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向远

　　蒲远带着气愤走出去了很远，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江骛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但蒲远看见他还是会感觉生气。

　　他将脚步放缓，想要扭头看一眼身后，但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扑闪了好多次都没有实现。

　　蒲远走进了那家熟悉的塔可星，这次他彻底变成了独自一人。

　　角落里的那张四人桌，今日依然无人问候。蒲远心情忧郁，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被欢声笑语拥簇包围的他，如今居然会沦落到跟孤独与寂静为伴。

　　从前江骛不在的时候，他还能找陆然跟赵毅聊聊天，可现在的他，离开了江骛，还能去找谁呢？

　　江骛当日许下的承诺，深深打动了蒲远。如今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蒲远不禁想要唾骂几声自己。当初为何要那么天真幼稚，居然把一个男人随口的誓言看得那么重，现在好了，那个男人抛弃自己，自己去外面寻欢作乐了，可毫无退路的自己，只能愁眉苦脸地待在寝室里，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在外游玩了一天，兴尽而归。

　　一联想到江骛跟汪城他们在汀山游山玩水、好不自在的场景，蒲远的心头便如针扎般难受。

　　他的眼眶逐渐变得失守，眼泪一滴一滴地留下来。

　　还好他挑了个隐蔽的座位，偷偷遮面哭泣，也无人在意。

　　他望着窗外随处可见的三五成群的伴侣，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更是难受。

　　他多么希望从前陪同他度过欢乐时光的三人能够一口气回来，回到他的身旁。

　　可是他清楚，这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赵毅不会回来了，陆然也跟自己断绝了来往，更别提江骛那个花花心肠了。说什么地久天长，说什么形影不离，原来都是一厢情愿的事。或许，从头到尾，江骛从未将他放在心头。一切，都是蒲远自导自演的独角戏而已。

　　亏自己还把江骛摆在心头那么重要的位置，真是瞎了眼了。

　　蒲远骂着骂着，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前台叫到了他的号。蒲远擦去不值钱的眼泪，起身去取餐。

　　应是到点了，餐厅里的顾客越来越多，让原本就狭窄的过道更加拥挤。

　　蒲远小心翼翼地挤到了前台，端起餐盘准备回座位，一个转身，不知撞到了谁，一个不稳，差点把盘子里的饮料洒一地。

　　得亏一双有劲的大手及时出现，稳住了局势。

　　“抱歉抱歉。”蒲远连忙跟那个被撞到的人道歉。

　　那人检查一番自己的衣服，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去了。

　　蒲远稍微松了口气，还想着跟这双及时出现的大手道谢，一个回头，却看见江骛正站在身后，而这双有劲的大手，便是来自于他。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蒲远顿时打消了道谢的念头，迫切想要远离这个家伙。

　　但这个可恶的家伙还是穷追不舍了上来，还跟着他坐待了餐桌对面，望着他。

　　“你没吃晚饭啊？”蒲远拆开手套，准备享受美食，但刚拿起一只炸鸡腿，便注意到了江骛灼热的目光。

　　“嗯嗯，只顾着赶回学校，就没来得及吃饭。本来想回到寝室后，跟你一起出去吃的，但你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江骛还委屈上了。

　　蒲远心想：废话，你出去跟别人游山玩水的时候，也没有带上我的打算。

　　可蒲远终究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江骛也没有询问蒲远生气的理由，就这么一只默默无闻地陪伴他吃完了一整顿饭。

　　***

　　晚饭过后，蒲远点了杯奶茶，便准备回学校了。

　　“我来吧。”江骛依旧抢先一步，贴心地替蒲远插好了吸管。

　　“谢谢。不过我比较喜欢自食其力，不太习惯麻烦别人。”蒲远夺过奶茶，加快了脚步。

　　但这点速度对于天生腿长的江骛来说，根本不算事。

　　江骛也有些纳闷，这个家伙平时可没有那么客气，怎么自己出去一趟，就陡然变了个性子，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在之后的时间里，蒲远的表现越来越显得异常，江骛终于没忍住，问道：

　　“你怎么了？从我回来开始就一直在疏远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江骛温柔地问道，“难道是我早上早起的时候吵到你了？”

