子里。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住在巷子里,喜面的生意也不赖呢。
来的是个身穿锦衣、梳着双髻的圆脸丫鬟,探着头进来:“我还当看岔了,原来真的开门了。”
梁琪把喜面的生意交给莹姐儿和元哥儿,他们俩白日都有差事,只有傍晚到家才能开门做生意。
梁琪忙把人请进来:“今儿下工早,小娘子买些什么样的喜面?”
丫鬟一比划:“就是喜妇坐福吃的喜面,要两盒。”
梁琪了然,去拿了两盒结婚用的喜面:“有喜事啊,恭喜你家主子新妇新贵。”
谁不喜欢听吉祥花,小丫鬟一边付钱一边笑着说:“承娘子吉言,我们主家好客,娘子若是明日无事,可到城东纪家观礼。”
梁琪左右无事,还真有时间去观礼,说不定还能给司局的生意找找契机,便说:“好啊,我必到场亲贺纪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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