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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的瞬间
陆近风的眼眸明亮,像终于找到了答案般惊喜,又有费尽心思解决问题兴奋劲淡去后的百无聊赖,他的语气几乎于乞求,“我们做朋友?”
“好不好?”
烟花声响起,陆近风清楚看到白顺安的双眼睁大些许,无措中透着慌张的眼神。
别人趁着这时许起愿来。
陆近风记得他们其实并不全是阴雨天的回忆。有那么一个夏天,燥热无比的气温入侵着每一个人。
熬夜熬了一整晚的陆近风实在挤不出时间补觉,就早早地去了新教室,他特意选了个偏后靠窗的位置坐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此睡了过去。
等到喧闹声越来越大,他快睁开眼时,近处飘来了一阵轻微的雨水潮湿的气味,他睁眼望去,眼中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
很快,老师重新安排了座位,他被调走了那个他中意的位子,去了中间靠前的一个座位坐下。他又看到了那个消瘦的背影,垂着头坐在了他最初选择的位置上,那人额前的头发埋没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他。
陆近风看见他抬起头,偏头望向窗外,他就跟着他望向了窗外,耳边只听到老师念出一个名字——“白顺安。”
转而,他侧眸又望向了他。
黑板报的布置,使空气中的粉笔灰越来越多,他回到座位,又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站在椅子上,很难不让人把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他身上,他举着手画着黑板报,有位女生站在他旁递给他不同颜色的粉笔。
他看清了他的一双手,沾了许多不同颜色的粉尘,远处看来,像是副印象画。
一只手画着,另一只手轻轻抹去些多余的痕迹,他的指腹微微划过,抹亮了一处。
陆近风久久看着发亮的那一处。
有次他吃完饭回到教室,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椅子上在那儿画着,他的身体向左侧微倾,一只手向着下方探去,像是想够着些什么。
陆近风抿了下唇,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又装着不经意又尽量加快步子走了过去,陆近风试探地拿起蓝色的粉笔,用粉笔碰着他的手指,看着他的手指一缩,近看才知具体细微,“这个吗?”
白顺安的视线并未向下望去,抓到陆近风手上的粉笔后,就拿到眼前:“是的,谢谢你。”
轻而浅的声声回应,带着些南方转折婉转的口音,陆近风听得心神微动,在脑中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去品,才品味出个什么来。
好听。
就是好听。
很纯粹的就是好听。
也因他这一回主观兼感性的过分欣赏,自那之后,他总是能在嘈杂的读书声中、喧闹的谈话声中,清晰而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声音。
心中因这留意而得意,又因这留意而独特。
陆近风挑了挑眉,又抿了下唇,他扬起唇角,吊儿郎当的,“不谢呐。”
陆近风闻到不断飘到面前的干净又清新的皂香,混着粉笔灰,与初见时的气味截然不同,细细嗅去,又有份与初见时相似的清浅香味若隐若现。
他嗅到一丝,便想闻更多些,离得更近,差点整个人扑到白顺安腰上的他被那斯文的声音唤回。
“白色的。”
“哦,好。”陆近风连忙拿过一个白色的粉笔递了过去。
他神色一慌,抬首望去,看见了白顺安专注的神情,侧颜分明,他不想太明目张胆地去看他,便将视线移至他的手上。
那双骨节分明、经络隐现的手,或轻或重地握着粉笔,一笔一划勾勒出攀延的藤蔓,划散出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他的心绪随之波荡,青春从此有了不可磨灭之处。
之后,有人喊他打球,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只是,白顺安的声音,从耳边萦绕到了脑中。
他回教室总从教室后门进,走到最里边后顺着走廊慢慢往前走,便总是会路过白顺安那儿。
后来他分明看到已完成的黑板报上,原本白色的藤蔓变为了绿色。
那时,他看见坐在那儿写着作业的白顺安,他觉得自己仿佛看明白了他,看见了他,陆近风心里的触怀便像是下了场濛濛细雨般。
可白顺安自从画好黑板报后,他们再无那样的接触。白顺安课余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睡觉,还常常请假。
弄得他,总是看不见他。
少年不识愁滋味。
看不见他才好呢,又被父母骂了一顿成绩太差的陆近风发疯地想着,凭什么那个整日睡觉的白顺安比他考得好那么多,他回回看成绩排名表时次次都是从上面找到白顺安,从下面找到自己。