　　这个愚钝的家伙只要一开口，就正好踩在了蒲远的雷点上。

　　见蒲远还是没有搭理他，江骛便接着问道：“我看到了别人挂在校园墙上的校外兼职推荐，觉得各个方面都挺好的。只是第一天上班必须得早起，但我还是决定去试试。抱歉啊，这也是我的临时决定，没有及时告知你。你在寝室里，一整个白天都没有看见我的身影，应该是担心坏了吧。”江骛问道。

　　“我……你也知道啊……”蒲远本来还想责骂几句，但看在江骛解释态度良好的份儿上，没有过多责罚他。一顿晚饭的冷落，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况且，现在蒲远已经得知了，这个家伙并没有背着他跑去跟汪城他们旅游，心里也舒畅了不少。他起了大早，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回来还要哄着自己，想来也挺劳累的。

　　两人回到了寝室。

　　江骛刚一坐下，便见蒲远凑过来，把一袋甜点丢给了自己。

　　“这是……”江骛愣住了。

　　“你不是没吃晚饭嘛，这些就当作是给你的补偿了。”蒲远丢完甜点后，便转身离去了。

　　这些是蒲远下午点的，本来想留着安慰自己吃的，只是现在，有个家伙貌似更需要这些安慰。

　　“我点了外卖了。”江骛笑着说道。

　　“……”蒲远尴尬住了，愣了很久方才给出回答，“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就还给我。”

　　他还不不舍得给他吃呢。

　　“要的要的，我可以当宵夜吃，还可以留着当明天的早饭吃。”哪有收了礼物还还给原主人的道理，江骛已经将一整袋甜点藏进抽屉里了。

　　蒲远见他呆板的模样，心中的气彻底消了，于是便想着关心一下他今天的工作情况。

　　“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吧。工资已经到手了，再辛苦也就这两天。”江骛说道。

　　“就两天？”蒲远疑惑。

　　“嗯，他们只是临时需要人手帮忙而已。”

　　“那你明天还要过去？”蒲远问道。

　　“是的，只不过不用早起了。”江骛笑了，“明天我们可以一起起床。”

　　“那还是算了，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我还准备睡到中午呢。”蒲远婉拒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起床的时候肯定会小声小声再小声的。”江骛道。

　　蒲远回想起今天早上这家伙在底下肆意收拾东西闹出的声音，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来。

　　不过也只要挨过这两天，江骛便也不用大周末出去干活了。

　　“小蒲草，这次的事，终归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跟你说明情况，这才惹得你生气的。”江骛诚挚地道歉道。

　　“无妨，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是我太过自私了，不该一直把你拴在我身边的。”蒲远同时也反省了自身。

　　的确是他自己太过依恋江骛的陪伴，不甘心落入孤单寂寞，这才会将怒火倾泻在无辜的江骛身上。

　　“我看到了汪城的朋友圈，他说他跟几个新疆朋友出去玩，我自以为是地把你也给包括在内了。不过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算汪城邀请了你，你应该也不会答应的吧。”蒲远叹口气，自己早上属实是气昏了头，就连这么简单的思路都绕不过弯来。

　　“你既然懂我，为何还会以为我会抛下你呢？”江骛起身，走到蒲远身后，将蒲远揽进怀抱里。

　　“是我杞人忧天了。”蒲远愧疚道。

　　“不。这说明，是你太在乎我了。”江骛缓缓道，“只有你非常非常在乎我，才会产生这样偏执的想法。小蒲草，看来你把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啊。”

　　“才没有呢！”蒲远辩驳道。

　　江骛笑了，看来并没有相信蒲远的辩驳。

　　“我很感激，从小到大，仿佛除了我的父母，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把我看得那么重要了。哦对，我那个疯魔的前女友不算，她那是一种病态的心理，不能作数。”

　　一提到江骛的前女友，蒲远脑子里便自动浮现过两段画面。

　　他猛然惊醒，自己如今强行捆绑江骛的行为，貌似就跟他那病态的前女友相差无几。只是自己没有为了江骛，追杀到他外出工作的地方而已。

　　蒲远心里有些恐慌，他真怕自己以后再失控，也会变成像江骛前女友那样的人物。届时，他又会带给江骛怎样的伤害呢？到时候，别说求得江骛的原谅了，蒲远能够原谅自己就不错了。

　　“但小蒲草，你跟那个女人终归还是不一样的。”江骛话锋一转。

　　“哪里不一样了？”蒲远好奇地问道。

　　“你们两个在我心里的位置不一样。”江骛抱得越发紧了。

　　此时的蒲远，竟然也从江骛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一丝依恋。

　　这难道是他兀自产生的错觉吗？

　　这个向来独立自强的男人，也会对外人流露依恋吗？

　　蒲远僵住了，他根本不敢相信，江骛竟然会把柔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他有些有恃无恐。