好不爽。
他讨厌他,便总是注意他。回回都在成绩排名表上先找他的名字,甚至于观察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吃饭……
白顺安有一天剪短了些头发,露出了一双清隽温润的眼睛。
同学们都有些没认出他,而他一眼就知道那是他,他更讨厌他了。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长相,跟白顺安比,他都不知道谁更好看些,更讨厌上了他一开始最喜欢的他的声音。他常常在夜间刷题学习,却怎么也赶不上那个总是在睡觉的白顺安。
他每次一走出门,就能看到客厅里摆着的哥哥姐姐的奖状奖杯。
注意到白顺安的人越来越多,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往常,陆近风稍微往后一瞥,就能看到白顺安,可自打白顺安剪了头发后,他总是不能在第一时刻看到他,“差距”这个词当时频繁地出现在他脑中。
陆近风总是会偷偷地看向白顺安,等白顺安快要注意到时,他又会悄悄转移视线,看向窗外。
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刻意,回回都是在白顺安即将注意到他时收回视线。他看向窗外,每每都是相似却不同的风景,他装着不经意,手指轻点着桌子,像白顺安刚刚所做的那样。
有时候,要是他们不小心相撞,陆近风总会听到白顺安垂头走过时留下的一句“对不起”或是“抱歉”。
陆近风当时想着,要是他们有机会能说上话的话,他们一定能成为朋友,谈天说地,干许多任性出格的事。那时,他心里对他的那份嫉恨也会消失。但关键在于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陆近风从来没有主动与别人交过朋友,大多时候都是别人先找他交谈。
他在一次课余时间,少见地拿出张试卷,看着总琢磨不出来的数学题,他犹豫良久,想要起身。
这时,有个声音叫停了他,“走啊,不是约隔壁班打球了吗,不去啊。”
陆近风手指微卷,试卷边角皱起,他松开手,“走。”
这份想要请教的心,便歇了。
某一天午后,总之是个太阳很毒辣的天,要命的热。
他吃完饭,和同学追赶着跑进教室,可能是闹出动静很大的缘故,把很多睡觉的同学都吵醒了,包括他。
白顺安睁开眼,满脸疲倦,目光有些出神地望着某一个方向。
忽然在某个瞬间,他们望向了对方。
他们第一次对视。
如此清晰的瞬间,不过一秒。
白顺安移开了视线,接着尝试入睡。
陆近风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白顺安,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想着这儿,陆近风心里不平衡起来,他那么在意他,总是时不时观察他,与同学聊天时也会不经意地提起白顺安,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喜欢听别人说起白顺安,补全他对他的空白认知。
他从中知道了很多事,为此他恨不得朝天大喊:我是世上最了解白顺安的人。
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白顺安在他脑子里又变得跟个迷雾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开始失控起来,就像承载了希望的水杯被打破,发现了其中的残缺,露出了赤裸真实的面目。
他在一个雨天打了一顿白顺安后,还听到了白顺安的告白,那时,他应该是被吓到了,陆近风有些忘了,反正总之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那天晚上边想着白顺安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边笑得不停,就那样想着笑了半宿。
陆近风当晚怀着明天一定要去学校找他问个清楚的想法入睡,可第二天去学校时,听到的却是白顺安退学的消息。那场不告而别,在陆近风心里掀起了一场巨浪,直击那时还未成熟的思想认识,折磨得粉碎。
陆近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打了白顺安一顿后,白顺安没有再纠缠自己了,就那样离开自己了。他看了他那么久,白顺安才看了他半月,怎么就放弃了。
-
白顺安推开了他。
“好不好?”陆近风有些急了,他再度问道,给出了他的筹码,他想,白顺安应该需要,“我允许你走近我……”
“啪”的一声,一声突兀的声音蓦地响起,灯光照亮角落。随之而来的是一句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陆近风转头望去,钟冕青站在灯下。她偏头看向在陆近风身后的白顺安,轻笑了一声:“顺安过来,我喝醉了,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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