　　这份真实有些太过沉重了，蒲远怕以他目前的能力，有些承受不住。

　　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完全守护住江骛。

　　“小蒲草，你永远都是我的首选，永远永远。所以，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值得珍视的宝物。”江骛深情脉脉地说道。

　　蒲远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在一个男人耳朵里听到过如此柔情的话语。

　　蒲远扭过头，想要看一眼这个男人说出这些情话时的神情。

　　但当他刚将头扭过来，男人便用他温热潮湿的双唇，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蒲远彻底惊讶住了。

　　他没想到江骛会给他一个格外炽热的吻。

　　“小蒲草，你看到我的心意了吗？”江骛在问道，说话声音再次变得低沉。

　　蒲远紧张到狂咽口水。

　　现在的江骛跟喝醉了一样，眼神迷离，体温上升，感觉有些不太理智。

　　但他似乎会读心术，便邪魅笑着说道：“我现在，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理智的多。”

　　“可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蒲远不安地问道。

　　“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想和我做的事吗？”江骛反问道。

　　这一问，可是把蒲远问住了。

　　刚才那措不及防的问，或许真是出自蒲远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江骛……我……”

　　“无需多言，我都懂的。”江骛急切地打断了蒲远的话语，接着便对着他的嘴唇，狂野地吻了上去。

　　蒲远起初还很惊讶，但逐渐，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他的大脑也逐渐失去了理智。

　　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此刻，他应该推开这个男人。但是他的躁动的心，他滚烫的脸庞，他情不自禁闭上的眼睛，他心里最原始的冲动，他逐渐松软的身体，都在告诉他，他应该大胆接受江骛给于他的排山倒海的爱意。

　　不管了。

　　蒲远的心，最终战胜了理智。

　　他就这么享受着，一个恍如隔世的、漫长的热吻。

　　这个吻里，充满了爱意，是去年那个初秋，他初次见到江骛之时，便悄然萌生出的，最为诚挚的爱意。

　　原来，他早就在一开始，就已经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吗？

　　原来，一切都源于一场一见钟情。

　　可是，江骛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的爱意的呢？

　　或许，从一开始，江骛就已经带着爱他的目的，顺着缘分，来到了他的身边。

　　***

　　这个吻很长，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源源不断的画面，陌生的，熟悉的，络绎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

　　蒲远开始头疼，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将这个炽热无比的长吻维持下去。

　　蒲远不知道这些画面从何而来，有些片段，明明出现了他和江骛的身影，可自己就是没有印象。

　　他何时与江骛做过这些事？

　　他跟江骛明明只认识了一年多，为何能发生这么多事？

　　他们真的只是初次见面吗？

　　蒲远陷入了怀疑。

　　与此同时，随着头痛的加剧，他不得已，轻轻推开了江骛。

　　江骛也从长吻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蒲远捂头呻吟的样子，五官扭曲，十分痛苦，便着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头疼……江骛……我头疼！”蒲远喊道。

　　“头疼？”江骛不知所措，想要触碰蒲远，但每次快要接触到他的时候，都被蒲远的手臂推开了，“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我也不知道。”蒲远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出于本能地跟江骛亲了一会儿而已，倒也不用遭此后果吧。

　　他知道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至于罪该万死吧。

　　两个真诚的男人相爱，难道也有错吗？

　　蒲远猛然惊醒。

　　方才这些想法，他很远之前，似乎也说过一模一样的。

　　他睁开眼睛，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江骛……你到底是谁？”蒲远红着眼睛，突然问道。

　　“当然是江骛啊，不然我还能是谁？”江骛笑着说道，“小蒲草，你实在难受的话，要不我们去……”

　　江骛话还没说完，蒲远便质问道：“不！我是想问，你到底是哪个江骛？”

　　“是我所喜爱的，还是喜爱我的？”

　　蒲远的问题，江骛没法直接给出回答。

　　“我去给你买药，你现在寝室里休息一会儿吧。”随后，江骛找了个借口先离去。

　　“你等等……”蒲远被头疼牵绊，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跪倒在地上。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骛跑走，把门关上。

　　“江骛……”

　　蒲远最后念出了一个名字，随后便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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